32 見面

章淩找到了遞來甜品店方案的女子。原來這女子本是京郊村裏的一個寡婦，丈夫幾年前因病過世，她帶着兩個孩子，一直沒有改嫁。

這位寡婦喚作娟娘，此刻正站在章淩前面。雖然身上穿着粗布衣裳，漿洗得有些褪了色，但是頭發用茶油抹着，整個人氣質大方娴靜，看着就讓人心生喜歡。

“不知娟娘您是從何處得知我這雛鷹計劃的？”按理來說這京郊不同于城裏，消息不可能那麽流通的，竟然能夠吸引到京郊村裏的人，章淩也是着實有些驚訝。

“章家姑娘，這并不是我的主意，我原是城西張家的姑娘，嫁到的鄉下。自打我那口子幾年前去了，我父母一直接濟着我，只是我大哥大嫂家中也不甚寬裕，這些年越發艱難，這法子也是我父母想出來的。”

章淩頓時明白這娟娘為何氣質大方了，看來也是城裏教養過的姑娘。

“他們那日正好看到您在雛鷹醫館開業上說的話，又覺得我一向喜歡制作甜點，立馬回去就跟我說了，我想了許久才敢鼓起勇氣來這裏。”

章淩點頭，“娟娘，雖說章記錢莊是有這個計劃，願意投銀子出去，但是我們的最終目的也是想要投資有回報的，你若是想開這甜品店，我就得試試你的手藝是否值得我們投銀子，你看什麽時間有時間，你能當着我們面，做些甜品，讓我們嘗嘗。”

這娟娘雖看着娴雅卻也是個能幹的，直接讓備上些材料就動起手來，做事情還十分爽利，不過半個小時的功夫已經整出了好幾個甜品。章淩只在其中吃出了濃濃的香芋味，就已經充分肯定了娟娘的手藝。

“只是…你這手藝不會是祖傳手藝吧？只傳男不傳女那種？”這個問題章淩十分關心，做生意最怕的就是要受制于一個人，她想要的是可以批量生産，連鎖經營的店，而不是給娟娘一個人開一家小甜品店。

娟娘不好意思的笑笑“這些都是我平日裏有時間瞎琢磨出來的，沒有什麽祖傳不祖傳的，如果需要我也可以把如何做的房子分享出來。”

章淩認可的點頭，這娟娘是個蕙質蘭心的，将來可以培養着來管理這店鋪。

作為現代吃貨，章淩也嘗試着自己做過不少蛋糕之類的甜點，她将制作步驟一并分享給娟娘，叮囑她去試試能不能制作得出來。還将後續要開店的計劃好好讨論了一番。只待娟娘将各種甜品的步驟冊子制作好，就可以招些廚房幫工開業了。

章淩正交代着諸般事宜呢，謝韞就拿來一封帖子，原來是九王爺下的帖子，帖子上只說邀請城裏四大錢莊共聚。讨論這段時間官府出臺的新政策。

章淩以一個現代人的角度來看，當然可以理解變法方案。

晉國成立百年，經濟高度發展，但是因此形成的三大家族，就像是現代的商業寡頭，對各行各業形成了壟斷，再加上他們為富不仁，沒有為國家奉獻的公德心，導致國家各項政策都難以實行，經濟失去活力。

但是這着實是個燙手山芋，變法不是那麽容易的，特別觸及到大家族的核心利益，必然受到阻礙。

Advertisement

帖子寫得明白，是邀請大家在九王爺府吃午飯，自從上次在莊子裏發生那事後，章淩許久沒有看到王爺，明明是松了一口氣不用面對他，可是這麽長時間不來，心裏又氣惱他說話不算話，也不知道是誰當日信誓旦旦說要負責任。難道女生生氣了，不需要哄的嗎？

章淩真行不去了，但是畢竟這是公事，也不能任性，到了時間還是乖乖坐着馬車去了九王爺府。

說起來，這還是章淩第一次來九王爺府，王爺府裝修雅致，但是她沒什麽欣賞的心情，自從上次莊子裏的事情後，許久沒有見到他，章淩猜測這會不會是九王爺的花招，借着約大家的名義，實際想要約自己？

不過很快她就發現自己想多了。

今日僅僅是讨論新政的。

“現在晉國的形勢，想必在座各位很清楚，今天邀請大家過來，就是希望你們各抒己見，把對國家的一些看法，對新政的建議都好好說說。”九王爺面容嚴肅。

下面坐着的人都不說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你說吧，周老板。”上首的九王爺明顯不悅，将目光轉向一旁的周記。周記知道這下子躲不了了，只好開口說說。

“其實國家新政是極好的，但是年輕的商人需要一定的經驗，畢竟其他龍頭多年積累，老朽覺着官家政策可以對新的店家多些支持。培養他們成長快些”

章淩心理給他們默默點個倒贊，不愧是浸淫多年的老奸商。一番話說的毫無毛病，既不得罪大家族，也表明自己支持改革的态度。

九王爺自然知道想要這些老滑頭開口說着什麽是不可能的，面上不顯，招呼着大家喝茶，邊吃邊聊。

只有岑子祺主動開口說着風土人情，最近城裏的八卦閑話，把氣氛帶的熱絡起來，幾個老人也都放松緊惕，說說笑笑，賓主盡歡。

章淩趁着難得的機會，拉着岑子琪讨論些商業問題，大概商業秘密他不願意透露過多，岑子琪沒有順着說經商的話題，反而說着笑話，風土人情，他特別幽默，把章淩逗的笑個不停。許久沒有這麽開心了。

“章姑娘，你說官府當如何支持商家發展”冷不丁聽到有人問起。

這個話題章淩簡直行家！現代自己創利多是由小企業貢獻的。想起那時候國家扶持中小企業發展，銀行正是當中最重要的一環，自己身為行長，帶着所有人一起掃街調研，放款扶持，貸後催收，那經驗寫三天三夜都寫不完。

“要沖擊大家族，最應該是扶持小的商賈，在國家層面應當開放政策，支持小企業發展，在錢莊角度，應當在借錢給小企業，給予優惠利率，而借錢最怕不還，因此官府應當撥備銀兩作為保證金去維護錢莊利益…”

章淩嘴比腦袋快，說完才想起來，自己嘴太快了，這不是明擺的教人切了大家族的蛋糕嘛！這話估計很快就被傳出去了，到時候對錢莊必定影響很大。雖說自己也在做些得罪他們的事情，但是畢竟沒在明面上說，現在這樣…怕是明天大街小巷就把自己這一番話傳遍了。等到意識到這一點已經晚了，章淩想着盲羊補牢也好，趕緊雙唇一抿，閉上了嘴。

“嗯？”此時九王爺正眼神炯炯的看着章淩，聽得認真。見她突然捂嘴剎車，不明所以，只維持一手撐臉的姿勢，好看的丹鳳眼疑惑地看向她，眉心微微蹙起。

章淩只覺得心跳都漏了一拍，這妖孽！

以前覺得小說有些誇張，現在倒覺得禍水大抵真的可以禍國！

章淩只好尬笑着看着一旁的岑子祺，釋放出求救的信號。再說下去自己可就活不脫了。

“章小姐說的是…”

王爺不說話，只一個眼神飛過來，章淩知道自己是藏不了。只能硬着頭皮繼續說。

“所謂大家族，不過是仗着多年來積累的人脈和資源在商場橫行，小商人想要和大家族搶是極難的。比方說米行，就那麽幾家，一則他們本來自己就囤積了大量土地，不用擔心供應，二則他們早就和城郊的大地主簽訂了大米買賣合同，糧食還沒成熟都被幾個大米行瓜分了，如果小商人想要插手生意，就必須去到更遠的地方收糧，這樣各項成本自然高了。”

章淩停頓一下，其實自己作為現代人根本看不慣幾大家族把持幾乎民生行業的行為，既然如此，幹脆鼓起勇氣把知道的全都說了。

“為什麽這些大家族這麽大膽，膽敢操縱米價，一個是市面上只有他們有足夠的米，另一個是他們官場有人護着，自然不怕”

“米業只是其中一個例子，其他還有很多都是如此。如果要打破商業的壟斷，就應當從兩條路一起走。官場開始清理，把他們背後的人給□□，讓他們不敢放肆。而錢莊劃撥一部分資金，用于扶持新的商人，把市場給分的更細，優勝劣汰，競争的人多了，自然能打斷壟斷，分割份額”

“優勝劣汰…”九王爺嘴裏重複着這個詞，這個詞彙自己未曾聽到過，但是剛才章淩說的那一段話卻讓人覺得無比清晰的理解了這個詞語，這不正是自己想做的嗎，增加競争，提升水平，打破壟斷，創造正常的營商環境。

“目前章記錢莊正在做的雛鷹計劃正是這樣，扶持年輕人，扶持新産業，通過新的産業沖擊三大家族的舊産業。但是市場這麽大，光是章記一家做，根本不可能有太大的影響力，只有在座的各位都加入進來，才有可能形成真正的星星之火。”

“星星之火、星星之火，足以燎原…說的好！”岑子祺忍不住鼓掌應和。“岑記錢莊願意加入！”

原本岑子翎就是九王爺安排在現場的托，二人相熟多年，岑記錢莊明面的東家是岑子翎，實際卻是九王爺，今天讓他出面就是想讓他說出錢莊出錢支持發展的計劃，也帶動其他錢莊同意出銀子。

若只有章記一家，始終樹大招風！于公于私，都應當為她分散些注意力。

“錢莊固然可以出銀子，但是錢莊的銀子也不是天上掉下來的，要想錢莊出面支持，官府就應當從國庫中拿出銀子，設立保證金，确保在錢莊投出去的銀子受損時，不會對錢莊的經營造成過大影響。”章淩感激岑子祺出頭支持自己，趕緊加上了一條。

要知道當時候自己做銀行扶持企業的時候，出現了不少不良貸款，後面的追收簡直要了半條老命，因此幹脆把醜話說在了前頭。

“章小姐說的很好，那趙老板和周老板怎麽看呢？”

兩個老頭心裏咒罵，年輕人就愛出風頭，到時候有你們好受的，但是又豈敢反對，只好低頭應是。

章淩本來抱着忐忑的心情過來，卻不想這次效果這麽好，四大錢莊一起加入，許多項目可以合作共贏，比如說上次說到的租馬車項目就可以借勢推行，想必會收獲事半功倍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