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天羅地網》

兩人一時無話, 只有吃粥發出的些許聲響，但讓袁緣感到一種特別的溫馨與安寧。

他這一整天都沒食欲，沒吃多少東西, 這會兒突然就覺得餓了。第一口下肚之後就是第二口第三口, 沒多久一碗粥就見了底, 甚至還覺得有點不夠。

但一個人就一碗粥，他總不好把林臻碗裏的搶來吃了。

林臻把自己那一碗也吃得幹幹淨淨, 末了說：“好了，你睡吧，我該走了。”

袁緣又是一愣：“這麽快嗎？現在好晚了，都要12點了, 不能睡一覺明天再回去嗎？”

從林臻進門到現在還不到半個小時，這也太短了，他本來還想着既然他不遠千裏飛過來一趟, 怎麽也得待一兩天的，沒想到這麽快就要走。

“明天還有明天的工作, 晚了會耽誤其他人的時間。”林臻起身，唇邊露出一抹戲谑的微笑, “難道你希望我留下來，陪你一起睡？”

袁緣臉上倏然一熱，連忙道：“不、不是的, 就是覺得你這樣跑來跑去的太辛苦了。”

“沒事，在飛梭上也能休息。”林臻朝門口走去，即将開門時又回頭微微一笑：“小袁先生, 別緊張，你只要拿出在《天羅地網》時俞子安的狀态就可以了，考官不會比我這個影帝更嚴苛, 加油。”

袁緣心裏霎時倍受鼓舞，用力點頭道：“是，林教授!”

林臻走了，袁緣重新刷了牙後在床上躺下來，先前的焦躁與緊張煙消雲散，閉上眼睛沒一會兒就睡着了，一夜無夢。

翌日早上七點，袁緣準時起了床，吃了服務員送來的早餐，七點半再乘坐酒店派的一輛專車前往新世紀。

八點鐘，考生們排着長龍進了考場外面的大廳，按叫到的考號依次進入不同的教室進行初試。

候考的時候考生們還在突擊練習，練聲的練聲，熱身的熱身，個個都身懷絕技。袁緣看在眼裏還是有點羨慕，不過已經不像昨天那樣覺得自己一無是處了，跟別人沒法比較的時候就跟自己比吧，如今的他已經比變成林滾滾之前強出很多了。

初試分為四個環節，考生要先向評審老師做自我介紹。袁緣今天穿的是林臻給他買的白襯衣黑西褲，整個人顯得精神奕奕，像一株清俊挺拔的白楊樹。

他向幾位老師鞠了一躬，将自己的基本情況朗聲道出：“各位老師好，我叫袁緣，身高175公分，來自A大州的中心城，目前只在一部電影裏演過配角。不過這部電影還在後期制作階段，沒有上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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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我介紹完之後袁緣朗誦了一篇自己喜歡的散文，林臻曾經在某部電影中讀過一段。不過林臻的聲線讀來醇厚隽永，如靜水深流般富有感染力，袁緣則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種風格，像一條清新活潑汩汩流淌的小溪。

考官們個個不動聲色，在袁緣朗誦完後一名女老師給他出了一個命題表演，《暗戀》，準備時間一分鐘。

暗戀？袁緣沒有準備過這個主題，但他根本不用準備，腦子裏自然而然地浮現出一個修長挺拔的身影。

“袁緣同學，可以開始了嗎？”一分鐘後，女老師出聲提醒。

“可以了！”袁緣忙道，定了定神後帶着兩分羞赧與緊張的心理凝視那位女老師，神思卻穿過對方，投向身在千裏之外的某個人。

女老師發現之後微露驚訝之色，也把視線轉了過來，袁緣卻在兩人四目相接時飛快地将眼神游移開去。

過了三秒，他忍不住又偷偷看向女老師，随即下定決心般突然上前兩步，将一直握在手裏的那本詩集遞出去，用有些幹澀緊繃的聲音說：“同學，這是你剛才落在自習室的書吧？”

女老師不由莞爾，配合地回答道：“是的，謝謝你。”

“不客氣。”袁緣臉上有點發紅，頓了頓又幹巴巴地說：“那個，嗯，這本書我也挺喜歡的，能不能加個聯系方式，有空的時候我們可以一起讨論一下。”

女老師覺得自己根本無法拒絕這樣一個俊秀少年的請求，就笑着說：“可以啊。”

袁緣欣喜地伸出手腕，有點手忙腳亂地在女老師的手環上方象征性地掃了一下，然後如同完成了一項重要任務般臉龐放光，揮揮手道：“那不打擾你了，回頭再聯系！”

轉身走出去幾步後，他又忍不住回過頭，仿佛在看女生離去的背影，興奮而又期待地揮了一下拳頭，吹着口哨繼續往前。

在考場裏走了半圈後袁緣又繞回原地，清了清嗓子說：“謝謝老師，我的表演結束了。”

“OK。”女老師又笑了笑，在考核表上給他打了個分。

另一名男老師用英語調侃道：“你這表演收得太緊了，憑你這種條件還需要暗戀嗎？主動表白的女生應該不少吧？”

袁緣抓了抓頭發，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沒有女生向我表白過，我的确在暗戀一個人，但他太優秀了，我現在還不敢告訴他。”

他說是的“他”，而不是“她”，相當于公開出櫃了。

袁緣知道自己的長相或許還不錯，但他感情方面發育比較遲鈍，穿過來之前家裏條件也不好，令他骨子裏有種自卑感，怯于和同學們來往，對女生更是保持距離，所以沒有人主動向他示好過。

男老師略有點意外，但卻沒說什麽，只道：“那你加油吧。”

接着是聲樂考核，這是袁緣最薄弱的一環。

他半年前在網上報了個教程，每天關在房間裏學習樂理知識練習發聲技巧。到現在雖然唱功并沒有多大起色，好歹音準有所改善，對歌曲的理解也加深了，唱起來更有感情。

考官出了一道樂理知識的題，袁緣勉強答了個七七八八，然後在樂曲庫裏選了一首在阿爾法星家喻戶曉的民歌。這首歌節奏舒緩，沒有過高和過低的音域，對他來說難度稍微小一點。

最後一項是形體。袁緣也沒有專門學過跳舞，比較考驗功底又熱門的芭蕾舞民族舞都不會，就跳了一段跟着健身APP學的健身操，伸胳膊踢腿地格外賣力，看得幾位監考老師都忍俊不禁。

袁緣再次紅了臉，動作瞬間僵硬了一下，但因為跳得很熟了，肢體形成了慣性，還是很快就接上了，比較完整地表演完了。

末了一位老師說：“回去等消息，如果通過了明天下午兩點過來複試。”

袁緣道了謝，離開了考場。

出來後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對自己今天的表現心裏根本沒底，不過他已經盡力了，就算成績不盡如人意，也不會有太多遺憾。

新世紀所在的城市非常熱鬧，街邊店鋪小吃林立，有種鮮活市井的氣息，與中心城很不一樣，不少考生考完後三五成群地結伴去逛街了，袁緣只是瞧了瞧就回到酒店繼續看書做準備。過幾天還有寰宇電影學院，現在還不能放松。

晚上九點，袁緣如同往常一樣正在鍛煉的時候收到了新世紀招生辦的通知，說他初試過了，明天下午兩點過去複試。

耶，太好了！他不禁興奮得揮了一下拳頭，然後給林臻發了條消息報告進展，很快就收到了回複。

親愛的：【不錯，再接再厲。】

袁緣：【Yes，sir!】

複試和初試的流程差不多，有了昨天的經驗，袁緣覺得今天自己發揮得稍微好一點。不過表演這一項不是單人完成，而是和另外四名考生一起演一個主題為《考試成績出來了》的小品，準備時間為五分鐘。

那四名考生都是很有主見的人，叽叽喳喳争論了三分鐘才把角色确定下來，其中一個女生演班主任，兩個演父母，一個身高差不多185的男生演學霸哥哥，還有一個學渣弟弟的角色就派給了袁緣。

那個男生高高帥帥，長着一雙電力十足的冰藍色眸子，舉手擡足很有範兒。袁緣稍微有點印象，似乎在哪個飲料廣告裏見過，應該是年少成名的，在他們這五名考生中外形是最出衆的一個。

監考老師明顯也是認識這名男生的，沒看桌上的資料就叫出了他的名字，奧斯汀。

對于角色分配袁緣表示過反對，但反對無效，少數服從多數，因此只能當這個性格陰郁成績糟糕的學渣。

剩下兩分鐘匆匆拼湊了一下劇本，五個人就開始表演了。

袁緣想着在這個小團隊裏，或許自己就是那個墊底的學渣，這個角色也算本色演出了，那就索性放開一點吧。

然而這是個團體表演項目，他們五個完全談不上默契，呈現出來的效果不是太好。期間時不時會有人卡殼，或者某個人抛出來一個笑料，其他人根本get不到，出現尴尬的冷場，讓人能當場用腳趾摳出一套三室一廳。

唯一表現不錯的大概就是奧斯汀了，相比其他人來說應變能力比較強，把一個品學兼優自信開朗的校草加學霸演得比較有說服力。

考完後另外三個學生都有點灰心，唉聲嘆氣的。

袁緣心裏也完全沒底，只能安慰自己能夠進入複試也算不錯吧，至少淘汰了一半人呢。

演父親一角的男生突然向袁緣發難，指責道：“你小子反應怎麽這麽遲鈍，剛才給你使了半天眼色都接不上。”

袁緣覺得有點冤枉，正想開口為自己辯解，奧斯汀就冷笑着說：“你那眼睛像抽風一樣亂轉個不停，鬼才知道你在給誰遞眼色。”

兩名女生都噗哧一聲笑了起來，那男生惱羞成怒，但顧忌奧斯汀個子比自己高，又是個有一定影響力的小明星，就沒敢動真格的，低聲罵了一句後悻悻地走開了。

兩名女生心情好轉，拿出筆記本請奧斯汀簽名。奧斯汀痛快地答應了，接過本子龍飛鳳舞一揮而就，對這種事情顯然駕輕就熟。

袁緣被奧斯汀解了圍，等女生們也離開後就向他道了聲謝。

“不客氣，那家夥才是最拖後腿的，排練的時候還指手劃腳，早就看他不順眼了。”奧斯汀鄙夷道，然後略略垂着眸子看袁緣，“加個好友吧，以後我們說不定就是同學了。”

袁緣苦笑道：“那可不一定，我的表現也不怎麽樣。”

話雖如此，他還是和奧斯汀互相加了好友。

兩人一起往校外走，奧斯汀問：“袁，你是哪裏人？”

袁緣說：“中心城的。”

“Me too.其實我的第一志願是寰宇電影學院，新世紀只是走個過場。”奧斯汀自信滿滿地笑道，“你應該也一樣吧？”

袁緣老實道：“我這水平沒有什麽選擇餘地，能考上哪個就上哪個吧。”

“這樣啊，那希望你也能考去中心城，離家近方便一點。”

“是啊，謝謝。”

到了校門外，奧斯汀掏出車鑰匙在手指上轉了轉，說：“你住在哪裏，我送你過去。”

袁緣說：“不用了，有人會來接我。”

“那行，回頭再聯系。”奧斯汀朝他揮了下手，随即上了路邊一輛酷炫的銀色超跑，在其他學生豔羨的注視下，潇灑而又拉風地開走了。

袁緣也有點羨慕，他雖然已經成年了，但還沒時間去考駕照，沒辦法開車，只能讓人接送。

一輛黑色的小汽車開到他身邊，翡翠酒店訓練有素的司機下來拉開後座車門，恭敬地說：“袁先生，請上車。”

“謝謝。”袁緣上了車。

和昨天一樣，晚上等通知，過了的明天參加三試，沒過的就可以收拾包袱走人了。

然而出乎意料，袁緣又過了，他看着那條通知短信有點不敢相信，揉了幾下眼睛才敢确定自己真的過了，再次第一時間轉發給了林臻。

親愛的：【很好，明天繼續。三試不會比複試難，保持現在的狀态就可以了。】

袁緣：【好的，收到！】

正如林臻所說，三試不算難，甚至還簡單一點。四名考官各問了一個問題，其中兩個是有關電影拍攝的專業知識，袁緣在書上看過，拍《天羅地網》期間也實地接觸過，所以回答得比較流利。

第三題是分析一下自己最喜歡的一部影視劇。袁緣喜歡林臻演的所有電影，很難排出個高下來，但想了想後選擇了票房和影響力相對來說都比較小的《皆大歡喜》，因為這是他參演的第一部 片子，印象最為深刻，具有十分特殊的意義。

當然，他沒說自己演的是熊貓樂樂，只說了自己作為一名觀衆所感受和體會到的優缺點。

《皆大歡喜》當然有不足，比如導演莫裏斯經驗有限，調度能力有所欠缺。比如劇情整體上有些偏于沉悶和文藝，刺激人的亮點不夠多。但在袁緣心目中仍然是一部值得一看的好電影，一不留神就說多了，差點超時。

最後一題是問袁緣為什麽想當演員，估計這個也是許多考生會被問到的問題，很難給出一個讓人眼前一亮的答案。

袁緣如實回答：“我喜歡看電影，也很喜歡通過自己的演繹來感受不同的人生。而且我的偶像就是一名優秀的演員，他的出現令我曾經灰暗的世界照進了一束光，我希望能夠有一天和他并肩站在一起，給更多的人帶去光亮。”

提出問題的老師眉頭一挑，不置可否。

坐在右手邊已經提過問、上了些年紀的一名老教授饒有興致地說：“小夥子，我能不能問一下你的偶像是誰？”

袁緣帶着幾分隐秘的驕傲回答：“是林臻。”

老教授扯了下嘴角，有些不以為然道：“這一位的演技是還可以，但也沒有那麽誇張吧，人生閱歷也不夠，還需要進一步的錘煉。現在的年輕人一個二個的都把明星捧得太高了，不理智啊。”

另外三名考官似乎習慣了他這種論調，個個面不改色，默不作聲。

袁緣卻不能茍同，說誰都可以，就是不能說林臻，于是迷弟模式一秒鐘開啓，分辯道：“在我心目中林臻就是當今影壇最好的演員之一，成為明星并不是他的錯誤，而是大衆對他的認可。而且他非常敬業，把電影這項事業也看得非常神聖，演戲時總是全情投入，幾乎沒有他駕馭不了的角色，值得所有年輕人學習！”

老教授有點着惱，板着臉道：“你這種絕對的話就是不成熟的表現，還是太年輕了，容易頭腦發熱，被表象迷住眼睛。”

袁緣還想解釋，一名年輕些的老師咳了一聲打斷了他的話頭：“小夥子要知道謙虛，多看看，多學習，不要太自以為是。好了，時間到，你可以出去了，一個月後網上公布成績。”

“謝謝各位老師。”袁緣只得将已經到了嘴邊的話吞回肚子，向四名考官鞠了一躬，然後離開了考場。

出來後被風一吹，腦子清醒了幾分，他意識到自己剛才有些沖動了。那種問題根本沒有統一的标準答案，哪怕有不同意見也可以保留，不該在考場上公然反駁考官，非要争個高低來。那名老教授說得對，自己的确太不成熟了。

這下可好，多半前功盡棄了。

袁緣有點沮喪，對着校門口新世紀戲劇學院充滿藝術性的标志嘆了一口氣，然後沒精打采地上了等在路邊的汽車。

回到酒店後倒在沙發上，已經訂好了下午兩點去中心城的飛梭，他卻懶得動，不想收拾行李。

“滴”的一聲響，手環進來一條消息。

親愛的：【考完了吧，怎麽樣？】

袁緣心情沉重地回複：【不怎麽好，可能被我搞砸了，對不起。】

親愛的：【傻瓜，你已經努力過了，沒有對不起誰。寰宇電影學院還想考嗎？不想的話也沒關系，直接回家吧。】

袁緣本來的确有點蔫蔫的，但看到這番話後又激起了鬥志，半途而廢太不男人了，即便林臻不介意，他自己都要鄙視自己。

既然已經走到了這一步，那就接着考完吧，多一項人生閱歷也是好的。

袁緣：【考，按計劃進行！】

親愛的：【好，加油。】

袁緣：【[熊貓握拳.jpg]】

他馬上起身收拾行李，吃完飯後直奔航空港，飛往中心城。

安德魯提前得到消息，派了家裏的車去航空港接回袁緣，知道他是回來考試的，還事先叮囑其他員工不要問東問西，以免影響他的情緒。

袁緣默默地領受了這番好意，除了吃飯時間基本上都呆在自己的卧室和書房備考。

林臻還沒回來，這座別墅有些過于空曠了，讓人連制造噪音的欲、望都沒有。

寰宇電影學院與新世紀戲劇學院是阿爾法星上齊名的兩所藝術高校，錄取率也很低，考試同樣是那幾個項目，只是具體流程稍有出入。

袁緣總結了前一場考試的經驗和教訓，隔了一天去寰宇，又過三天後走出考場時自我感覺要稍微好一點，但究竟如何還得看考官的評價。

林臻說考完後可以就留在家裏，但袁緣想都沒想，迫不及待地又坐飛梭去了他的工作所在地。

這趟考試前後一共八、九天，其實時間并不是很長，但袁緣卻感覺過了很久，以至于在電視臺看到林臻時立馬飛奔過去，差點撲進他懷裏，好在及時剎住了車，不然顯得太誇張了。

林臻沒說什麽，只揉了揉袁緣的腦袋，讓他在休息室再等兩小時，然後轉身就繼續錄節目去了。

但袁緣知道他對于自己的到來心情還是挺不錯的，因為不一會兒XX奶茶店就送外賣來了，給了他一杯芝士芒果，付款人是林臻。

雖然是三分糖，袁緣卻覺得那甜味一直浸到了心裏，把整杯奶茶喝得一滴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