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思念之人

D伯爵的養龍願望……不，是邀請黑龍神去寵物店的想法落空了。

黑龍神并不願意出去，哪怕D伯爵口吐蓮花，難得說得天花亂墜，仿佛去了寵物店就能見到無數同類一樣，他也沒有改變自己隐居的初衷。

D伯爵遺憾萬分的被要求離開。

離開之前，他發現本殿的和室裏跑來了兩個孩子，一前一後撲到了黑龍神身上。這兩個孩子皆是和服打扮，腳下的白襪纖塵不染，在貴船神社的本殿裏玩耍卻沒有人阻止，可見他們在黑龍神心中的地位。

黑龍神沒有責怪他們，随手一撈，護住了他們跌倒的幼小身體。

當把兩個孩子擁入懷中的時候，即使是黑龍神也感覺到片刻的溫暖，冰封的心底為血脈親人融化了一個角落。

雙生子發出單純而快樂的笑聲，扯着他的衣袖喊道。

“曾曾爺爺，櫻花開了！”

“曾曾爺爺，我們去看花！”

這樣的稱呼一出，D伯爵就一臉恍然，瞬間明白了雙生子與黑龍神的關系。

“殿下，他們是您的後代啊。”

這位殿下有伴侶了？

怪不得他會在和修吉椿先生與他的孩子身上聞到高等級血脈的氣息。

黑龍神瞥了他一眼，自己可以不在乎D伯爵背後的神秘與危險，不代表他能讓D伯爵知道雙生子與自己的關系，進而察覺到和修本家全是喰種的事實。

縱然過去了百年，喰種與人類之間的界限模糊了，但芥蒂還未消失。

暗地裏仍然有喰種襲擊人類的事情發生。

“D……伯爵。”

一聲清越但沉澱着歲月的聲音出現。

D伯爵沒有為得知秘密而感到恐懼，腳步挪動着卻沒有走，興致勃勃地看着兩個孩子向黑龍神撒嬌。那滿頭披散的烏發，在華美的和服上猶如黑色的落櫻，盡顯生命本質的強盛，與停留在最美年華的古典韻味。

“殿下有何事要告訴D？”D伯爵微笑，目光妖冶卻純粹。

他全心全意地愛着非人的異類。

不會利用他們，不會傷害他們，他永遠是方舟的主人，世世代代的D伯爵。

這樣極端單純的熱愛令黑龍神的心神一晃，記起了另一個人。

那人也是這樣……

這個世間，為何總是有這樣奇特的人。

黑龍神忽然有了笑的沖動，從容展顏，徐徐說道：“你想留下來嗎？”

D伯爵驚喜。

雙生子停下撒嬌，齊齊看向D伯爵，好奇對方是什麽來歷。随後，他們就聽見自己久居貴船神社，二十年不見外人的曾曾爺爺光明正大地扣留人，“那你就留下來吧，讓我見見你口中與我一樣的異類，由他們來接你。”

D伯爵被突如其來的幸福感包圍，捂住唇，一金一紫的眼眸裏閃爍着小星星。

“殿下，您實在是太善解人意了！”

沒想到初次拜訪，他就可以住在龍的家裏了！

不。

黑龍神不置可否地想道：我只是想看看你有沒有說謊而已。

于是，D伯爵就被“綁架”了。

沒有用高科技的方法聯絡寵物店，貴船神社的巫女親自走了一趟橫濱中華街，敲開店門，為走出來見她的“王先生”送上一封信，告知D伯爵的下落。

五分鐘後，寵物店炸鍋了。

“他就這麽被綁架了？還開開心心的在龍那邊住下？！”

“我覺得D根本沒發現這點……”

“啊啊啊！D太好騙了！”

“他一直都是這樣，D伯爵一族的傳統，見到珍獸就走不動路了……”

“不行啊，D伯爵是大家的！”

“D沒有保護自己的力量，要是龍把他一口吞了怎麽辦啊！”這是一只害怕飼主屍骨無存的小動物，大呼小叫地說道，“翠凰大人，西虎大人在不在？再不濟讓同為龍族的朱香大人去一次京都府，把D伯爵接回來啊！”

小動物們驚慌失措地讨論起救援的人選，又不敢輕易驚擾那幾位尊貴的大人。

“算了，我去接D吧。”

沙發上，一只通體雪白的九尾狐輕盈地跳到了地上。

它化作了一名銀發尖耳的青年，古裝風流，容顏出衆。他的長發蓬松翹起，細長的狐貍眼一轉，說不盡動人的眸光與狡黠的靈氣。

“阿天，沒問題嗎？”浣熊小胖問道。

“要不我去吧。”饕餮阿澈不太放心，龍族天生強大，阿天是修行千年的九尾天狐沒錯，可是狐貍一族不擅長正面戰鬥，面對龍族不占優勢。

阿天跑向後面的房間，想要換上現代的衣服，“沒關系，我也很好奇。”

能把D伯爵迷住的龍肯定非同尋常。

換上了一身毫無品味可言，但勝在臉好的休閑打扮後，阿天就出門去接D伯爵了。

他走後。

寵物店裏的小胖吐槽道：“D伯爵說了他穿衣品味糟糕，怎麽還是屢教不改啊？”

阿澈關上門，走回來，“我們的審美觀又和人類不一樣。”

這種推卸責任的回答，讓其他化作俊男美女的小動物們竊笑起來。

D伯爵看見阿天後肯定會郁悶。

貴船神社。

此時D伯爵已經住了一個晚上，極大的滿足了他對龍的好奇心。

因為他身上的衣着，貴船神社也為他提供了這個時代的精美唐裝，令有潛在唐裝收藏癖的D伯爵更加開心地穿上了新衣服，一有空就圍在黑龍神身邊。

今天，他正坐在榻榻米上，拿着锉刀為黑龍神修指甲。

黑龍神一言不發，伸出了手後就沒有去看他，翻閱着書籍，享受平凡的上午。

雙生子在外面蹦蹦跳跳地玩耍，踢着小球。

會出現這樣的一幕，黑龍神自己也無法解釋，似乎D伯爵的話只要不過分，他就難以産生抵觸的念頭，甚至會有一種和血緣不一樣的親近感。

很古怪，又很新奇。

所以他冷眼旁觀着D伯爵的行為舉止，不排斥，也不透露更多的事情。

“殿下的指甲很幹淨，也不長，我再為殿下塗上指甲油。”

“……”

“不過殿下手背的皮膚有點冰涼冷。”

D伯爵托着他的手，仔細看着自己的傑作，又憂心起自己觀察到的問題。

皮膚血色很淡，溫度偏低，手指也沒有多少肉。

黑龍神殿下處于亞健康狀态。

飼養過各種珍奇異獸的D伯爵可以說是這一領域的專家，毛發順不順滑，皮膚夠不夠細膩，眼神有沒有活力，這些都映射着一些身體的問題。以D伯爵一眼就能分辨是不是非人的眼光來看，黑龍神殿下比自家的紅龍要恹恹許多，本該純淨如黑珍珠的眼眸覆蓋着一層灰蒙蒙的色彩，遠離了塵世，也厭倦了生命。

這是步入暮年的生靈才有的表現，若在龍身上，至少得活了千年以上。

“殿下，您還年輕，龍是長生種，百年不過彈指一剎那。”

D伯爵試圖安慰年輕的黑龍神。

黑龍神無言以對。

他若是維持進食，的确可以活很久，兩百年只是預測到的壽命，不是他的終點。

但是……人類與喰種又有幾個百年。

“你不是人類嗎？”黑龍神側頭，長發從肩頭滑落。

D伯爵垂下眼簾，“世間人類，互相憎恨、互相殘殺，我不喜歡人類。”他沒有回答自己是不是人類，岔開話題，溫聲細語道：“我更願意看見殿下翺翔天際，讓太陽的光芒折射在您漆黑美麗的龍鱗上，不再被孤獨困擾。”

黑龍神在他勾勒的畫面中靜靜地阖目，半晌，發出一聲輕不可聞的嘆息。

然而——

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值得自己化龍的人了。

“我要午休了。”

他不得不承認與D伯爵對話，是一件很輕松又很有趣的事情。

“好的，殿下好夢。”

D伯爵不會打擾一條龍的休息，誰都知道“眠龍勿擾”的意思。

他走出黑龍神所在的和室，緊接着就被雙生子一左一右抓住了腳，兩個孩子的小手力氣不大，那份可愛勁讓D伯爵笑着彎下腰去摸他們的腦袋。

“兩位流着龍血的小殿下，我還不知道你們的名字呢？”

“我是羽。”

“我是豐。”

雙生子回答了自己的名字，哥哥是和修羽，弟弟是和修豐。因為這兩個名字，他們的父親還被爺爺追着打了一頓，說是不是想翅膀長硬了飛掉。

羽和豐加起來，是羽翼豐滿的意思。

D伯爵說道：“找我什麽事？”

和修羽稚氣道：“你說你想養曾曾爺爺，你有這個本事嗎？”

和修豐補充道：“曾曾爺爺在這裏隐居後，從來不出去，你別做白日夢啦。”

他們昨天聽到了D伯爵的豪言壯語。

“我在努力嘗試，不試試怎麽知道可不可以。”D伯爵單純地說出想法，也不認為自己的想法有哪裏不對勁。

和修羽與和修豐對視一眼——這人瘋了，然後默契地松開了手。

雙生子異口同聲地問道：“你究竟是什麽人？”

D伯爵輕笑，如同孔雀一般無二的豔美。

“我只是一家寵物店的老板。”

不賣別的。

只賣那些，你想要就應有盡有的珍奇異獸，給人類帶來一場場“愛”與“夢”。

愛破滅，夢醒了，那就是另一個故事了。

……

午睡的時候，沒有人會去打擾黑龍神。

他一個人在木質拉門微開，陽光照進來的和室裏淺憩。

空氣中的浮塵仿佛也寧靜下來。

在枕頭上散落着烏黑的長發的黑龍神突然睜開眼，眼神清醒，沒有一絲睡意。他坐起身，拉攏身上松散的衣袍，看向和室的木門。

“誰？”

過了幾秒，木門後走來了一道男性的身影。

貴船神社內，除了巫女與和修家的人，只有D這個外人暫時居住在這裏，可是這些人的外表都對應不上這道身影的輪廓。

黑龍神對任何事情都波瀾不驚的目光，第一次有了輕微的變化。

這道身影逐漸遠去。

宛如夢裏才能看見的人，再次離開了自己——

他迅速起身，顧不上那是不是陷阱，赤足走出去追趕那個人！

在貴船神社前些年種植的櫻花林中，黑龍神終于看清了對方的真實面貌，腳步停下，幾乎以為自己置身夢境，否則怎麽可能看見故去了這麽久的……爺爺。

那人回過身後，似有驚訝，目光落在了黑龍神赤裸的雙足上。

黑龍神走過去，手指想要撫上他的面容。

“是爺爺嗎……”

聲音迷惘得不可思議。

白發蒼蒼的“和修常吉”後退半步，避開了他的手。老者依舊是記憶中蒼老的面孔，眉眼高傲之餘略顯深刻，黑紋付羽織披在和服外，家紋繡于胸前，時間磨砺在他的額頭與臉龐上，讓他就像是百年前那位逝去的總議長。

另一邊，D伯爵也發現了阿天一閃而逝的身影，追尋而來。

“阿天！”

櫻花林中，阿天看着被自己的心靈幻術迷惑的黑龍神，狐貍尾巴都要翹起來了，得意不已：原來這條龍心裏最想看到的是這個老頭啊？

一時間玩心升起，他打算滿足黑龍神的思念之情。

“你喜歡這個人，還是那個人啊？”

他搖身一變。

從白發和服的高傲老者，變成了紫發紫眸的俊美青年，含情脈脈地看着對方。緊接着，他又從俊美的青年變成了一個金發少年，臉上有着陽光的笑容。

黑龍神非但沒有被他滿足願望，純黑的左眸泛起兇戾的血色。

久違的赫眼占據了瞳孔。

那種殘忍非人的紅瞳與黑色眼白，赫然散發着食物鏈頂端的嗜人氣息，證明着他身上在進化為龍之前，一半喰種的血脈。

“你敢欺騙我……”

一瞬間，淡漠出塵的黑龍神化作了危險的獨眼之王。

當D伯爵找到阿天的時候，他只看見了在黑龍神手上提着一只半死不活的九條尾巴的狐貍，一片夢幻的櫻花林，地面落滿了粉色的花瓣，似乎經歷了一場大風。

黑龍神見到他，冷冷地說道：“今晚吃狐貍肉吧。”

D伯爵：“啊……”

他懵住了，不由思考起龍是吃狐貍的嗎？

不對——

D伯爵追趕過去，一時間花容失色，害怕阿天被黑龍神一鍋炖了，“等等，殿下——您別去廚房，這條九尾狐是來找我的！”

而且阿天活了一千年，肉質不嫩，肯定不好吃啊！

作者有話要說：

#818辣個戲耍龍之後沒能跑掉的狐貍#

阿天：叽——【凄厲！】

D伯爵：阿天，我這就來救你啦。【邁着小碎步】

黑龍神：……【點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