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蘇醒

佐佐木琲世最近過得很凄慘。

他本以為半人類壽命短暫會是有馬先生的心結,解開心結,有馬先生肯定能原諒他偷偷與其他人聯手為他做手術的事情。

事與願違。

有馬先生在術後醒來就沒有露出過一絲高興的意思。

非但如此……對方很生氣。

他回去就被有馬先生收拾了一頓，鳴神沒收,什麽升職加薪後的獎勵都不翼而飛。

這還不算什麽，有馬先生讓他說出近段時間的所有事情,他不敢隐瞞地說了，于是他發現有馬先生的臉色從一開始的發黑變得有些發青。雖然有馬先生仍然很好看,但是那周身冰冷刺骨的殺氣之盛讓佐佐木琲世瑟瑟發抖。

他不懂有馬先生為什麽說“你被他騙了”,但之後被提着去上的訓練課,充分地讓他明白了有馬先生冰山一角的實力有多可怕。

他被再次打成狗。

在鼻青臉腫的同時,他以前每次都成功地喊認輸都沒有用了。

戰鬥結束的方式只有一個——

一方失去意識！

佐佐木琲世期初有點抵抗的自信心，而後他的自信心就破滅了,別說是迂回方式的戰鬥，他在有馬先生面前連五分鐘都沒辦法支撐住！

好歹……他也是研口中SSS級的……喰種啊……

哭。

回到有馬公寓居住,佐佐木琲世不僅身體受傷,心靈也被有馬先生暴擊了。他試圖去廚房制作美食來安慰自己破碎的玻璃心，然而有馬先生會平靜地把他的食物端出去，無視了他在背後呆滞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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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佐木琲世淚流滿面。

唯有品嘗過人類食物的美味,才會明白吃合成肉是多麽惡心的味道。

我們是可以一起吃飯的啊,有馬先生！

飽受摧殘三天，佐佐木琲世變着法子想辦法讓有馬先生心情好一點,身體養得好一點,等有馬先生的黑化Debuff消失後,他才勉強松了一口氣。

沒等他熬過苦寒,迎接春暖花開，他就收到了坑了自己的黑龍神的來電。一聽到來電裏蘊含溫柔的男人聲音，佐佐木琲世眼淚都要下來了。

他躲在陽臺，抓狂道：“研！你和高槻小姐是故意抛下我跑的吧！”

好歹提醒他一下有馬先生的反應啊！

黑龍神安撫着對方。

“怎麽會故意抛下你呢，琲世，我和你的關系可比和高槻小姐好。”

“真的不是嗎……”

佐佐木琲世很想動搖，然而最近悲哀的生活提醒着他——別輕信對方的鬼話！

一邊小心有馬先生半夜出來，他一邊悄悄與黑龍神聯系。

“有沒有辦法讓有馬先生的心情好一點？”

“有啊。”

“研，快告訴我！”

“像有馬先生這樣的人，能讓他開心的只有理想與現實達成所願，而他的理想是不再當一個劊子手，人類與喰種能和平共處，現實是希望擺脫被束縛的生活。”

從黑龍神的口中，佐佐木琲世第一次知道了有馬貴将內心深處的願望。

他有點難以置信……

衆人眼中帶來一次次勝利的白色死神，原來并不想再殺人了。

“有馬先生居然……”佐佐木琲世心中一恸，連忙擦了擦眼淚，“我忽然明白他為什麽不開心了，研，我想要幫他！我想要讓他實現那份願望！”

在RE咖啡廳過夜的黑龍神，望向窗戶口，就像是能看到身處于有馬公寓陽臺上的佐佐木琲世，而對方眼眶發紅，如此迫切地想要拯救一個人。

難。

太難了。

想要打破有馬貴将的死意，喚醒他活下去的欲望……這不僅是理想和願望的沖突，也是有馬貴将這個人不願為世俗妥協的下場。

但凡有馬貴将有一點争奪權力的野心，他也是有希望以半人類之身成為和修家的繼承人的，可是對方沒有，不僅沒有，甚至孤高淡泊得連自己的生命都不放在眼裏。

對方要的就是一場堂堂正正的死亡。

死得其所。

死得其願。

要完成有馬貴将的心願，必然要佐佐木琲世與有馬貴将決一生死。

黑龍神豈是會自拆擂臺的人，他要琲世幸福，自然有對付有馬貴将的一環計劃。

“琲世，CCG不同意警署機構，特等搜查官注定了要在危險到來時挺身而出，奔赴一線戰場，所以只要他繼續擔任這個職位就無法不殺人。”

他換了個手握住手機，放于耳邊溫柔細語地開解琲世：“換一個身份，有馬先生也是和修家V組織的高層，他是和修家有名的‘清掃人’，從出生起就被當作殺人兵器培養，而極高的天賦讓他越戰越強，才有了如今聲名赫赫的地位。”

其他半人類可沒有對方的待遇。

“你的意思是……”

“身為棋子，有馬先生就只能在棋盤上厮殺，無法得到解脫。”

“……”

“琲世，明白了嗎？想要有馬先生能夠主宰自己的命運，放下武器，就只能讓他站在更高的位置，改變整個世界的規則。”

“這……辦得到嗎？”

“你的目光不要停留在CCG的職業性質上，有馬先生是人類的‘最強戰力’，這指的不僅僅是CCG，也是對于其他國家而言的威懾力。若說所有人裏，誰最有可能殺死獨眼之王，那一定是這個人了。”

“？”

“你覺得讓有馬先生當上CCG總議長怎麽樣？”

黑龍神換個話題，歷代總議長基本不會涉及戰鬥，坐鎮後方。

“很好啊！”

深奧的內容，佐佐木琲世一知半解，但是對有馬先生成為CCG總議長的事情舉雙手贊成，因為對方有足夠的人格魅力讓其他搜查官服從命令。

黑龍神在沒有開燈的客房裏，倚靠窗戶口，月光從百葉簾裏折射出微弱的光芒，落在他的臉上泛起柔光。而更多的光芒被那雙純粹的黑瞳吞噬。偏偏他在微笑，點綴着紅痕的豔麗眼尾流露出憐憫世人的溫柔。

他一個人慢條斯理地說道。

“琲世，有馬先生不殺人的願望解決了，就剩下他的怒火了。”

“這點很簡單……明天你偷偷來CCG名下的醫院一趟，其他的別問了，我到時候會給你一個小驚喜，也可以順勢解決有馬先生的問題。”

“……已經很晚了，琲世去睡吧，明天見。”

聽到手機裏琲世乖巧的“晚安”，黑龍神的心情上揚幾個幅度。

他把手機放在胸口，垂下輕柔的目光。

“放心吧。”

一定會給你們最美好的明天。

那些倒在黎明到來前的黑暗裏的人，是他畢生的傷痛，能夠拯救他們，也是在拯救曾經失去過這些人的自己。

這份沉重的黑暗，這次由他輕輕掀開一角，讓黎明的光照亮他們的道路。

翌日，CCG名下的醫院。

佐佐木琲世站在篠原幸紀的病房內，呼吸緊張，守在病床邊看着這位從他有記憶起就卧床不起，再也沒有睜開過眼的特等搜查官。以他準特等的身份自然查得到篠原幸紀當年重傷的原因，是獨眼之枭把篠原幸紀擊傷，啃食掉了對方的右腿與腹部。

正常人在這樣的狀态下必死無疑，是CCG一流的醫療技術，以及篠原幸紀自身良好的身體素質與意志令他堅持地活了下來。

但活下來，也是植物人。

為了維持篠原幸紀昂貴的治療費用，鈴屋什造在CCG的工資和獎金都花在了這上面，可以說是篠原幸紀沒有死去的狀态，拉住了鈴屋什造沒有崩潰的那根神經。

也因為這個人，鈴屋什造變成了如今的模樣，懂得照顧部下，愛惜他人的生命，不再是那個沒有是非觀，任性妄為的前·解體人鈴屋什造了。

他失去了最重要的人，又死死地守住了對方的一縷生機。

日複一日的等待。

鈴屋什造比誰都渴望篠原幸紀能夠醒來。

回憶起這些事情，佐佐木琲世有點揪心，凡是CCG的搜查官都面臨過同伴死亡、部下或者上司死亡之類的情況，他們為驅逐喰種而戰鬥，死亡率一直居高不下。

“篠原特等……”

佐佐木琲世按照黑龍神的要求等了好一會兒，時間已經快要接近鈴屋什造每次來探望篠原幸紀的時間，再晚一步就會撞上對方了。

他的心跳如鼓，暗暗祈禱，一定能夠蘇醒過來啊。

黑龍神讓他來CCG醫院，然後帶他走特殊通道來到這間病房，他自然明白他的用意，那就是要喚醒篠原幸紀！

可是在治療好了篠原幸紀後，黑龍神就讓他留下，自己單獨離開了。

原因是——

“篠原先生和什造并不認識我，還是由你出面為好。”

于是，他就等了快半個小時。

就在佐佐木琲世覺得肯定要被鈴屋什造懷疑，自己為什麽出現在這間病房的時候，病床上戴着呼吸機的中年男人有了新的變化。在他的驚喜下，對方的臉部的肌肉神經下意識抽動，反複了好幾次，終于緩緩睜開了一雙睡了很久的眼睛。

中年男人第一眼看見搜查官打扮的佐佐木琲世，迷茫中愣住了。

“你……是……”

佐佐木琲世展開大大的笑容，雙手放好，站姿筆直，“您好，篠原特等，我是準特等搜查官佐佐木琲世！也是鈴屋君的朋友！”

他的下一句話帶給篠原幸紀時隔一年的欣喜。

“鈴屋君很快就能來了。”

醫院樓下。

鈴屋什造沒有空手來探望篠原幸紀，懷裏抱着準備替換的花束。他想着病房裏的花差不多枯萎了，往住院部走去，黑發與纖細的身影與其他人高馬大的搜查官格格不入，但是在醫院裏出入的搜查官都認識他，目光透露出幾分同情。

以篠原幸紀失去部分肢體的情況，植物人一樣的活下去都是一種痛苦。

即使蘇醒了又能怎樣？

堂堂一名戰鬥力高強的特等搜查官，在未來的日子只能坐在輪椅上，靠着救濟金活下去，無兒無女，這輩子也基本上就這樣過去了。

比起CCG醫院裏其他凄慘的人，篠原幸紀同樣是生不如死地活着。

在他人看不到的角度，鈴屋什造的臉色微冷下來。

他一言不發地按下電梯開關，走進去，不想看到那些人自以為同情的嘴臉。

活着比死了有希望。

這是他從小在喰種那裏被養大，看慣了生死後的想法，那些死了的人就是一堆沒有意義的廢肉，而活着的人再痛苦掙紮，也是名為“人”的存在。

篠原先生……就是他心中能夠頂天立地活着的人。

鈴屋什造聞着懷裏的花香，眼底飛快的閃過一絲低落，要是當年的自己能夠再強大一些，抵擋得住獨眼之枭，那個教導着自己如何成為一個人的大叔就不會擋在他的面前，一直與獨眼之枭戰鬥到這一刻了。

“叮——”電梯門打開。

鈴屋什造走出去，一路往最熟悉的病房位置走去。

哪怕篠原先生一直沉睡不醒，他也不會放棄。科技一直在發展，只要他活着，繼續為CCG工作，CCG就一定會全力治療篠原先生。

這是自己最大的價值。

三年。

五年……十年……

他會等下去，只為對方睜開眼能夠看見已經改變的自己。

距離病房就差幾米的時候，沉浸在自己思維的鈴屋什造突然警惕起來，聽見了一門之隔的病房後面有着細微的說話聲，似乎有人在病房裏談論事情。

鈴屋什造心中有着隐約的恐懼，當即跑過去推開門。

千萬不要是出事了！

“嘭——”

門被鈴屋什造的單手狠狠推開，以為第一眼看到的會是白大褂的醫生和護士。

下一秒。

他的身體一顫，夾在手臂裏的花束掉落在地上。

病房內，篠原幸紀穿着病服的坐在床邊，四肢健全，而對面是給篠原幸紀端茶倒水的佐佐木琲世，兩人都是面帶笑容地聊着天。

看見從外面推開門後就呆在原地的鈴屋什造，篠原幸紀眼底欣慰，恍如隔世。在鈴屋什造到來之前，他就從佐佐木琲世的口中就得知了鈴屋什造這些年都做了什麽，而這些他人口中的形容，又怎麽比得過親眼所見的變化。

鈴屋長大了。

頭發變黑，也……成熟起來了。

他臉上的笑容就像是在笑對方的呆滞，健朗地喚道。

“鈴屋！”

這一聲打破了鈴屋什造的心防，令從來不落淚的鈴屋什造使勁地眨了眨眼睛，眼眶不斷溢出晶瑩的淚水，最後淚水再也控制不住地流了出來。

鈴屋什造飛奔向篠原幸紀，支撐着他如正常人那樣活着的人，蘇醒過來了！

“篠原先生——！！！”

什麽花束都不重要了！這個世界沒有讓他徹底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