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有能者上

“他是獨眼之王……”

“嗯。”

“這種事情……什麽時候開始的……”

“十年前左右,他第一次見獨眼之枭的時候。”

“獨眼之枭……”

“爺爺,您冷靜一些，有馬先生這麽多年也只當了一個吉祥物而已。”

“你們、你們——！！！”

和修常吉的手指着告知實情的黑龍神,羽織下手臂哆嗦,差點要被氣死了。

舊多二福背叛。

他生氣，但是沒有十分的惱火。

他什麽大風大浪沒有經歷過，背叛和修家的人總歸就因為那麽幾個原因，自由、權利、地位這些不變的東西，但他唯獨沒有想到有馬貴将會背離他的意志！

那是他看着一點點長大,對他恭敬有加的學生啊！

換做是其他人告訴他這個秘密，他也只會嗤之以鼻,根本不會相信。有馬貴将是什麽人？性格看似內斂沉穩，實則高傲自我,除了他認定了的事物，外人都休想用金錢權利、乃至于半人類的弱點來威脅他。

這樣一個心靈無缺，看淡生死的人，最後卻被暴露身份——他是獨眼之王？

他是自己抓了這麽多年的獨眼之王？！

敢情他讓有馬貴将去追殺獨眼之王，全是燈下黑的把戲？這口氣能夠咽得下去，和修常吉就不是CCG聞名遐迩的鬼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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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發老者赤紅着一雙眼睛，聲音嘶啞如磨過砂紙：“和修研吉，你和貴将到底對和修家有何不滿？是和修家給了你們立于不敗之地的身份，培養了你們,沒有和修家,你們與外面被人類驅逐的喰種有何區別！”他現在完全處于暴跳如雷的狀态,就差沒直白地說自己的孫子和學生一起吃裏扒外了！

黑龍神心道：不滿的地方多着呢。

但實話不能說出來。

他卸下那份因身處平行時空而帶來的客氣和疏離，走到和修常吉的身後，就像是這世間再普通不過的一對祖孫，養尊處優多年的雙手放在和修常吉削瘦的肩膀上。

黑龍神為白發老者揉肩，令對方的臉上閃過驚愕，随後怒火壓抑下來。

和修常吉內心依舊憤怒。

他需要一個解釋！不然這一關休想算了！

“我從不否認和修家為我帶來的便利，先有和修家，再有CCG，功過相抵，在我眼中和修家是歷史的推動者，守護者……而我因為擁有和修家才完成了自己的理想。”

黑龍神的話帶給和修常吉一個新的疑慮，“你的理想是什麽？”

一開口，和修常吉恍然發現，自己是多麽的不了解站在他背後的黑龍神。對方不僅僅是一個平行時空的孫子的簡單身份，任何一個擁有力量和地位的人，通常也會産生比那些無能之輩更強的野心和願望。

和修家對繼承人的教育一直都是力量為尊，有能力就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黑龍神同樣如此。

他的爺爺，教會他說出自己的渴望，不折手段得到想要的東西。

“我的理想是——人喰和平。”

不是舊多二福摧毀一切後重新建造的“和平”，也不是曾經金木研傻傻地期待着的生活“和平”，而是調整社會結構，把喰種融入社會體系的一種“和平”。他要從今以後，喰種不用躲躲藏藏，可以像人類一樣為社會付出力量，受到法律約束，并且喰種可以與人類正常結婚生子，混血的後代壽命無憂，基因健康優秀。

黑龍神想到自己的世界，眉眼都流露出期盼已久的神色。

“爺爺，為此我努力了百年，終于看見了希望的曙光。”

“我相信，有朝一日……”

“人類會徹底接納喰種，和修家不用再僞裝身份，可以堂堂正正地使用祖先延續給我們的力量，用最強的實力走向外界，觸碰那片星辰大海。”

在人類科技還未進入宇宙時代，顧忌着種族紛争的和修常吉，陡然臉色一變。

星辰大海嗎……

天空上的那片廣袤星辰，足以讓人類和喰種放下內鬥。

原本覺得荒唐的和修常吉，思及人類這百年可怕的發展，頭一次認真地考慮起黑龍神的理想。那是可以颠覆現如今所有人對未來的展望，與其說人類會接納異類，還不如說是在消解了恩怨後，去合理看待異類身上的價值。

喰種有這份價值嗎？

有的。

天生就具備的強大體魄，抵抗任何人類疾病的免疫力，斷肢再生的超恢複力，種種跡象都可以證明人類貪婪喰種的力量已久。

單是黑龍神一人，就憑借赫子做到了人類醫療領域的奇跡。

和修常吉在良久地思考後，理智地說道。

“人類不會公平對待喰種的，他們占據社會的主導權太久了，只會奴役異類，善待極個別無法掌控的強大喰種，最後把弱小的喰種豢養起來。”

“按照正常情況是這樣沒錯。”

黑龍神沒有過分往好的方向說，在搜查官時期就見過很多人類的黑暗。

“不過還有一種情況——”他俯下身，黑色的長發落在和修常吉的肩頭，冰涼柔滑，讓和修常吉下意識的在心底感嘆一聲『龍』那讓人羨慕的生命力。

不知不覺，他忘了和修家繼承人的考驗，也散去了對獨眼之王的怒火。

人類和喰種的未來太過沉重了。

和修家僞裝得再好，也改變不了他們是喰種家族的事實，只要身上流着異類的血脈，不管是本家人、分家人、白日庭的孩子……全部都是被社會排斥的一方。

“爺爺，人類主導社會，我們主導人類就可以了。”如此大不諱的話，黑龍神說出來有一種石破天驚的感覺。

“以日本為中心，改變社會秩序，蔓延到其他國家。”

“在我的世界裏，和修家已經可以擁有人工合成的喰種食物，喰種不用再進食人肉，半人類的壽命問題也得到了完善的解決。只待和修家的科技進一步發展，突破物種基因的限制，讓人類與喰種的後代不再有壽命的缺陷。”

“未來，人類與喰種的血脈會流淌在世界的各個角落，半人類就是‘新人類’，獨眼喰種就是血脈超群之人，未來的喰種就像是小說裏的‘進化者’一樣，身上有着一定的不穩定性，但是實力高強，受人敬畏。”

“喰種最好的未來不是殺死人類，取而代之，而是讓人類與喰種密不可分，相依相存，融入骨血，再也沒有‘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說法。”

這一席話，和修常吉心頭巨顫。

多麽美好又可怕的未來。

就像是許多年前，人類把『龍』奉為神靈，喰種是神靈的侍奉者。兜兜轉轉，仿佛成為了一個輪回，喰種再一次與人類密不可分，一起生存下去。

『Necpossumtecumvivere，necse。』

詩脖頸上的拉丁文，完美的诠釋了人類與喰種之間複雜矛盾的關系。

意為——

有你在，我活不下去，你不在，我也活不下去。

和修常吉深深地嘆了口氣，明白了黑龍神注視着多麽遙遠廣闊的未來。

“研吉，你知道喰種為何沒有自己的歷史嗎？”不需要他回答，和修常吉說出了自己的見解：“人類的歷史……就是喰種的歷史，之所以歷史上沒有書寫喰種的存在，不是因為他們不存在，而是他們想要讓人類記住自己，與人類的歷史一起流傳下去，不再由于異類的身份而被抹去痕跡。”

黑龍神曾經是不知道這些的，後來也是慢慢覺察到了一些苗頭，如他這般身處社會高層，掌控一方輿論的喰種勢力很少，卻不代表沒有。

他們從不暴露身份，遵循人類的方式生存，同樣青史留名。

黑龍神從身後握住一把和修常吉細白的長發，和修總議長老了，為了CCG，為了家族，一日日的堅持着、傳承着“和修”背後的輝煌。

千年的和修啊。

他對自己過去的親人說道：“爺爺，外面的戰鬥已經結束了。”

和修常吉閉目，“政輸了。”

贏的是二福。

也是這個時代醞釀出來的叛逆與打破常規的力量。

拍了拍為他揉肩的黑龍神的手背，和修常吉承認了自己的古板思想，若非他一心一意希望和修本家抱養的喰種淩駕于分家的半人類之上，根本就不會有今天的事情。

“和修家，有能者上。”

一句破釜沉舟的話，由和修常吉親口說了出來。

黑龍神放下心。

繼承人問題上塵埃落定了。

打破原則後，白發老者斜睨如願以償的黑龍神，看出出了真相道：“高興了？把家族責任甩給分家的人，讓貴将一輩子給家族工作？”

黑龍神不再掩飾那份愉快，真心實意道：“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白發老者從牙縫裏擠出自己今天最大的感受。

“我是造了什麽孽啊！”

這輩子，他沒能擁有自己的獨眼後代，偏偏見證了三個獨眼之王！

沒一個省心的家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