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族譜選擇

在無法決一生死的情況下,師徒相殺注定不了了之。

這也側面反映了一個事實——

黑龍神的強大并非全靠獨眼喰種的血統，即使不動用赫子,把身體素質壓制住一個合理的範疇,他仍然有着足以匹敵“CCG不敗搜查官”的能力。

平行時空裏。

CCG最強的人不是別人，正是總議長和修研吉！

他用這種方法向有馬貴将證明，坑到你不是巧合,是必然的結果。

在同出一源的幸村1/3利刃交擊，産生裂痕的一剎那,兩人齊齊收手，明白沒有再打下去的必要了。比身體素質，有馬貴将全盛期也無法比得過獨眼喰種，而在基礎格鬥技巧上，黑龍神不遜于他,繼續打下去就要分生死。

在簌簌落下的枯葉後面,有馬貴将持劍的手臂一甩,劍柄以外的部位變成赤紅的赫子形态,赫子迅速收回了劍柄內部,成為了無害的狀态。

B級武器的局限性太大。

即使足夠愛惜，這一次戰鬥之後也要回CCG返修一次。

白色死神的目光往前看去,五感集中，注意力仍然沒有分給旁邊的觀戰者。淩厲的殺氣和戰意,在樹木縱橫交織的大花園裏殘留不散。

黑龍神從轟隆倒塌的大樹旁邊走出來,塵土飛揚,腳下沒有了影響戰鬥的木屐。

他的雙腳穿着潔白的足袋,沾着泥土的污漬。

稍稍有點作繭自縛。

“唉，穿成這樣和你打，比我想象中的難度還高。”黑龍神說着苦惱的話，臉色溫和平淡，沒有一絲認為不公平的意思。和服影響他的活動，木屐在高速的活動中容易重心不穩，他稍微遲滞一點，對方就會抓住機會攻擊他。

不管怎麽說，是他選擇這麽做的，就算下場是被有馬貴将分屍都不奇怪。他能當機立斷的抛棄木屐，也算是給自己拉回了一點優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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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了這麽多年……

他再一次品嘗到與有馬貴将戰鬥的“樂趣”。

“有馬先生，我可是坐在你為我托起的王座上，沒有辜負你的教導吧。”

黑龍神把手中的幸村1/3朝琲世的方向投擲出去，武器在半空中變回了原始形态，佐佐木琲世接住它，立刻咂舌地發現上面的高溫。他愛惜地把幸村1/3收回了庫因克箱，這可是有馬先生送給他入職的禮物。

有馬貴将的眼神沒有之前那麽不近人情，奇異的有了一些回暖的溫度。

兩人皆是毫發無傷。

他看着另一個世界繼承了他遺願的人。

“算是合格了。”

沒等得到誇贊的黑龍神微笑，有馬貴将就說出了任何人都不敢相信的話：“你應該還有進步的空間，僅僅是這樣，可不符合你化龍之後的能力。”

黑龍神屈起手指，敲了敲額角，微妙的有一些哭笑不得。

老師不愧是老師啊……

“我已無敵當世，再進步也沒有任何對手，反而要增添不少不必要的消耗。”他說出了師徒兩個共同的問題，打趣對方，“就連有馬先生，不也是三十歲後就放松自己，閑暇之際看看書，陶冶情操嗎？”

有馬貴将想到最近的生活，微嘲地說道：“拜你所賜，我連看書的心情都沒有了。”

黑龍神回避這個話題：“我這不是讓你放松了一些嘛。”

黑龍神對有馬貴将淺笑，脫離了金木研的印象，更像是一個精神的傳承者——他們骨子裏都是堅持己見，一條道走到黑的人。

“這一次拯救世界的責任就重新交給你了，老師。”

“我拒絕。”

“拒絕無效，爺爺就在旁邊看着，你本事就扭頭去看他一眼。”

“……”

“我女兒也在哦，別粉碎一位後輩對你的美好印象。”

“她年齡比我大。”

“……”

黑龍神無言以對，眼角看去，女兒的笑容也僵住。

除了和修常吉鎮定自若，佐佐木琲世都一臉不敢置信地看向小振袖打扮的和修芽，女孩可愛又清純的模樣，讓他下意識以為對方只有十五六歲的大小！更關鍵的一點，和修芽從來到和修家開始，就沒有透露過真實的年齡！

“父親的老師，您才是長輩。”

和修芽不屈服于區區年齡，眨着清澈的明眸喊道。

言語無效。

“我不認識你。”

有馬貴将對此有免疫力，冷漠地回答。前有一個獨眼之枭，後有一個和修芽，他能說什麽？只能說母女兩個如出一轍，年紀越大越擅長扮嫩。

拆穿了對方的真實年齡，有馬貴将就不在意和修芽稍後怎麽接近琲世了。

他不允許和修芽靠外表來騙琲世。

有馬貴将就這樣貌似氣消了，在和修常吉的允許下回房間去了。佐佐木琲世一愣一愣地看着事态的發展，恍惚地說道：“我還以為會拆了花園。”

黑龍神走向他，聞言答道：“有馬先生是和修家的人。”

佐佐木琲世：“？”

黑龍神笑而不語，和修芽替父親說道：“弱肉強食，強者為尊。”

在和修家，強者有資格支配其他人！

有馬貴将會對黑龍神扭轉他命運感到生氣，唯獨不會對實力勝過他的黑龍神産生殺之而後快的情緒，強大就是強大，實力無法打敗龍，他就必須接受這個事實。縱然是歷代強盛的和修本家，若是繼承人實力不足，也一樣會被分家吞并！

殘酷的家規，締造出始終在前進的和修家。

有馬貴将便是把弱肉強食刻入性格裏的人之一，掠奪是他的天性，殺戮是他的天賦，剖開那些為了在人類社會不被排斥的僞裝，有馬貴将比喰種還像喰種！

“如果琲世爸爸有能力打敗有馬先生，我想他也不會生氣。”和修芽甜美的聲線突然來到佐佐木琲世的耳邊，佐佐木琲世一驚，而後狂搖腦袋：“不可能的，我打不過有馬先生……就算打過了……”他打了個寒顫。

他已經對有馬貴将的無敵有了深刻的心理陰影。

若對方輸了……

不對，是已經輸過黑龍神一次了，但是他還是毫無真實感啊！

“還有，你喊我‘爸爸’？”佐佐木琲世慢半拍反應過來，滿臉通紅。

自己一個單身人士，竟然有朝一日會被喊爸爸！

“是啊。”和修芽甜美一笑，看了一眼父親，得到對方的溫柔縱容，她就開開心心地把單純的佐佐木琲世拉走，“琲世爸爸，我告訴您一部分未來！”

那個未來裏，有女兒，有孫子，還有曾孫子哦！

保證統統都是驚喜！

和修常吉與黑龍神都以特殊的包容，目視着和修芽帶走了佐佐木琲世。

花園裏就剩下了二人。

和修常吉指了指對方的腳下，提醒道：“足袋髒了。”

黑龍神神态自然，大大方方地說道：“是我托大了，許久沒有與他交手，沒想到他的實力還是刷新了我的想象。”

三十二歲全盛期的有馬貴将，那是和修研都沒有碰到過的狀态。

人形狀态的黑龍神差點就翻車了。

他撫過衣袖，那些破碎的痕跡就消失一空，全身衣物都是赫子變化而成，身軀恢複力極強，若非如此，他也不會在人前保持着完好如初的形象。

正當他要刷新自己的足袋，再變出一雙嶄新的木屐時，和修常吉阻止了他。

白發老者用嫌棄的口吻說道。

“用家裏的吧。”

堂堂下一代家主，天天用赫子當衣服和鞋子，像什麽話。

“好吧，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黑龍神的手指微微握緊了老者的手，松開，輕聲回答的時候宛如嘆息。

越是回到過去，他就越回到了“人”的時期。

不舍。

也逐漸彌漫開來。

這一場打鬧散心白天過去，晚上仍然屬于正事的時間。

出于對有馬貴将心理狀态方面的考慮，和修常吉把佐佐木琲世留下了，允許他暫住和修邸一段時間。這麽一來，和修芽的注意力也被分散，不再纏着父親，經常跑去佐佐木琲世那邊刷存在感，父親可以天天見到，平行時空的琲世爸爸可是罕見的！

用過晚餐，在一個客房裏的佐佐木琲世十分憂心有馬先生，晚餐的時候，有馬先生就再一次提出了要回去的意見，結果被總議長駁回了。

他沒見到黑龍神，下意識問來到房間和他聊天和修芽。

“吶……芽，你知道有馬先生的心結嗎？”

說出後，佐佐木琲世捂住嘴，透露有馬先生的心理情況有點不尊重對方，而且不屬于這個世界的和修芽又怎麽清楚情況。

“不用避諱我啦，我知道一點。”

和修芽拿着仆人送給他們打發時間的雜志，翻閱這個時代流行的奢侈品。

佐佐木琲世連忙追問：“你是從研那邊知道的嗎？”

和修芽回答：“差不多吧，我背過家族歷史，父親對我說過一些長輩們的秘密，像有馬先生這麽出名的人，即使父親不說，我小時候也問過。”

聽到“出名”，佐佐木琲世忍不住引以為豪。

有馬先生永遠這麽優秀。

和修芽發現對方閃亮的眸子意味着什麽情緒後，心中又是一個咯噔。

指望不了父親，她現在可是指望琲世爸爸能夠和媽媽有緣，總不能琲世爸爸連媽媽見都沒有見過一面，便把媽媽踢出局了吧。

“有馬……姑且用先生稱呼他吧。”和修芽選擇先回答問題，“他是半人類，以實力和功勳打破了和修家苛刻的階級劃分，所以他比其他半人類看到了更多的真相，但是這些真相大部分是不容人類接受的，再加上半人類的立場又偏向于人類，這導致半人類心灰意冷，産生背棄家族的念頭也很正常。”

佐佐木琲世認真傾聽，煩惱地說道：“完全沒辦法想象大家族的生活……”

“啊，其實也不是很難理解。”

和修芽斟酌用詞，盡量用通俗易懂的方式解釋：“舉個例子，古代電視劇應該看過吧，家臣忠于家主，而家主是個人類定義中的大壞蛋。”她偷偷看了一眼門，确定沒有人聽見，回頭繼續說道，“家臣為了忠誠，不會背叛家主，但是他私底下會同情那些受害者，這導致他的意志背離了家主……”

“在自身忠誠與道德的掙紮下，家臣左右為難，想要挑撂子不幹了，他決定用死亡完成最後一次的忠誠，也為其他人打開一條求生的路。”

“從普世角度看，家臣背叛了家主，但是從忠誠的角度，家臣活着的時候，他不允許任何人傷害家主，盡忠職守，他是人，擁有人的意志，不是摒棄感情的機器人，所以他的行為和心理與其說是背叛，不如說是……”

“人性的掙紮與升華吧。”

“至少他做到了，用生命守護家族，又保護了其他人。”

“他，無愧于己。”

和修芽用雜志擋住了自己說話的下半張臉，雙眸有着閱過人間百态的洞察力。沒有對長輩的過分美化或者貶低，她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實的。

這一刻，佐佐木琲世發現她确實不該是少女。

沒有一個少女會有如此的氣勢。

“有沒有辦法解決？”他慚愧地問另一個世界的女兒。

“沒有。”和修芽放下雜志，“我不是這段歷史的參與者，琲世爸爸尚且無法改變他，我又何德何能改變一位心存死志的長輩。”

佐佐木琲世失落。

和修芽狡黠地說道：“我沒有辦法，可是父親一定有呀。”

佐佐木琲世不太有信心地說道：“你也看到了……有馬先生對研有點抵觸，今天還打了一架，我都不确定他們能不能心平氣和談話了。”

和修芽揮動纖細的手臂，雜志發出嘩啦啦的聲音。

“沒有人是父親拿不下的！”

“哇。”

“琲世爸爸也要有自信呀，您是平行時空的父親，容貌相差不大，只要您拿出自己全部的自信心和魅力，肯定連我媽媽都可以追到！”

“等下……你媽媽？！你媽媽是誰？”

佐佐木琲世緊張起來，心情和過山車一樣晃了一圈。

和修芽右邊的黑色眸子被赤紅覆蓋，赫眼浮現，并不邪惡，反而異常美麗。

“芳村艾特。”

“我的媽媽是獨眼之枭——芳村艾特。”

“她孕育了我，保護了我的生命，若她黑山羊，我就是黑山羊之卵。”

“琲世爸爸，媽媽是個好女人！”

雖然媽媽擅長制造恐怖襲擊，還容易玩死外公，對其他人有些鬼畜，但是她保證媽媽長得漂亮，胸大腰細，而且性格鎮得住那些變态！

那可是身為女兒的她眼中，最好的媽媽了！

和修芽對面。

佐佐木琲世天打雷劈一般的懵住，大腦混亂的記起了黑龍神讓他去見高槻老師的過程中，一系列略帶看好戲的古怪細節。

那是他……平行時空的妻子？！

高槻老師長得很漂亮沒錯，可她是獨眼之枭啊！自己前不久晉升準特等的功勳，還是靠驅逐對方一次而獲得的！

和修芽忐忑地等了佐佐木琲世一會兒，小心翼翼地試探道。

“琲世爸爸，您怎麽如此震驚？無法接受嗎？”

“我……”

“您直說無妨。”

“對不起……我前不久……剛打了她一次……”

“……”

“這不是主要的，這件事居然是……研幫我安排的……”

“！！！”

“你确定研‘愛’她嗎？”

“……”

以前不确定……現在更不确定了，琲世爸爸。

和修芽捂臉。

好在這一番話沒有洩露出去，不然別說獨眼之枭無語，黑龍神都會笑出聲。

所謂緣分。

其實是需要契機的。

獨眼之枭瞧上的只有強者中的強者，在實力沒有達到能正面碾壓獨眼之枭，讓獨眼之枭輸的心服口服之前，獨眼之枭的心不會為對方多跳一下。

目前能做到這一點的人屈指可數。

偏偏能做到的人，大約都對獨眼之枭這種比男人都瘋狂的女性沒興趣。

唯一有興趣的舊多二福會企圖征服她，另一個世界的發展證明了，兩人要是碰面，沒多久就會仇恨值飙升，舊多二福只會想弄死她。

遠香近臭。

獨眼之枭的嘴毒程度也是MAX。

佐佐木琲世能喜歡高槻泉，卻未必會喜歡獨眼之枭，沒有足夠的經歷做鋪墊，沒有足夠的實力去讓雙方地位平等，任何感情都是一句空話。

簡而言之，獨眼之枭的性格注孤生。

……

比八卦感情更刺激的，是有馬貴将房間裏正在發生的争執一幕。

有馬貴将死死地握住黑龍神執筆的手。

“不許寫。”

黑龍神比尋常青年要廋一分的腕骨看上去白皙纖細，在羽織衣袖下顯得有些文弱，任由有馬貴将用力拉扯，卻難以撼動他的動作。

黑龍神用極大的力道往下緩緩壓去。

筆尖即将觸及紙面。

還差一點……

墨水就要落下第一筆……

在有馬貴将心中一沉的時候，黑龍神又松開了力道，把毛筆抽開，塞入了對方的手裏，“好，我不寫，你來吧。”

有馬貴将：“……”

一陣西伯利亞寒風席卷了房間，殺氣暴漲，可以讓人瑟瑟發抖。

然而。

在場的是非人級別的黑龍神。

黑龍神在逗了有馬先生一次後，好整以暇，收回了被男人兇狠抓紅的手腕，“讓我寫，或者爺爺寫，就和你親自寫的不是一個名字了。”

“……你們……”

“沒辦法，我可是肩負着爺爺交代的任務。”

黑龍神姿态從容，意味深長地說道。

事情的起因，是今天晚上黑龍神攜帶着一卷族譜前去見有馬貴将，族譜記錄了和修家最重要的傳承，一旦落筆，就不能輕易更改。

早知如此，有馬貴将就不會放他進房間！

黑龍神看着臉色難看的有馬貴将，很好心地說道。

“和修貴将，和修貴吉，有馬貴将，你三選一吧，哪個都可以。”

“別說我對你不公平。”

“我把你人生中最有意義的一次機會交給你了。”

“當然，你要是有其他人的名字可以寫，我也不介意，只要你認為對方有資格成為和修家主，不然的話，随意塗寫和修家族譜的代價，你懂的。”

有馬先生。

風水輪流轉，蒼天總會開眼一次的。

在不同的燈光角度下，有馬貴将的瞳孔接近金屬般的銀白色，冰冷而刺透人心。

“你就不擔心我寫你的名字？”

“不擔心。”

黑龍神的手搭在有馬貴将繃緊的肩膀上，仿佛是在安慰對方的逆反情緒。

這樣破天荒的場景，他感覺自己沒有白活這麽久。

“你改不了，不代表我改不了啊，結局還是一樣的……”

“……”

“別掙紮了，王座都為你預熱好了。”

“……”

有馬貴将的指尖一顫，臉色歸于平靜，坐下來，不去看那份古老泛黃的族譜。

——你們和修家的還給不給人活路了？

——給，請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