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真相

“歡迎……我……？”

D伯爵的嘴巴微張,一臉不可思議。

他經歷過不知多少世界,如同祖上的經歷一樣，總是逃不過被人敵視，被人驅逐，被人誤解的下場。兜兜轉轉，他不知道被冠上過多少妖魔鬼怪的身份，反而在古時候的仙人身份不再被人提起。

他沒有想過解釋,因為沒有必要，他不屑于對厭惡的人類解釋太多。

人類如此愚蠢。

所以——

凡是有人類的世界都不怎麽歡迎他。

“不行嗎？”黑龍神對D伯爵的來歷不是很了解,只知道他在各個時空旅行,收留着無家可歸的珍奇異獸,“其他國家我無法做主，可是在日本和德國的境內，我能保證你不會被要求關門大吉。”

D伯爵鼓起臉頰：“關門大吉什麽的……我也是合法經營的店面啊。”

你幹過什麽事情,自己心裏沒點數嗎？

黑龍神瞥過他。

這個令D伯爵有些小別扭的話題就此打住。

在這個專門為黑龍神準備的房間裏,古色古香的擺件極多,全部都是沉澱着歷史韻味的古董,D伯爵的家底有多殷實可見一斑。

黑龍神沒有去小憩，D伯爵也沒有離開，守在他身邊。

兩人的視線對視了片刻。

D伯爵眨着眼睛：“殿下是不是口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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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龍神對他的關心一嘆，若非知道D伯爵對他沒有愛情，眼睛裏就沒有把祂當人看,祂真的會誤以為D伯爵對他一見鐘情。

這世上,再無第二個月山先生。

祂說道：“我沒有口渴,你就沒有打算和我說什麽嗎？”

D伯爵想要搖頭，又遲疑了，“殿下再修養幾天比較好。”很快他語氣百無禁忌起來，沒有把人類當一回事，“殿下喜歡吃什麽口味的食物？我可以從其他世界裏帶幾份過來，保證充滿着異世界的特殊風味。”

外賣做到D伯爵的這種程度，可謂是史無前例。

黑龍神拒絕道，“我對其他世界的人沒有興趣，也不想吃他們。”

D伯爵失望。

殿下果然是殿下，只吃本地原生态的食物嗎？

“說吧。”

黑龍神清越的聲音在房間裏響起，不容許D伯爵把祂視作病弱之龍。

那雙染透了灰色，黑得深邃的雙眸凝視着D伯爵。

“你想要我為你做什麽事？”

沒有無緣無故的恨，也沒有無緣無故的好，縱然D伯爵口口聲聲喜歡龍才來到祂的身邊，但是對方分明是在等待着什麽。與其說D伯爵在不留餘力地逗祂開心，不如說D伯爵為了某件事而幫助祂。

就其結果而言，對黑龍神來說是一件好事。

祂滿足了心願。

于是，回到了自己的世界，祂不想再與D伯爵維持這樣奇怪的聯系，揭穿了對方支支吾吾的原因，想要償還對方這段時間的付出。

D伯爵眉染愁色，“沒想到被殿下誤解成這樣。”

“我沒有指責你的意思。”黑龍神說道，“我很感謝你的所作所為，一開始我以為你愛上了我，這樣一來，我只能對你的付出視若無睹，以免會錯意，而你若不愛我，我就不應該讓你白白付出。”

D伯爵忍不住掩面，小聲地反駁道：“其實我是愛殿下的呀，殿下那麽好看，我可不會對每一個人如此貼心……”

黑龍神平靜道：“D伯爵，你想睡我嗎？”

D伯爵大驚失色。

“沒有，對嗎？”黑龍神莞爾，“這就是你與其他家夥的不同了，也還好是這樣，否則我也要頭疼一下了。”

擁有這家寵物店的D伯爵，絕對是一個比和修政還難纏的人。

所幸，沒有糟糕成那樣。

“告訴我吧，我是發自內心地想要幫你。”

黑龍神用自己的真誠打動D伯爵，不讓D伯爵誤會成一場利益交易。

D伯爵糾結不已。

本來是在預計之中的事情，他反而有一點不好開口。

“真的……要說嗎……”

“你在猶豫什麽？”

“有一點擔心，不對……其實我也不太了解，只是一廂情願地來見您，想要從您的身上找尋到一些機會……”

“機會？”

“殿下，您去過平行時空，應該知道相似的世界不止一處吧。”

“嗯。”

“有那麽一個世界，不同……”

D伯爵臉上的掙紮消失，悲傷而充滿歉意地看着願意幫他的黑龍神。

一段方舟裏其他寵物不知道的經歷被他娓娓道來。

那是半年前的事情了……

……

彼時，D伯爵離開了上一個世界，搭乘方舟前往下一個世界。

在世界與世界之間穿梭，是一件極其冒險的事情。

這裏沒有航道，沒有路标，随處都是危險，很容易就迷失在虛空裏。

D伯爵沒有超凡的力量，憑借他一個人自然不可能安全地抵達下一個世界，但是他有方舟，而他的方舟正是神話傳說中的諾亞方舟，可以拯救流離失所的生靈，逃離世界，前往安全之地。

這段時空跳躍的過程，方舟上的小動物們都習以為常，沒有外出，各種停留在自己的房間裏。

D伯爵也是如此。

旅途中間是枯燥的，他可以用這段時間整理自己的衣櫃，或者是購物到的一些東西，再不濟就為自己做一份美味的甜點。

總之，他很懂得打發時間，享受着精致的人生。

意外來得很突然。

方舟穿過重重的虛空，闖入新世界，忽然就和凝固了一般地停留在原地。

方舟上的所有生靈靜止不動。

他們都被異世界的規則限制住，唯有D伯爵不在這個範圍內。

D伯爵走到方舟對外的窗口上，疑惑地發現方舟停留在宇宙之中，沒有進入适合他們生存的星球。他視線所能及的地方，本該是地球的地方被黑色的“繩子”緊緊纏繞，把地球給包圍了起來。

随後，D伯爵睜大了一雙異瞳。

那分明是一條龍！

有角，有翼，有鱗，龍首咬住龍尾，無盡的吞噬，無盡的循環！

“環繞世界之龍？”

D伯爵在方舟內，隔絕了外部的影響，由衷地喜悅起來。

這是很難撞見的神話級異獸！

他回憶一些祖上傳承下來的信息：“是那維亞神話的巨蛇尼德霍格，還是北歐神話的塵世巨蟒耶夢加得？符合環繞世界概念的龍不多，大多數是神話裏的生物，有跡可循……”

“不太像是印度神話裏的舍沙……那伽之王應該有一千個頭……”

“收尾鑲嵌，也有可能是象征無限大的銜尾蛇？但是銜尾蛇似乎不是龍形，要是傳言有誤也不是不可能……”

“……是它，還是祂呢？”

D伯爵希望是後者，前者通常沒有自我意識，是概念化的生物。

而後者。

一定是擁有高等智慧的神靈。

想到這裏，D伯爵內心泛起猶豫，被龍環繞世界的姿态迷住的他，用僅存的理智感知外界的危險性，發現沒有死亡風險後開啓了方舟的門。

他想要出去看一眼，若能交流就更好了。

D伯爵永遠都沒有想到，打開門後，自己會在外太空先聽到外面的聲音。

那不僅是痛苦的呼喊，更是瘋狂至極的哀嚎！

龍在哀鳴！

細小的，宏大的，聲音從四面八方而來，穿透了真空地帶！

唯有靈魂可以聽見！

環繞世界之龍幾乎永生永世的痛苦，無休止的哀鳴，祂環繞了世界，衆生皆死，祂強大到超脫了地球，卻始終留在這裏不曾離去。

以龍首啃噬龍尾，首尾相連，不知疲倦和饑餓的生存。

長一分。

便吞噬一分。

祂的食欲被牢牢地控制住，用這種方法緩解饑餓。

D伯爵僵立住，難以置信地看清楚了祂的進食方式。這絕非無理智、只知道吞噬的怪物可以做到的事情。

“您……”

這是何其可怕的自我折磨啊！

吞噬自己，恢複自己，以殺死自己的方式不眠不休地活着。

他的聲音在真空之中無法傳遞，被對方的哀鳴感染，他只好讓方舟再靠近一些地球，停留在環繞世界之龍的前方不遠處。

一直閉目嘶鳴的龍仿佛感覺到了什麽，龍瞳漸漸睜開。

讓人感到渺小的龍瞳赤紅一片，麻木而混亂，似乎下一秒就會攻擊方舟。

在不知道多久以後的時間裏……

祂再見到了一個“人”。

活着的。

龍瞳深處有什麽物質出現，泛起波瀾，一滴龍淚湧出。

“吟——”

龍吟聲連綿不絕，響徹世界，震蕩虛空。

流環繞世界之龍在眼底恢複剎那的智慧之光後，淚水流盡，瘋狂之色充斥龍瞳，再次暴走，陷入了吞噬萬物的癫狂之中。

祂死死地咬住了尾巴，龍鱗崩裂，血水流入龍須後面的嘴裏。

地球內部震蕩不安。

海水潮漲潮落，大陸移動，無時無刻不爆發着火山和地震，天空昏暗無光，人類曾經的生存痕跡變得稀薄起來。龍的血水飄落地球內，孕育着稀少的生命，它們都在祈求着能夠活下去。

辦不到啊！

辦不到啊！

毀滅了世界，又創造出稀少生命希望的龍已經失去了理智！

祂什麽也不記得了，記憶被混亂沖垮，祂環繞着世界，吞噬自己，抱着地球，就像是絕望的人最後的一根浮萍。

D伯爵模糊地感知到祂殘留下來的念頭，情不自禁落淚。

“龍啊，您在為滅世而悔恨嗎？”

龍無法回應他。

能夠在億萬萬個時空之中，碰到一個來到這個世界的人，是巧合，是必然，也是誰都要承認的奇跡。

掌握着方舟，解救了許多異世界生靈的D伯爵伸出手，隔空撫摸祂的龍鱗。

那流血的龍鱗刺痛了愛惜龍的D伯爵。

“您的痛苦，我無法為您解開……因為您想要改變的事情，即使是神靈也很難做到，就算我想要勸您超脫世界，您也不會同意。”

“啊，您無需回答，我明白……”

“這衆生皆死的地方，您就是生命最後的希望……”

“您無法停息毀滅的欲望，不是因為您不夠強大，而是您被過去束縛住了，當您安息下來的那一天……就是這方世界的救贖……”

D伯爵宛如在與無理智的龍對話，紫眸不斷留下的淚水證明他的情緒。

人類啊。

他總是厭惡他們，可是真的殺死他們的時候……

居然是如此的痛苦！

曾經有機會按下開關，毀滅人類的D伯爵再明白不過了，他無法殺死全人類，人類就是他靈魂的一部分，他怎麽可能殺死“自己”？

他拭去淚珠，面容妖豔，鄭重地說道。

“在下D伯爵，祖上有伯爵之稱，目前游走于無數世界之中。”

“我在此，向您承諾……”

“我會找到讓您安息的方法，讓您不再哀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