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重獲新生

第二天下午, 小帆船出院了,是他自己走出去的,雖然還不能跑跳,但狀态已經比手術剛做完時好了太多。

回到家, 小孩就躺到自己屋的床上蹭蹭床單、蹭蹭枕頭, 嚷嚷着:“還是家裏最好了, 我再也再也不要住院了!”

雖然搬到這裏的時間并不算長, 但小帆船已經開始适應這個家了,林羽看着他在那蹭來蹭去的樣子,聽着他屬于小孩子的抱怨,心裏微酸, 但更多的是終于放松下來了。

自從偶然發現小帆船的先心病以來,林羽好像從沒有能徹底放松過, 他總是緊繃着的。

上一世小帆船離世後, 他更是從沒放過過自己。

直到今天,小帆船的手術成功了,終于能出院回到家裏了。

林羽站在次卧的門口,看着這樣開心的弟弟,兩世以來的緊繃終于徹底松弛下來。

人在經歷磨難時, 無論願與不願, 都要面對與抗争, 畢竟活下去和活得好是屬于人類天性的追求。

在低谷中時, 也覺得苦, 也覺得累, 也覺得痛, 但又好像總是能忍受下來, 堅持下去。

直到熬過磨難, 走出困境,眼前已是晴空碧日,再回頭看,才曉得過去的那些經歷,苦到極致,也累到極致,更痛到極致,才覺出過去咬牙堅持過來的自己有多不容易。

一種巨大的疲勞感湧上全身,林羽幾乎快要睜不開眼睛,他倚靠在房門門框上,差點滑到。

一只手扶住了他的腰背,繼而,林羽的背靠在了一副堅硬的胸膛上。

雪後松柏的味道散逸到他面前,林羽聳了聳鼻尖,深深地吸入這讓他感到安心的香味,聽見頭頂熟悉的嗓音低聲道:“你累了,回屋睡會吧。”

林羽“嗯”了一聲,被半抱半扶地帶回了房間。

躺在床上後,韓冬生還扶着他喝了半杯水。

接着,遮光窗簾被拉上,卧室裏暗了下來,眼皮沉重地像是壓了兩塊磚頭,林羽不由自主地合上了眼睛,感覺到額頭上被溫熱的唇碰了碰,再之後,他就進入了沉沉的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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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睡了多久,林羽聽見卧室門口有人在輕聲說話。

老人的聲音在憂心忡忡地問,“怎麽睡這麽久,不會生病了吧?”

低沉的男聲回答:“姥姥,您放心。我剛進去看過了,沒事的,他就是太累了,讓他睡吧。”

姥姥又問:“這晚飯也沒吃,肚子餓着不難受嘛?”

韓冬生耐心地安撫,“要是餓狠了,小羽自己肯定就醒了,晚飯包的馄饨給他留了,凍在冰箱裏,等他醒了我就煮給他吃。”

後面又說了什麽,林羽就不知道了,因為他又睡着了。

這個下午到整個晚上過去,冰箱裏凍着的馄饨到底也沒煮上。

林羽是足足睡到了第二天上午九點多才醒的。

醒過來時,他有些茫然,睜着眼看着天花板,過了好一陣才想起來,自己不是四十歲的那個林羽,而是回到十九歲後的自己。

溫熱幹燥的手輕輕碰了碰他的臉頰,林羽這才注意到,自己身邊有人。

床的另一側,韓冬生側身躺着,手指從他的臉頰爬上他的額頭,用手心試了試溫度,稍稍松了口氣道:“你終于醒了。”

林羽想翻身面對對方,卻發現身上軟得不像話,整個身體都很輕盈,像是躺在雲朵上,飄在天空中,一點都不想動。

于是,他只是捉住韓冬生留在他額頭上的大手,将之放在自己的頰側,就這麽貼着,輕輕蹭了蹭。

昏暗的光線中,韓冬生看着他,目光柔軟而動情,他探身想吻對方,林羽卻捂住自己的嘴,搖了搖頭,模模糊糊道:“還沒刷牙。”

韓冬生笑了一聲,嗓子微啞,“沒事,我不介意……。”

林羽卻很堅決,不肯松手。

韓冬生只好無奈放棄,只在他眉心上親了親,就躺回了原位。

林羽猶豫了一陣,像是不忍心他失望似的,放開捂着嘴唇的手,側頭在對方手心上輕輕吻了一下。

韓冬生沉默了兩秒後,用另一只空閑的手,捂住自己的眼睛,苦笑道:“我的定力其實并沒有很強。”

這話過後,房間裏安靜了一瞬,之後,他聽到林羽的聲音輕輕地飄進了自己的耳朵,對方在說:“我……現在就去刷牙。”

主卧洗手間裏,林羽刷完牙正在漱口,身側的門響了一聲,高大的身影走了進來,兩個人的目光在鏡子中相遇。

幾秒後,林羽垂下眼皮,用毛巾擦臉上的水,視線被遮擋,恰在此時,腰腹處多了一只有力的手臂,從背後抱住了他。

林羽身體微微一顫,放下了毛巾,只猶豫了一下,就轉身面向了對方。

韓冬生低頭看着他,問他:“現在,我能親你了嗎?”

林羽點頭,結結實實的吻就落了下來。

韓冬生把他的拾兒圈在自己與洗手臺之間,好好地親了一頓。

兩個人氣喘籲籲地分開時,韓冬生看着神情迷離的林羽,眼神鄭重道:“林羽,現在沒有外人了,我想聽你正式地對我說,你喜歡我。”

林羽溫順地像一只漂亮的貓,他仰着頭,傾其所有般,說:“韓冬生,我喜歡你。”

韓冬生一下子緊緊抱住了他,在他耳邊反複叫他的名字,“小羽,小羽……我也喜歡你。”

冰箱裏的馄饨終于下鍋了,韓冬生在湯裏放了蝦米和紫菜,出鍋時又放了些鮮嫩的小蔥蔥花,滴了幾滴香油。

一碗馄饨下肚,林羽覺得,回到這裏這麽久了,直到此時,他才算是真正地又活過來了。

……

下午,林羽去了趟區政府,去找鄭區長。

溫嶺村這邊算是告一段落,跟劉村長還有其他村民的交道還有的打,關系還得慢慢處,也不是一時三刻急得來的。

但是對于溫嶺山泉神傳說這個事,林羽是有點想法的。

他本來就正在考慮溫泉山莊開業期間的營銷推廣問題,現成的素材就有了。

溫嶺山附近的村民,在臘八那天,都有向泉神獻供品的習俗。

林羽特意跟劉村長打聽過過程和細節,了解到其實選擇臘八這一天,跟泉神本身沒什麽關系,而是因為整個紅陽和附近地區都極注重臘八這個節日,所以才在這天拜祭獻供。

林羽也在區政府儲存的縣志裏,找到了一些過去的記錄。

據傳,泉神本來是溫嶺山腳下的一個漁民之女,在十三四歲的年紀時,生了重病差點死去,在父母以為要失去女兒,哭得肝腸寸斷時,是一個路過的老婆婆救了她。

這婆婆用樹葉捧了一汪水,喂這少女喝了第一口,她立刻就從昏迷中醒轉了過來,喝了第二口,她就能自己站起來了,喝完第三口,她的臉色變得紅潤,眼睛晶瑩透亮,像兩顆黑葡萄,身體強健,比生病前看着還要健康。

少女的父母自是對婆婆千恩萬謝,但那婆婆卻說:“你們不必謝我,這泉水之所以能救她,是因為她是溫嶺山泉選中之人,以後不要讓她婚嫁,凡人配不起她,等她滿十八歲那天,須獨自登上溫嶺山,遇水則入,以後溫嶺山周圍,世世代代都将受她庇佑!”

等到這女孩十八歲時,她拜別了萬分不舍的父母,獨自上了山,她的父母和鄉親們遠遠地在山腳下,眼睜睜看見她剛爬到山腰處,就遇到了一條蜿蜒往下的泉水,女孩子回頭看了看這邊,就邁步走了進去。

明明只到腳踝處的水,卻一下子蔓了起來,将女孩裹了進去,瞬間又落下時,女孩早不見了蹤影。

自那時起,溫嶺山周圍就有了拜泉神的習俗。

林羽考究過泉神涉水的時間,根據縣志裏描述的當時的氣候,以及山上植被的情況,他估摸着應該在五月六月左右。

這恰巧與溫泉山莊開業的時間碰上了。

就在那時,林羽就産生了溫泉山莊的推廣策劃,要與泉神的傳說結合起來的想法。

他想要辦一場盛大的泉神節。

而這并不是林羽個人或者溫泉山莊這樣一個個體能辦到的,他需要區政府這邊的支持和配合。

這就是今天林羽來區政府找鄭區長的目的。

可是,一進區政府大門,林羽就撞見了一個出乎意料的人。

李正胳膊底下夾着個文件夾,正從走廊另一頭走過來,見到剛進門的林羽時,他臉上露出驚訝的神情。

他與上次在公交車上遇見時有了很大的不同,那次他還穿着粗布褲子和普通的薄棉襖,此時,全身上下卻高檔了很多,上半身穿着藍色襯衫,下半身西褲也算得上利落,腰帶扣和皮鞋都锃亮,很有幾分領導的架勢。

林羽沖他笑了笑,主動打招呼道:“表哥,這麽巧,在這裏遇到你。”

李正站定在他面前,目光在他身上來回打量,暗含嘲諷道:“天天在飯店油啊煙的,穿這麽齊整不怕髒嗎?”

林羽沒在意他言語裏的擠兌,只是笑着道:“聽說表哥在區政府工作了,還備受政府領導器重,恭喜了。”

李正揚了揚下巴,露出矜傲的表情,淡淡道:“還不是我媽,非要我留在家門口工作,說住家裏好照顧我,真是婦人之見,見識短淺!”

林羽捧着他說:“大姨也是心疼你在外面上學多年,沒怎麽在家待過,說起來,你能來咱們區政府,把學到的知識回饋給咱們紅旗區,也是咱們紅旗區人民的福分。”

這話說得好聽,李正心情大好,倒是有閑心跟他多聊幾句了,“你今天來這是要做什麽?”

林羽“啊”了一聲道:“我是有事來找鄭區長。”

李正的眉頭立刻皺了起來,用輕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鄭區長也是你想見就能見的,你跟他秘書預約了嗎?人天天忙得都是區裏的大事,哪有時間搭理你那點狗屁倒竈的事,趕緊回去吧啊,別在這搗亂了,我們也忙得很,哪有時間招待你!”

林羽眉頭也皺了起來,他嘴唇微動,正要說話,走廊盡頭一扇門這時正好開了,兩個人從那扇門裏走了出來。

一個四十來歲,中等身材,長相普通但氣質有威嚴感,另一個三十左右,身材高大挺拔,面容俊美,成熟穩重。

這兩位正是鄭區長和韓冬生。

林羽看着他們兩人,詫異地挑了挑眉。

李正精神一震,忙低頭哈腰地沖着鄭區長問好。

鄭區長一出來就看到林羽了,注意力根本沒在他身上,只沖林羽笑道:“你來得正好,剛我和冬生正要去山莊找你呢,你來了就省的我們出門了,來,咱們去我辦公室談。”說着,他就招了招手,示意林羽跟上。

林羽看向韓冬生,看見對方薄薄的唇角含着淡淡的笑意,雙眸正目光柔和地望着自己。

林羽就也笑了,跟上去時,他低聲說了句:“這麽巧。”

韓冬生“嗯”了一聲,說:“是啊,好巧。”

簡單兩句對話,兩人就并肩跟随鄭區長往辦公室走了。

李正留在最後面,臉色難看地來回看着,怎麽也想不通鄭區長為什麽認識林羽,還對他很熟悉的樣子。

他平時就看不起林羽,對他的消息也不怎麽關注,雖然知道對方和一個有錢人結婚了,但并不認識韓冬生。

就在他在那心裏泛酸時,鄭區長突然回頭看了過來,指了指他,說道:“哎,對了,那個小李……。”

李正一下子又興奮起來,忙挺直腰板,殷勤道:“鄭區長,您需要我做什麽?”

鄭區長說:“小劉不在,你去替我給客人倒兩杯水。”

只一瞬間,李正臉上的興奮都消失了,臉色一下子變得更加難看,黑得簡直像燒過的鍋底。

牙齒咬得,胖胖的臉都變了形。

作者有話要說:

夫夫同心,其利斷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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