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戛然而止

江亦辰并不是無所畏懼。睜開眼的那一秒看到白花花的牆壁,以及記憶中那股深入骨髓的消毒水氣味立馬讓他防備地豎起渾身的刺。不顧叫嚣着疲憊和酸疼的四肢百骸從床上掙紮着坐了起來。

「別亂動,你還在挂點滴。」易君然并沒有注意到此刻江亦辰有些異常的劇烈掙紮裏帶着一絲前所未有的慌張。

那樣刻骨銘心的疼痛如今回想起來依舊是觸目驚心。江亦辰親眼目睹着面色灰白如死的母親被人推進了走廊盡頭的太平間。他不能哭,不能鬧,甚至那一刻連血液都是冰冷的。

他不明白什麽叫做死亡。直到被人送進一群陌生的孩子中央,他開始了解,從今往後他也是無家可歸的人了。很長一段時間裏,江亦辰沒有開口說話。院長是一個很溫柔的人,他知道來這裏的孩子沒有一個是心甘情願的。如果可以,他們都想回到父母身邊。只是他們真的是無處可去了,孤兒院成了他們唯一可以栖息的港灣。

母親的死亡在江亦辰心裏留下了根深蒂固的陰霾。被送來孤兒院的第一天,江亦辰所有的行李竟然只有一本發黃的相冊。誰也不能碰,甚至不能提問有關那本相冊的來源。否則那個僅有八歲的孩子突然迸發的恨意能生生灼傷人的心。

江亦辰成了院長最為關心的孩子之一。因為他安靜,與世無争。偶爾有些好心的富人會送些好東西給孤兒院的孩子,所有人都會蜂擁而上地搶奪。唯獨江亦辰安靜得不像是一個孩子。只是安安靜靜冷眼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切,仿佛一切都與他無關。也許正是因為這樣,院長才對江亦辰格外心疼。

随着江亦辰的成長,醫院逐漸成了他生命裏的噩夢。經過醫院時,會快步走開。即使病得不省人事,也不願踏進醫院半步。那個地方,讓他跟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生死相隔。江亦辰害怕回到這裏。

江亦辰瑟瑟發抖的模樣終于引起了易君然的注意,冰涼的雙手冷得滲人,好似一瞬間失去了常人的體溫。蒼白如雪的唇瓣裏咬牙切齒地擠出幾個字,「我不要在這裏。」

「江亦辰,到底怎麽回事?」易君然被江亦辰的态度弄得有些莫名其妙。按下床頭的電鈴,護士急匆匆地趕來就看到江亦辰那張面如死灰的臉,微微驚了一下,「易先生,稍等一下,我馬上讓醫生過來。」

醫生很快趕到病房,看見江亦辰異常蒼白的面孔,嘴裏斷斷續續重複着要離開醫院的話。強行讓護士為他注射了鎮定劑,江亦辰才安靜地昏睡了過去。易君然半垂着眼,握着江亦辰毫無暖意的手掌,黑眸沉靜如水辨不出情緒,「他為什麽會突然這樣?難道普通的發燒還會有這樣的後遺症?」

醫生推了推鼻梁上微微垂落的眼鏡,語氣裏帶着幾分不确定,「病人本身并沒有什麽大礙。可能是他心理上對醫院有什麽恐懼吧。建議易先生有空可以問問他,也許可以知道一二。我是只能治身體上的毛病,至于心理的,還需要心藥醫。」

趁着江亦辰昏睡的功夫,易君然讓何若銘來醫院接他們。何若銘知道易君然向來沒有耐心等人,抄了條近路趕到醫院。看見易君然懷裏躺着面色如紙的江亦辰時還是不免小小震驚了一下。昨天還好好的人,怎麽今天就病成半死不活的樣子了。

一路上易君然都沉着臉一言不發,車廂裏安靜得只能聽到江亦辰微弱的呼吸聲。自從楚沐澤離開以後,何若銘很少見到這樣的表情會出現在易君然臉上。車子穩穩當當停在別墅門口,何若銘走下車替易君然開門。

「易總,您下午還有一個電影開幕式需要參加。」何若銘趁着易君然下車的功夫不着痕跡地提醒了一下。

易君然不冷不淡地瞥了一眼何若銘道,「你替我去吧,就說我今天臨時有約。改日我請他們老總吃飯。」

「好的,我知道了。」何若銘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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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準備回到車裏,何若銘又被易君然突然響起的聲音叫了回來,「對了,還有。回去以後跟莊珂聯絡一下,就說最近劇組拍攝暫時延後幾天。具體什麽時候開工我會跟他聯系。」

何若銘愣了一秒,脫口而出道,「易總,您知道莊導拍戲的規矩。」莊珂有個毛病,那就是無論出于什麽理由,演員只要不是生命垂危都必須去現場拍戲。這種傳聞早就不是一天兩天了,易君然也曾經經歷過。那次楚沐澤剛剛新戲殺青,頭一晚喝多了有些宿醉,可第二天還要去莊珂的劇組拍戲,易君然就做主讓何若銘給楚沐澤去請了個假,卻被莊珂劈頭蓋腦罵了回來。最後楚沐澤不得不拖着頭昏腦漲的身體趕到劇組,堅持拍攝。

「我管他什麽狗屁規矩。」易君然的臉色微微一斂,眉宇間橫生出一股讓人退卻的威嚴,「這部戲我是投資人,我說了算。什麽後果我會承擔。」

直到易君然的身影消失在門口,何若銘還沉浸在方才易君然爆粗口的話裏。易君然這個人做事極為優雅從容,很少有什麽事讓他可以徹底憤怒到失去儀态。可是剛才不經意間的憤怒卻讓他失去了原本的從容不迫,即使面對楚沐澤時他也不會如此。

何若銘回到公司就将易君然的意思一字不差地打了電話轉告給莊珂,出乎意料之外這一次莊珂居然一改往日的尖酸刻薄,大發慈悲地通融江亦辰可以請假緩幾天拍攝。何若銘挂下電話就莫名地嘀咕了一句,「這是都改性了?」

柯卓接完莊珂的電話,走上二樓敲響楚沐澤的房門。打開門就看到柯卓那張似笑非笑的欠扁俊臉,意味深長地說道,「莊珂剛才來電話說,拍攝延後幾天,具體時間等劇組再行通知。」

「什麽?」楚沐澤秀眉微蹙,有些不太相信柯卓天方夜譚的話,「莊珂會延後拍攝時間?這怎麽可能?」

「啧啧,是真的。剛才莊珂親自給我的電話,我怎麽可能搞錯。」柯卓黑眸輕飄飄地掃過楚沐澤,慢條斯理道,「據說是江亦辰生病了,易君然吩咐劇組拍攝全部暫停,什麽時候能開工,得看江亦辰這病什麽時候好的起來了。」

柯卓看着楚沐澤的臉色由紅變白,最後還暗藏深意地說道,「易君然也是夠多情的了。沐澤,如此看來,他對你也不過如此。」

「閉嘴!」柯卓的話不暗聲色地直戳楚沐澤鮮血淋漓的傷口,令楚沐澤驟然發怒,反手将房門震天響地地甩上。。

柯卓碰了一鼻子灰,也沒生氣,慢慢悠悠地勾起食指,刮了刮自己高高的鼻梁,唇角勾出一抹不明意味的笑容。楚沐澤的暴怒在他的意料之中,看來接下來的事情會變得越來越有趣了。江亦辰這個角色到底是何方聖神呢。

楚沐澤握緊拳頭,指甲幾乎要嵌進柔嫩的掌心裏。他不相信一個不明來歷的江亦辰能夠輕而易舉地取代他在易君然心裏7年的感情。沒錯,他确實恨易君然對他的事業處處阻攔,但是他對易君然的感情卻沒有分毫是作假的。他想證明給易君然看,他曾經所做的一切都是錯的,他不應該試圖去阻止本該屬于他楚沐澤的光榮。

易君然的溫柔沒有任何一個人比他更了解。看似對誰都冷漠疏離的易君然,唯獨對他卻是情深意切。骨節分明的手掌裏蘊含着無限的力量,握着他的雙手時,永遠那般溫暖有力。殘留的餘溫依舊會在深夜時分分秒秒纏繞在他夢境裏。可是看到江亦辰的第一眼時,楚沐澤沒由來地開始慌張了。那雙跟他神似的褐眸裏透着跟易君然相似的冷漠,易君然看着江亦辰的眼神那麽直白露骨,好似要将他生吞活剝。那是楚沐澤從來沒有見過的眼神。易君然從來不曾露骨地表達過自己的執着,即便是對他,也永遠是那般優雅從容。

楚沐澤開始害怕。有些東西漸漸脫離他的掌控,慢慢滑向他不曾知曉的方向。

江亦辰睡得有些不安穩,母親死去的臉龐不斷閃現,難受得幾乎讓他窒息。為什麽就是沒人能夠來救他呢。無助地雙手在半空亂晃,直到一股溫暖包裹住他的雙手,他才漸漸找回了安心的感覺。

随後被人拉進了懷裏,那人的身上散發着熟悉的氣息,但是江亦辰卻怎麽也想不起那個人到底是誰。

直到再一次睜開眼的時候,江亦辰發現他被易君然以及其暧昧的姿勢抱在懷裏。親密無間的樣子讓旁人看了可能會誤會兩人是心意相通的戀人。江亦辰稍稍動了一下,驚醒了淺眠的易君然。

烏黑明亮的黑眸帶着迷蒙的色澤淡淡看了一眼江亦辰,白皙的手掌覆上江亦辰的額頭道,「燒退了。」

清亮的嗓音裏帶着嘶啞的暧昧,好似兩人剛剛經歷一場炙熱的情事一般。江亦辰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退,跟易君然保持距離。這種莫名疏離的舉動令易君然不滿地皺了皺漂亮的眉毛,抓過江亦辰纖細皓白的手腕,一股腦将人帶進自己懷裏道,「我又不是老虎,躲那麽遠做什麽,能吃了你不成?」

江亦辰無力地在心裏嘀咕了一句,你比老虎還可怕,也不想想是誰把我弄得那麽慘的。當然這些話江亦辰只是在心裏說說而已,畢竟他現在跟易君然主仆有別,惹惱了這位金主他的日子也不會太好過。至少這三年能讓他安安穩穩過上吃穿不愁的日子也不錯。

可能是因為已經退燒的關系,江亦辰白皙的面孔上又染上了微不可見的紅暈,白裏透紅的樣子帶着少年稚嫩的氣息。易君然不受控制地伸出手摸了摸江亦辰光滑的臉蛋,半眯着的黑眸裏透着慵懶。

指尖在紅唇上輕輕按了按,易君然适時地收回手,低下頭碾過柔軟的唇瓣。江亦辰乖乖地張開嘴迎接易君然的入侵,大病初醒後還略微虛軟的身體被易君然輕輕擁在懷裏。纏綿悱恻的吻裏發出啧啧的水聲,江亦辰粉嫩的紅舌被易君然不輕不重地吮吸着,唾液不分彼此地交融在一起,這一刻的親吻甜蜜得亦真亦幻。易君然一只手扣緊江亦辰的後腦勺,被迫擡首的姿勢,令江亦辰口腔裏被強行灌入屬于易君然獨有的氣息。

江亦辰被吻得渾身發軟,褐眸裏不知不覺間布上了氤氲濕氣。雙腿間已經感覺到了易君然湧起的欲望,可壓在身上的男人卻驟然離開,反手拉過被子蓋在江亦辰身上道,「要吃什麽?我讓阿姨給你做。」

剛剛說完也不等江亦辰回答,就自顧自道,「還是吃點清淡的吧。」易君然翻身走下床,留下江亦辰獨自一人神情恍惚地躺在床上。

易君然吃錯藥了?這是江亦辰唯一能想到的答案了。

作者有話要說: 啦啦啦啦啦,窩是勤奮的小蜜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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