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失去

人潮湧動的機場裏充斥着分手別離的悲傷，楚琛将登機卡交到江亦辰手中，「這是你的機票，到了那裏以後有人會接你。」

江亦辰淡漠的面孔上看不到太多的情緒，他接過登機卡，淡淡地說了一聲，「謝謝。」

雖說楚琛希望江亦辰能夠徹底擺脫易君然，但此刻親手送走他，心裏又是五味雜成說不出的難過。

「到了美國好好照顧自己。」縱使有千言萬語楚琛也只有埋藏在心底，情不自禁地擡起手摸了摸江亦辰柔軟的黑發，「有時間我會去看你的。」

對于楚琛親昵的動作江亦辰的反應有些僵硬，但卻沒有躲閃。楚琛斷斷續續地又囑咐了些出國要小心的事，江亦辰從始至終都是沉默不語。偶爾兩人的目光交彙，江亦辰發現楚琛那張不顯歲月的俊臉上不知何時爬上了細長的皺紋，幾縷白絲也隐藏于濃密的黑發之間顯得異常刺眼。

何若銘像只無頭蒼蠅般兜兜轉轉圍繞着碩大的機場尋找江亦辰的身影，正當焦頭爛額之際，他猛然注意到埋沒在人群裏那個熟悉的身影。他絲毫不敢停頓地朝江亦辰飛奔而去，直到熟悉的面孔映入視線時才發現站在江亦辰對面的人不是別人而是楚琛。

「江先生！」何若銘氣喘籲籲的聲音從江亦辰身後響起。

江亦辰神色微微驚訝，顯然沒料到何若銘居然會一路追過來，「何助理？！」

「江先生，易總已經在來機場的路上了！您等等他！」何若銘見江亦辰一副去意已決的模樣，心裏一陣焦急，時不時看兩眼手機，琢磨着易君然怎麽還沒到。

「時間差不多了。亦辰，你先進候機室吧。」楚琛無視何若銘一臉的焦急，反倒勸江亦辰先進去。

江亦辰也沒多說什麽，拿起行李就準備離開。何若銘一看這架勢就急了，不顧三七二十一擋住江亦辰的去路，「江先生，您再等等吧，易總他真的快到了！」

「何助理，他來不來都無所謂，因為我要走了。」

江亦辰說得很堅決，楚琛又在一邊煽風點火，何若銘真可謂一個頭兩個大，「江先生就這樣走了難道就不會有遺憾嗎？！」

「我該有什麽遺憾？」江亦辰淡淡一笑反問道。

「亦辰，別多說了，登機吧。」楚琛接過江亦辰手中的行李，走到何若銘面前道，「何助理，麻煩你讓一下。」

「楚總，您這麽做是不是太過分了點？江先生無論怎麽說，現在的身份還是易氏旗下的藝人。」何若銘無暇顧及楚琛因被沖撞而難看的臉色，繞過楚琛站到江亦辰面前道，「難道江先生這麽走了就沒想過我們要怎麽收拾爛攤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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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易君然的問題了，與我無關。」江亦辰的薄唇抿成一條鋒利的線，神色冷若冰霜。

何若銘多次勸阻無果，眼見江亦辰就要随楚琛離去之時，突然從遠處傳來易君然高聲吶喊的聲音，「江亦辰！」

易君然的到來讓何若銘懸在半空的心頓時放了下來，側目觀察江亦辰的神态，那冷漠的眼神比剛才更沉了幾分，讓人辨不出眼底的情緒，這樣的江亦辰讓他感到很陌生。雖然跟江亦辰的交往并不多，但在那僅有的幾次交流裏，何若銘一直都覺得江亦辰不過是純潔無暇、不谙世事的少年而已。可如今從江亦辰身上散發着冰涼徹骨的氣息幾乎讓何若銘以為他認識的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人。

易君然還沒有機會靠近江亦辰，就被楚琛擋了下來，「易君然！我那天跟你說的都是廢話嗎？！」

「你不能帶他走！」易君然激動的聲音引得機場中的陌路人紛紛側目，不少好奇的目光駐足在他們身上，期待後續發展。

「我不能帶他走？我倒要看看，今天我能不能帶他走。亦辰，我們走！」楚琛二話不說抓起江亦辰的手就要離開。

易君然眼疾手快地擋住楚琛和江亦辰的前路，眼神卻自始至終盯着江亦辰蒼白的臉龐，企圖從那張臉上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易君然，你已經毀了沐澤，難道還要毀了亦辰嗎？你非要我兩個兒子都毀在你手上才能善罷甘休？」楚琛極力隐忍的怒氣就像是壓力過大的鍋爐即将爆發，易君然的極力挽留在楚琛眼裏不過是無法善罷甘休的糾纏。

「亦辰，我們談談……拜托，讓我跟你說幾句話，就幾句……」曾經被人認為不可一世的天之驕子，此刻卻卑怯地仿佛一個乞讨的路人，哀求江亦辰給他一絲說話的機會。

江亦辰掙開楚琛抓着他的手，濃密的睫毛在清冷的光線下微微晃動，幽深的褐眸看了一眼滿臉困惑的楚琛，「讓我跟他說幾句話。」

江亦辰的話令易君然黑色瞳孔裏瞬間綻放出神采飛揚的光彩，楚琛猶豫了一會兒才點點頭，「我去登機口等你。」

無關的兩人默默散去，好像在天地間，只有易君然對江亦辰的深情凝視。江亦辰被易君然盯得有些難受，語氣不善，「有什麽話快說吧，我就要登機了。」

「亦辰，你真的連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都不願意給我？」江亦辰的狠心絕情幾乎令易君然肝腸寸斷，剛才董事會的那一場如狼似虎的厮殺沒能讓他倒下，但江亦辰即将離開的消息卻足以要了他的命。

江亦辰的唇邊蔓延着笑意，摻雜了些許自嘲，「我給了你很多次機會。機會太多，易君然你根本沒有珍惜過。」

「那你說要怎麽樣才能原諒我？要我跪下來？還是要我像你一樣，死一次你才能原諒我？」從來沒有渴求過另一個人的原諒，第一次覺得原來有些事情就算費盡心機也無法挽回。易君然不知道到底以怎樣的方式才能得到江亦辰的原諒。

一步錯，步步錯，江亦辰連後悔的餘地都沒給他留下。當初那麽不帶一絲猶豫地窗入他的生活，如今卻想全身而退，這讓易君然怎麽受得了？

「不，你什麽都不用做。易君然，我說過，我們之間已經結束了。」江亦辰溫和的面容讓易君然的心涼到了底，「我沒辦法原諒你，至少現在不行。我對你有怨恨，甚至連一眼都不想看到你。就像現在，連跟你說話都是逼迫自己強忍着厭惡。易君然，你真的要這樣的我留在你的身邊嗎？」

難受，好難受。這種痛苦令所有的言語都顯得蒼白無力，易君然甚至連再看一眼江亦辰的勇氣都不複存在。體內流動的血液仿佛瞬間凝結成冰，心中是一片空落落的茫然，寒得徹骨的痛楚麻木了四肢百骸。

易君然知道自己還活着，但這種萬箭穿心之疼讓他恨不能這一刻就立馬死去。他靜靜地站了一會兒，腦海裏不斷閃現他和江亦辰過往的種種：夜深人靜時那人依偎在他胸膛上的樣子，那人不肯退縮時倔強的樣子，那人專心致志為他煮生姜湯的樣子，那人閑來無聊時對他冷嘲熱諷的樣子……零零碎碎無關緊要的小事一點一滴地不經意間滲透他的生活。他不敢想象在江亦辰離開後的日子，他該用什麽去填補那些寒冷寂寞的夜晚。

近在咫尺的距離，易君然卻連擡手擁抱那個人的勇氣都徹底喪失了。原來束手無策是那麽痛苦的事，你看着那個人，什麽都不做不了，唯一能做的就是目送他離開，離開你的身邊，離開你的生命。

慘白的容顏下透着無盡的絕望，黑眸裏泛着細碎的光，瞳孔渙散得找不到焦距，哆哆嗦嗦的雙唇令易君然看起來狼狽無比。

「我總以為你會等我……等我想明白……」

「我以為我有機會可以再對你好，把曾經欠下的，加倍地對你好……」

「總以為這一切都來得及……」

「我沒想到等我想明白的時候，你已經不在我身邊了。」

江亦辰低着頭與易君然擦肩而過，「再見。」

步伐紊亂，氣息急促，走出很長一段路之後，江亦辰才敢擡手捂住嗚咽的雙唇。在醫院的那幾日，他費盡心機地想辦法逼迫易君然離開他，他用最尖酸刻薄的言語諷刺那個人的好意。只要看着易君然痛苦一次，他的心也會不由自主地跟着抽搐。唯有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他才敢獨自掩面而泣。劫後餘生沒有讓他體會到片刻的愉悅，因為易君然突如其來的忏悔讓他已經不敢相信任何承諾了。他只想離易君然遠遠的，讓易君然也離他遠遠的。

江亦辰根本沒有自信在跟易君然共同呼吸的土地上斬斷七年的留戀，所以他選擇離開，離開他最愛的人，離開他曾經飛蛾撲火也想得到的人。他恨易君然，因為還殘留着不切實際的愛戀。

楚琛的建議給了江亦辰浴火重生的機會，讓他嘗試着忘記易君然重新開始新的生活。也許這一次他會愛上別人，對易君然七年的愛戀就徹底可以被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了。

離開是對易君然，也是對他最好的結局。與其兩人繼續這樣漫無目的的糾纏下去，不如早早了斷，也能還彼此一段全新的人生。

作者有話要說： 總算又多了一點存稿。。。窩也是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