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久別重逢

有人說，回憶就是郵遞員，他們前仆後繼，最後終于死在跋山涉水的路上。

江亦辰再一次回到這片令他曾經撕心裂肺的土地上，早已沒了五年前那份躊躇不定的情緒。望着窗外風景依舊，只有一顆心物是人非。

咚咚。

陷入沉思的江亦辰被敲門聲拉回現實，沈思珩看着房間裏原封未動的行李箱，有些不解地問道，「亦辰，你在想什麽？」

「沒什麽。只是回到這片故土有些感慨而已。」

「剛才那個送我們來的男人，是你拒絕我追求的理由嗎？」沈思珩不喜歡柯卓，毫不猶豫地把他打入了情敵的戰隊。他只知道從他見到江亦辰第一眼起，心裏就再也容不下別人了。五年裏，他已經不記得跟江亦辰表白了多少次，可每次得到的答案始終如一。

「思珩，我們不适合。」這是江亦辰給他最初也是最千篇一律的回答。他不否認曾經一度想過接受沈思珩的愛意，重新給人生一次機會。但每次看着沈思珩時，他總會不由自主想到曾經的自己。

沈思珩是個從小在美國長大的孩子，他的愛情觀很簡單，愛就是愛，不愛就是不愛。這種純粹而透明的愛情不适合給一個心裏還裝着另一個男人的人。在他還未完全放下易君然之前，他不想沈思珩跟他一樣走上一條飛蛾撲火的愛情之路。

沈思珩略帶焦慮，孩子氣地睜大眼睛，因為着急，不流利的中文更顯蹩腳，「亦辰，我、我适合你！我是适合你的人！」

看着沈思珩因蹩腳的中文而急得面紅耳赤的樣子，江亦辰笑着摸了摸他柔軟的黑發，語氣裏帶着哥哥對弟弟的寵溺，「思珩，我喜歡你，但這種喜歡跟你喜歡我的不一樣。」

「我不懂！」沈思珩着急地跺了跺腳，「你喜歡我，我也喜歡你，喜歡有什麽不一樣？」

涉世未深的沈思珩就像是被他父母養在籠子裏的金絲雀，不懂外面世界的錯綜複雜，更加不明白真正愛上一個人的痛苦和難耐。有些人，你得到了會讓你疼，但你得不到卻會更疼。江亦辰不想沈思珩跟他經歷一樣的痛苦。

這次沈思珩不顧父母的阻攔，強行要求同江亦辰一起回國。在江亦辰離開美國前就答應了沈父沈母會好好照顧沈思珩，所以他只能在能力範圍內不讓沈思珩受傷。

「不說這個了，你肚子餓不餓，我帶你出去吃東西。」江亦辰不打算跟沈思珩繼續糾纏喜歡和不喜歡的問題，因為沈思珩總有一天會明白，愛上一個人到底是什麽滋味。

「有點……」到底還是孩子心性，三言兩語注意力就會被帶走。

易君然從柯卓的公司出來時手裏攥着一張被汗水浸透的紙條，紙條上寫着江亦辰的現居地。他舉棋不定地握着字條，重複着打開、收起來、再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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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收起來的動作。直到濕濡的汗水完全令字條上黑色的筆墨化開，地址變得模糊不清，而那一行簡短的地址早已被熟記于心，他才下定決心去見江亦辰一面。

柯卓透過辦公室內的落地窗朝外看了良久，才收回凝視的目光。

這麽多年沒回來，曾經年少時常去的招牌餐館早已移去他處，老舊的街道裏那一棵棵高大的法國梧桐樹帶着歲月的滄桑迎接江亦辰的歸來。他帶着沈思珩跑遍了曾經去過的大街小巷，樂此不疲地為沈思珩介紹某條街道上發生過一個什麽樣的故事。兩個剛從美國回來的人，一直閑逛到夜幕悄然降臨，絲毫沒有察覺到時差為他們帶來的疲憊。

填飽肚子的兩人準備好好休息一晚，剛走到公寓樓下就看到一輛黑色的陌生轎車停在蒼黃的路燈下。依靠在車門上的男人，嘴裏叼着煙，相比當年清俊的容顏，如今卻已沉澱了一絲歲月的痕跡。

江亦辰震在原地，他知道，跟易君然見面是早晚的事，只是沒想到這一刻來得如此讓人措手不及。斜長的身影交織在蒼黃的路燈下，易君然目光深情地凝視着江亦辰那張在黑夜的籠罩下顯得模糊不清的面孔。站在一邊的沈思珩被此刻詭異的氣氛弄得渾身不舒爽，忍不住拉了拉江亦辰的手指，「亦辰，他是誰？」

直到沈思珩的聲音打破了尴尬的氣氛，江亦辰才回過神，「沒什麽，只是以前認識的一個人而已。」

以前認識的一個人。簡簡單單八個字，将他和易君然的過往劃分得一幹二淨。或許是夜晚太寧靜，拂過的夜風将這句不輕不重的話帶過了易君然的耳畔。

剛才來路上鼓起的勇氣，江亦辰僅用八個字就讓易君然無所遁形。江亦辰拍了拍沈思珩的肩膀，親昵地在他耳邊說了些什麽，沈思珩疑惑地看了一眼易君然，先行上了樓。

該來的總要來，想躲的躲也躲不掉。

黑夜掩蓋了易君然雙手的顫抖，扯開幹澀的喉嚨，千言萬語最終化為一句無關痛癢的，「好久不見。」

最老套、也是最乏味的重逢。準備了滿腹的長篇大論，此刻卻毫無用武之地。

「好久不見。」江亦辰已經完全從剛才的震驚中恢複了從容，但易君然還顯然沉浸在重逢的尴尬境地之中。

兩人之間的距離無法讓易君然看清江亦辰的面容，扔掉抽到一半的香煙，氣氛拘謹又尴尬。他稍稍走上前幾步，直到那張朝思暮想的容顏完整的落入他的視線時，他才稍稍從寒冷的黑夜裏找回了溫度。

再一次透過那雙清澈透明的褐眸看到自己的身影時，易君然覺得整顆心都開始灼熱地燒了起來。

「我正好路過這裏，所以就想來看看你……」易君然說着蹩腳的謊話，他家距離這裏的公寓是截然相反的方向，哪來順路一說。

江亦辰也沒有拆穿他的謊言，「謝謝。」

「你——」易君然頓了一下，「你這些年過得怎麽樣？」

「還不錯，你呢？」

「老樣子吧。」

江亦辰對易君然完全沒了五年前深入骨髓的恨意，如今兩人的談話仿佛就真的只是兩個許久未曾謀面的老友。

這樣平靜的重逢令易君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五年前江亦辰離開時撕心裂肺的痛楚好似又要卷土重來。

「時間不早了，我今天有些累，先上去休息了，你也早點回去吧。」

「啊、嗯，你好好休息。」

就在江亦辰剛剛跨進公寓時，身後傳來易君然微微發顫的嗓音，「你不在的時候，我學會做飯了。有時間能一起吃頓飯嗎？我來做。」

沉默的氣氛令人窒息。

不知過了多久，江亦辰轉過身，唇角嵌着淡淡的笑意，「我應該不太适合吃你親手做的菜，有時間的話一起去餐廳吃一頓倒是可以。」

「晚安。」

有些話既是拒絕，又是接受。江亦辰的話讓易君然高大的身影在漆黑的夜幕下不由自主地搖晃了一下。

愛上一個人只要一秒，放棄一個人卻難如登天。心很疼，但還是無法放手。至少疼痛還能令易君然保持清醒，他告訴自己，只要這個人回來了，他就還有機會、還有時間去彌補曾經犯下的錯誤。

五年前來不及做的，五年後他會一一證明給江亦辰看。

「你喜歡那個人。」

江亦辰一進門就聽到沈思珩極為肯定地決斷。

「思珩，很晚了，你該休息了。」

「他就是那個适合你的人嗎？」

「思珩，我很累。不想再談論這件事。」此刻的江亦辰遠遠沒有剛才面對易君然時的從容不迫。

他逼迫自己用五年的時間去忘記有關易君然的點點滴滴，可就在剛才見到易君然的那一刻，那些曾經刻骨銘心的記憶猶如潮水般翻江倒海地湧上腦海。

江亦辰知道。這一輩子，他已經無法做到像曾經愛易君然那樣，再去愛另一個人。

作者有話要說： 卧槽。。。。酒店的wifi壞了。。也是醉了。。。窩用自己的4G鏈接電腦更文。。。也是蠻拼的。。。真是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