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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緒。
“哦?彈盡糧絕?”
李恪悠悠一笑,随手彈了彈自己衣裳上的灰塵,擺出一副悠然自得的做派。
他知道哥舒良說這話是要鼓舞士氣,自不會讓哥舒良得逞。
“不妨告訴你,我軍斬殺高句麗軍十餘萬人,俘虜二十來萬,一共只折損了三萬兵馬。”
“難道這就叫彈盡糧絕?”
“更何況我已從河北調軍,補足了那三萬兵力缺失,如今戰力正盛,正是要來對付你們這兩個狼子野心的家夥!”
李恪故意喊得極大聲,為的就是讓對面的兵将都聽見。
“你……你胡說!”
哥舒良将手一擺,大怒道:“你不過四五萬騎兵,加上步兵也才十來萬人,拿什麽擊敗高句麗三十多萬人馬?”
他此刻情緒激動,倒真不像個指揮若定的萬軍統帥。
“咳咳!”
咄摩勝雄這時輕咳兩聲,止住了哥舒良的怒喊,他一提馬缰,将那戰馬的頭顱揚了起來:“唐軍小子,說大話也不怕被風閃了舌頭!你那點人馬,放在淵蓋蘇文面前,恐怕連看都不夠看的!”
他眼睛一斜,悠悠道:“怕是……你們大唐派了哪個猛将,帶重兵剿了淵蓋蘇文……而後你才提着他的人頭故弄玄虛吧!”
咄摩勝雄先前看起來脾氣火爆,但這時倒沉穩淡定,比那哥舒良老道得多。
李恪“哦?”了一聲,輕輕一笑。
他随即看向咄摩勝雄:“我若沒有十足的把握,又怎會跑來與你二十萬聯軍對峙呢?”
李恪這話說得極為自信,叫那咄摩勝雄也噎了一噎,沒再接下話去。
此時,連那些聯軍的将士也都在下議論紛紛,顯然是李恪的話語起了作用。
是啊,他若沒那個實力,怎敢跑來偷襲,還一路追到草原上?
李恪曾以騎兵攔截颉利可汗所領的突厥大軍,又于萬軍叢中斬颉利人頭,這赫赫威名可是響當當的。
他說有必勝的把握,這些将士當然得掂量掂量了。
再說,那淵蓋蘇文的人頭還在人家手裏呢……
“呔!賊将,休得猖狂!”
正在這時,突厥陣中沖出來一個黑臉兒矮壯身軀的虬髯大漢,他騎着戰馬,提着兩柄金瓜大錘,朝着李恪怒道:“我乃突厥将軍默咄虎,有本事的,便和我手底下見真章!”
這默咄虎這一聲震吼,将突厥與薛延陀聯軍的所有将士都驚了一驚,大家旋即興奮起來,紛紛叫嚷助陣。
李恪心中一嘆,本來已将對方士氣打壓到極低,卻叫這人突然殺出,提振了聯軍将士的士氣。
他再向對方主帥一看,卻見那哥舒良微微揚着頭,得意地笑起來,心道這該是那哥舒良的指派。他一定是見自己這邊士氣大落,喊自己人出來吼兩嗓子,叫叫陣,将方才籠罩在聯軍頭上的陰郁氣氛沖散。
“殿下,讓我上去會會他!”
這時,也有一個騎兵将領上前請戰。
李恪搖了搖頭,沒有答應。
此刻,這默咄虎明顯是要給自己方打氣的,他要是贏了,那對方必然士氣大振,自己先前所做的一切,就都白費了。
右腳輕踢方天畫戟,将那長戟踢得翻騰而起,李恪右手稍一用力,将那方天畫戟拿捏住,在空中一揮舞,而後朝前一指:“好,那本王就會一會你這草原土莽!”
105 是逃還是降?
李恪一揮長戟,當下便打馬上前,那默咄虎也拍馬迎上。
二人之間隔了十數丈,可一旦沖鋒起來,轉瞬便交鋒上。
剛一遇上,那默咄虎便已擡起了手,将他手上的金瓜錘砸向李恪。
這默咄虎看起來虎背熊腰,金瓜大錘舞得陣勢吓人,可李恪卻一點都不驚慌。
他只是微一側身,而後順帶着一擡右手,将方天畫戟在半空中虛掃一招,便旋即打馬收住腳步。而後,他看也不看那默咄虎,直接驅馬回程。
衆人先前看那默咄虎威勢駭人,還道他要一舉結果了李恪,可沒承想,李恪長袍一抖,也沒怎麽出手,那默咄虎卻好像中了重重一擊似的,停下了動作。
大家正自奇怪,卻見默咄虎的喉間突然噴薄出大量鮮血,那鮮血将他胯下戰馬都已染紅。
“噗通”一聲,默咄虎就此倒地,再沒有爬起來了。
他的戰馬仍在向前奔蹿,可人卻已死得幹幹淨淨了。
“嚯!此人竟有如此厲害?”咄摩勝雄一驚,失聲叫道。
饒是咄摩勝雄這久經沙場的老帥,這時也被李恪的身手所驚。
默咄虎畢竟不是他薛延陀的部将,所以咄摩勝雄倒還能說出話來,可那突厥大軍,此刻是一片沉寂。
哥舒良這時候張着大嘴,怔怔呆了許久,都沒有将嘴合上。
這默咄虎乃是突厥軍中的猛将,單論單挑能力,在突厥軍中,也能排得上前十。
可方才那一戰,李恪似乎是雜耍一般,只稍稍側了側身子,而後出了一招,就将默咄虎給秒殺了。
這讓哥舒良和他麾下的突厥大軍怎能不震驚?
此時李恪已打馬回到自己陣中,他将方天畫戟向地上一插,立在身側,而後向對面問道:“還有誰?”
這一聲叫嚷并不響亮,甚至有些散漫随意,可聯軍衆軍還是被他這略帶挑釁的話語給驚駭住了。
大軍陣前,秒殺敵将,這是多麽驚心動魄的事情!
可看李恪現在雲淡風輕的表現,似乎将這事當作喝水吃飯一般毫不在意。
難道他的實力,竟已達到藐視衆生的地步了嗎?
衆人再一想起他曾陣斬颉利,也難怪,這可是在突厥陣前斬殺颉利可汗的人啊!他殺你個默咄虎,不是和砍瓜切菜一般麽!
此刻,微風吹起,卷起沙土蕩過兩國聯軍。
而聯軍陣中,一片蕭索頹敗之象。
沉寂,死一般的沉寂!
再沒有人敢跳出來應戰了,大家這時都在心中嘀咕,待會兒真要打起來,可得饒着點這混世魔主走。要不然,真要叫他手上那長戟掃到,那便是身首異處的下場!
“好了!”
李恪慵懶地叫了一嗓子,還随手掏了掏自己的耳朵,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既然沒人要打,那你們是逃還是降?給個痛快話來!”
“這賊子,竟如此嚣張!”
咄摩勝雄恨恨罵了一句,又與身旁的哥舒良對視了一眼。
他們二人從彼此的眼裏,都看出了猶豫與遲疑。
現在,聯軍士氣低落,對方又極有可能具備殺招,真要他們打,的确沒有信心。
李恪将對方表現看在眼裏,心中暗道離自己的勝利更近了一步。
他又朗聲朝對方陣中叫道:“你們若是想打,那我蜀軍就陪你們玩一玩……若是不想打,便徹底滾回草原,不要再來攪擾我大唐北境!”
“否則……我手上這杆方天畫戟,可不答應!”
李恪心中其實并不想在這兒打,他只想對方後撤,逃離常山縣,逃往野狐貍地區。
他心中制定的計劃,是想偷摸到野狐貍地區,而後才突然殺出,再給對方一個突然襲擊。
先前在東林山腳的突然襲擊已經成功,但由于靠近草原平坦地帶,沒能殺傷對方。但野狐貍地區是山谷地形,在那裏,戰馬壓根跑不起來。
他心中料定,如果将東林山腳的埋伏照搬到野狐貍地區,自然能将對方徹底消滅,為大唐北境排除隐患。
雖說即便在這裏打,自己這邊贏面也不小。但李恪并非莽夫,能以更小的傷亡獲得勝利,又何必要逞那英雄,将手下兒郎的性命白白送到正面戰場上呢?
但李恪這麽想,對方可不會對自己手下有這般仁心善念。
這咄摩勝雄與哥舒良,為了自己的戰功,可不會将自己手下人的性命當回事。
此刻,咄摩勝雄看了一眼哥舒良,問道:“你怎麽說?”
哥舒良陰戾的小眼稍一阖上,又突然打開,綻放出道道兇光。
“試也要試一次!總不能打都不打,就直接跑了吧?”
哥舒良一捏拳,從嗓子裏擠出話來:“先讓大軍上去和對面打一打,只要局勢不對,咱們立馬就撤!”
他的目光掃向李恪背後的那些步兵:“反正,對面騎兵不多,機動性不高。咱們若真是敗了,想要逃,他還能留得住咱們麽?”
這騎兵強于步兵,一在沖殺能力,二就是主動性高。
打與不打,都是騎兵說了算。
只要騎兵不想打,拍馬溜了,你還能追得上人家嗎?
所以,哥舒良敢于上去嘗試一番,反正打不過還能跑嘛!大不了就是死幾個人而已……
“好!就依你!”
咄摩勝雄也将腰間長刀一按,努着勁兒道。
決策已下,兩位将領立刻吩咐麾下将士,準備出戰。
令旗一揮,聯軍衆将紛紛亮出槍镋斧戟,勒住馬缰,随時準備沖鋒而去。
看見這番陣勢,李恪心中一黯,對方還是沒有被自己吓到。
但既然要打,他也不含糊,自己這邊士氣正高昂,真要打起來,也絕不會落于下風。
他迅速一亮長戟,高聲吩咐:“兒郎們,準備咯!将這群犯我山河的狗崽子們打回草原上去!”
“殺!殺!殺!”
蜀軍齊聲高喝,士氣如虹!
“锵!”“锵!”“锵!”
衆人紛紛亮出家夥,戰場之上,金鐵寒光乍現,晃得整個草原上亮堂堂一片。
李恪閉上雙眼,秉氣凝神,他在心中默默一嘆:這一戰,終是要來了!
106 戰陣沖殺
大戰開啓,雙方很快發起了沖鋒。
李恪将一萬重騎兵排在了最前面,頂住對方第一輪的攻勢。
重騎兵身着板甲,頂缺角圓盾,手持圓錐形龍騎長槍,向敵人發起沖擊。
這龍騎槍遠長達四五米,能伸出馬頭三米,遠長于對方的武器。
靠着這一寸長的優勢,重騎兵列好陣型,在前方開道,負責将對方陣型打散。
而重騎兵身後,則是主力步兵部隊,這些部隊十人一組,有四人負責持盾抵擋,有三名長戟手負責對付對方的戰馬,那長戟側翼帶刀勾,向下一掃,就能掃倒對方的戰馬,而剩下的三個人,則手持砍斧,随時準備向落馬的敵軍施已致命一擊。
最後,還有三萬輕騎兵,這些騎兵游弋在步兵兩側,抵擋兩側敵軍對步兵的沖鋒,并随時支援各處戰線。
李恪沖在最前面,他的呂布戰魂已然被喚醒,此刻全身熱血激昂。
将方天畫戟橫在手後,他奮力趕馬,要盡快殺向敵方大将。
對面主帥并不蠢,知道這一戰沒有必勝把握,所以那兩名主帥縮到了最後方。
李恪不管不顧,直接朝對方最高官階的主将沖了過去。
一照面,先殺了向自己揮砍長戟的兩名兵卒,而後他打馬沖到了突厥兵的主将跟前。
一個橫掃,砍向了對方主将,那主将倒有點身手,提着長斧橫擋了一下。
他可能是想用長斧擋住李恪的揮砍,但他沒有想到的是,李恪氣力之大,遠勝于他。李恪稍一發力,将他手中長斧都帶了出去。
那主将愣了一愣,他手中已空無一物,正當他想打馬逃離時,李恪長戟一刺,正中他側腹,将之挑落馬下。
這時候,突厥兵士已圍了上來,想要将李恪圍住。
李恪絲毫不慌,橫戟一掃,掃倒了四五個兵卒,躍馬縱出包圍圈。
再來回沖殺了幾撥,殺了十數名敵方高級武将,身後的重騎兵已沖了過來。
李恪打馬退讓,将主要戰場留給自己的重騎兵。
他當先沖鋒,為的是攪亂敵方陣營,吓壞這些異族人的狗膽,為身後重騎兵的沖鋒埋下伏筆。
所以,先前他沖殺的時候,挑的都是對方的高級将領下手。為的就是将那些能指揮布局的将領殺掉,防止對方針對自己的重騎兵陣勢作出反應和指揮。
這重騎兵方陣沖陣極其威猛,三米開外,就能将對方紮個通透。
而那些異族人,本來士氣就極其低落,再加上被李恪這麽一攪鬧,更是混亂不堪。
此刻,再被重騎兵一頓沖擊,頓時被沖散了架,毫無招架之力。
重騎兵如坦克一般,碾壓過去,所到之處,皆是一片血光。
而那些沒有被長槍沖刺到的異族人,這時已分散開來,各自為戰。
輕騎兵與步兵陣營也靠了過來,向這些各自為戰的異族人發起進攻。
李恪這時已游弋到側方,同輕騎兵一起,向這些被沖散到一邊的敵軍沖殺而去。
主力戰場之中,馬劉志一手提藤盾,一手提鋼刀,指揮着身後的步兵方陣。
他身為主将,向來是身先士卒的。旁的方陣都有人雙手提重盾抵擋騎兵,但馬劉志因為要指揮作戰,所以只提了輕便的藤盾。
但這并不妨礙他奮勇殺敵,那手中鋼刀,既是指揮麾下将士移動布陣的號令旗,又是砍殺敵軍馬腿的利器。
經過重騎兵碾壓一輪的敵軍,已不具備沖殺步兵的勢頭和速度了。所以這些步兵在馬劉志的率領之下,還能保持很好的陣型,高效地蠶食着敵方騎兵。
若論起進攻效率來,在草原上步兵當然敵不過騎兵,饒是李恪麾下步兵皆是精銳部隊,但也要十個人一組,一次只能敵得過對方一兩個騎兵。
可步兵陣型穩固,對方也奈何不了這些步兵。
再說還有大量輕騎兵随時沖殺,支援步兵方陣,所以對方居然完全落于下風。
李恪見勢頭不錯,高聲振吼,督促衆将保持陣型。
而後,他又沖殺到最前方,引領重騎兵的沖鋒勢頭。
重騎兵雖然威猛,可也要有人指揮引領,若沖得太前,便容易落入敵方圍困。而且也會給自己身後的步兵陣營帶來危險。
李恪以己身為令旗,指揮着自己部隊保持穩固陣型,不要給那些骁勇強悍的草原騎兵以機會。
占據越來越朝對自己有利的方向發展下去,李恪心中大定,他慷慨激昂,高聲而嘯,而後躍馬向側方沖殺。
一路狂奔,一路橫戟揮掃,他已不記得自己殺了多少人,也不記得有多少兵刃砍到了自己的金甲之上。
他的左肩被一斧頭砍中了,幸虧盔甲夠厚,抵擋了斧鋒的傷害。可這一下還是讓他肩頭受了重重一挫,疼痛難忍。
但呂布戰魂再起,熱血沸騰起來,他卻好似突然不會痛了一般,更鼓起了百倍的殺伐之氣。
“啊!!!”
戰場之上,衆蜀軍看見自己的主帥仰天長嘯,嘯音驚天動地。
他一提長戟,右手抓住長戟末端,而後拼命催馬狂奔。
奔跑的同時,他将那長戟甩了出去,這時那長戟探出他右手丈許長,遠遠地橫掃而去。
通常這樣橫掃,人是無法發力的,掃出去的長戟也立刻會被格擋住。但李恪卻是天生神力,僅持着方天畫戟末端,就能将長戟掃得人鬼都不敢貼近。
因為但凡有人離他一丈之內,便會被那方天畫戟砍得身首異處,骨肉分離。
任你頂了再厚的盾,穿了再厚的甲,也難抵李恪一身武力。
衆将越戰越勇,越殺越激昂,一時間,整個戰場都成了蜀軍的表演秀。
“快鳴金收兵,快逃!”
這時候,聯軍終于頂不住了。
那哥舒良與咄摩勝雄這時候瘋狂地朝自己副将叫喊着,讓他喝令部下撤離。
他們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自己的部隊已無戰勝敵軍的可能。
既然不能打敗對方,還讓手下人送死,那不是狠,那是蠢。
哥舒良與咄摩勝雄當然不蠢。
“鳴金收兵!先撤!”
107 潰逃野狐貍
哥舒良這時心中驚懼不已,出師未捷,大軍先折損了不少。
而且看這架勢,自己這邊已無力再打贏這場仗了。
連第一仗都打不贏,更何談之後進攻北境呢?
他心中已沒了在留在大唐的念頭,只想先撤出唐境,先回到草原上休整軍隊,再作打算。
此刻,他正領着自己的騎兵部隊大肆逃離,好在蜀軍騎兵不多,他才能保存大半有生力量,逃離開去。
這時候,薛延陀部也在自己身後,咄摩勝雄畢竟比他要耐得住性子,撤得稍晚一些。
但薛延陀人也付出了更大的傷亡代價。現如今,他們已折損近一半兵力。
哥舒良拖着部将一路逃離,一直到自己身後的追殺聲徹底消失。
這時候,他已快脫離常山縣的範圍了。
稍一喘氣,他立刻吩咐部下,清點兵力。
這一算,果然只剩下七萬不到了。
他帶着十萬人馬出漠北,現如今已少了一小半。
“欸!”
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哥舒良有氣無處發。
這能怪誰呢?
還沒開打呢,自己這邊就士氣全無。
那淵蓋蘇文的人頭一亮出來,突厥人就都跟死了自己主帥一般,垂頭喪氣了。
可明知勝算不大,他總不能直接撂挑子逃跑吧?
所以強行打了一場,結果被人打得大敗而逃。
從頭到尾,他沒有犯什麽大錯,卻落得個這樣的結局,哥舒良心中又委屈,又怨憤。
他已能想象得到,自己回到漠北,會是個什麽結局。
未戰就逃,這可算是丢了個大臉了!
往後還能再回來領兵,找會顏面嗎?
怕是難了!
重重地嘆了口氣,哥舒良只能拉開行軍圖,找到回程的路線。
先前被追得慌擇路,總要先找到自己家的方向吧……
正在這時,他又聽到噔噔的陣陣馬蹄聲傳來,那馬蹄聲極其短促急快,顯然來人正在飛奔。
哥舒良心中一慌,難道是李恪又追上來了?
他正準備號令部下繼續逃離,卻聽後方哨兵彙報道:薛延陀人逃向這邊了。
哥舒良拍了拍胸口,松了一口氣。
“哥舒良!”
咄摩勝雄這時陰着臉殺到了他身邊。
兩人相對而視,皆是一臉陰郁。
但二人卻都沒有說話。
憋了許久,那咄摩勝雄也重重地“欸”嘆了一聲,将頭垂了下去。
“咄摩兄,咱們彼此彼此吧!你也不必挑我的錯兒!”
先前兩人對視,哥舒良與咄摩勝雄都想過将這次失敗怪罪到對方身上,他們下意識地都要替自己的罪過找到理由。這個理由,不光是應對自己心中的悔恨,更要應對自己國家君主的追責。
可想了半天,二人都清楚,這一戰,罪過并不在他們身上。
甚至不在那最先将兩軍士氣擊潰的淵蓋蘇文的人頭上。
李恪麾下的将士,其戰法之詭異,其作戰之勇猛,實非普通唐人能比。
他們自認為比唐人能征會戰,可比起那蜀軍來,實難抗衡。
也難怪,淵蓋蘇文親領三十餘萬大軍,還是敗于他手。
“咄摩兄,咱們現如今怎麽辦?”
“還能怎麽辦?撤啊!”
咄摩勝雄沒好氣道:“難道你當真要留下來,等着被那李恪砍腦袋當球踢麽?”
哥舒良心中一急:“我當然知道要撤!我是問,你們要不要和我突厥部一起撤,咱們先到野狐貍,再分兵撤出大唐。”
咄摩勝雄低頭一沉吟:“好!便是這樣!現如今,能抱團還是抱起團來吧!免得被那李恪再追上,各個擊破!”
兩人剛做好結盟撤離的準備,後方哨兵又來報信,唐軍的騎兵又追了上來。
兩名主帥驚得差點沒摔倒下去,趕緊在副将的攙扶下上了馬,打馬向北而去。
……
兩國聯軍一路敗逃,逃了近兩天,才逃到了野狐貍地區。
這野狐貍地區乃是個山林地區,連綿成片的高山阻擋了騎兵前進的步伐,但好在最西側還有一片長長的山谷地帶,留了一條縫隙足以讓騎兵穿行。
這山谷地帶雖能通行,但道路并不平整,騎兵只能下馬,牽着戰馬穿越這片山谷。
“唉!這李恪倒真是個死腦筋!竟直愣愣地追了咱們兩天兩夜……”
咄摩勝雄這時已從剛落敗的頹喪中走了出來,心情稍緩和一些。
“哼!這賊小子,怕是想将咱們趕盡殺絕!”
哥舒良恨恨道。
他們一路逃離,幾乎沒怎麽歇息過。每次都是稍一放松,想停下來吃些幹糧,就又被李恪追了上來。
這樣一方追趕,一方逃離,這才在兩天時間內,逃到了野狐貍。
眼下,他們終于沒再聽到李恪在馬蹄聲,心情稍稍安定一些。
“哼!”
咄摩勝雄将臉一拉:“他要再趕追來,咱們便跟他拼了!讓這小子嘗嘗咱們騎兵的厲害!”
哥舒良嗤笑了一聲:“你倒是看看咱們在什麽地方!這地境兒,能讓你的騎兵沖起來麽?”
那咄摩勝雄一看此處地勢,又垂喪地搖了搖頭。
這野狐貍到處是山,唯獨這麽一小片山谷也是高低不平,四處都是大石,那戰馬還沒沖兩步,怕就要崴腳了!
哥舒良見咄摩勝雄此刻情緒又低落下去,想着兩人也算是患難之交,安慰他道:“也別再擔憂了,過了前方這片山谷,就是平坦遼闊的平原地帶了。到時候,你想逃還是想打,都由得你自己做主。”
此刻,大軍已在山谷中走了有半個時辰,要想穿過這一整片山谷,還得再要半個時辰才行。
咄摩勝雄看了看前方:“他要當真追過這片山谷,本帥到真要和他再打上一打了……”
這話将哥舒良吓得面色一白,他看了看後方,不無惶恐道:“咄摩兄你這是被打糊塗了?前兩日輸得那麽慘,還敢和他打?”
他又一拍馬,催着自己馬兒向前走去:“依我看,咱們還是快些逃出這片山谷吧……別叫那李恪給追上來了……”
咄摩勝雄搖了搖頭:“咱們速度慢下來,他的騎兵也跑不快。放心,追不上來的……”
108 山谷伏兵
“騎兵?”
哥舒良一愣:“你莫忘了,他還有步兵呢,那步兵在這山谷裏,可沒有戰馬累贅,速度比騎兵要快!”
咄摩勝雄一聽他這話,愣了一會兒,而後哈哈笑道:“你這小子,是不是被李恪給打傻了……”
他一指地下:“這裏可是野狐貍,離常山縣有四百裏路呢!”
“他追擊咱們,靠的是騎兵,步兵哪裏能追得上來?”
“什麽?”哥舒良尖聲一叫,這才拍着自己腦袋大叫糊塗。
他這一仗被打得神智不清,差點忘了這一茬。
那李恪手下的步兵,怎麽能追得上自己的騎兵呢?
李恪之所以能一直跟在後頭追趕,靠的是那騎兵部隊。
哥舒良雖然不知蜀軍騎兵的具體兵力,但看規模,也能猜出在四、五萬上下。
如果只有四、五萬騎兵,那他倒是不必害怕了。
哥舒良這時才明白過來,為何咄摩勝雄方才說,倘若李恪真追過野狐貍山谷,就要跟他再打一場呢!
李恪只有四萬來騎兵,聯軍這邊加起來還剩約十四萬騎兵,雙方兵力差距可不小呢!
雖說士氣方面仍是遠低于對方,可兵力懸殊已經大到,足以忽略技戰法和士氣了。
悠悠嘆了口氣,哥舒良拍着胸脯嘆道:“這麽說來,咱們倒不必那麽擔心了,便是他李恪現在追上來,咱們倒也不是不能抵擋……”
過了野狐貍,他們就進退自如了,自然可以打得更暢快一些。可即便在這山谷之中,反正都是缺腿騎兵,李恪也難以奈何得了兩國聯軍。
又走了近一刻鐘,他們已能看見前方出口了。
出了那山谷最末端的一個拗口,便能順利地走出野狐貍地區。
到那時,他們便算是徹底脫離李恪的陰影了。
“唉!當真是望山跑死馬……漢人的話一點都不錯……”
哥舒良已氣喘籲籲,他不時扶着雙腿休息一陣,走走停停。
咄摩勝雄雖然年歲比他大,但體力卻是不錯,如今還是面不改色,保持勻速行進。
但這時,他卻突然停了下來,凝神眺望着前方拗口。
哥舒良走了上去,問道:“怎麽了?”
咄摩勝雄雙眼一眯,指着前方拗口處道:“你看前方,兩側全是小山丘,拗口處又山石林立,視線極不開闊……若是在那兒設伏,一定能形成有效障礙,将這出逃野狐貍的拗口給徹底截斷!”
哥舒良看了看前方,點了點頭道:“你說得倒是不錯……”
“只是……”他又笑了笑,“只是對方不可能在那裏設伏,他李恪的騎兵一直跟在咱們身後追趕,總不可能逃到咱們身前的。”
說到這裏,哥舒良頓了一頓,又道:“至于他那主力步兵,倘若能埋伏在這兒,倒真能給咱們致命一擊。只可惜……”
哥舒良幽幽一笑,這笑容将他最後的自信全都展露了出來。
咄摩勝雄補充道:“只可惜那步兵就算長了四條腿,也飛不到這兒來!”
“不錯!哈哈哈!”
哥舒良放聲大笑,他此刻已見到生還曙光,便将胸中所有的怨憤都化作笑容,放聲釋放出來。
這山谷空曠幽深,此時他的笑容迅速傳遍整個山谷,讓衆将士都停下步子,朝着他看過來。
大家也被這笑容化解了連日的惶恐與疲憊,紛紛站定了身子,稍作歇息。
此刻,整個聯軍都充滿了生存下來的希冀。
在前兩日那生不如死的落敗與逃亡之後,能享受這樣的希冀,倒也算是種解脫。
但這時,一聲聲尖嘯掐滅了這種解脫。
“嗖!”
“嗖!”“嗖!”“嗖!”
這一聲聲尖嘯,将哥舒良與咄摩勝雄猛然打醒,他們立刻擡頭看向身前。
尚未看見尖嘯的來源,他們就已看見麾下部将一個又一個倒下了。
“敵襲!”
這兩個字在衆人心中響起,旋即又在這山谷拗口上面響起。
“敵襲!注意防禦!”
咄摩勝雄震聲喊着,随後趕緊躲到了戰馬之後。
這時,他們已能看清,那尖嘯聲的來源,正是一支支飛馳而來的短箭。
這種短箭,他們只在常山縣北,東林山腳下見過一次。
那正是李恪麾下蜀軍的兵器。
來不及再作思考,大軍慌忙亮起盾牌兵器,準備迎接戰鬥。
“殺啊!”
這時候,漫天的嘶喊聲已然響起,無數步兵從那拗口處沖殺而來,正好将兩國聯軍回家的路給堵死了。
咄摩勝雄與哥舒良心中都是一涼,這下,他們已無法再從那拗口逃離了。
蜀軍已沖殺過來,他二人趕忙指揮着自己的部将準備迎戰。
那蜀軍先是在遠處用短箭射擊,一到了近處,便放棄弓弩,轉而使用長刀,短斧等常規步兵武器。
兩國聯軍們手忙腳亂,有的随手拿起長槍長矛,有的從馬背上拔出短刀……個人步調不一,場面十分混亂。
蜀軍已沖到近前,沖在最前面的,自然是李恪麾下第一號猛将,馬劉志。
他身後所領的,正是那七萬騾馬化步兵部隊。
此刻,馬劉志大喊一聲,便高高跳過去,朝着一個正在自己馬背上抽拉短刀的突厥人砍了過去。
他手中鋼刀鋒利至極,只一刀,就将那人砍得身首異處,血濺當場。
而後,他又引着步兵部隊大沖鋒過去。
前兩日,他們還需要用方陣來對付兩國騎兵。
但這時,連方陣都免了,那厚重盾牌也免了,長戟重斧也免了。全都換成适合近身作戰的輕便武器。
這山谷之中,道路坎坷不平,又是伏擊戰,要那些大開大合的長兵器,其實頗不方便。
先前已有不少有經驗的突厥兵士放棄了長槍,改換了短刀。
但并非每個人都懂得這些道理。
蜀軍步兵迅速沖進聯軍堆中,打他們一個立足未穩,很快就殺了進去。
步兵精研近身砍殺戰術,在這山谷中,靠雙腳奔跑厮殺,他們要強于騎兵不少。
馬劉志已砍殺了十多個異族人,這時,他終于看見了衛隊掩映之下,向後撤退的咄摩勝雄與哥舒良。
胸中熱血激蕩,他提着鋼刀就沖了上去……
109 前後夾擊
“锵!”
金鐵交擊,濺出點點火星。
馬劉志這時已提着鋼刀沖到了咄摩勝雄與哥舒良身旁,他正欲擡刀砍去,卻不想被那突厥衛隊長發現,攔刀擋了下來。
“快……快攔住他……”
哥舒良一臉惶恐,指着馬劉志喝令着。
他的身後,已有不少将士沖上來,擋住了馬劉志的去路。
此刻,整個聯軍在蜀軍步兵的沖擊下不斷後撤,他們本是騎兵,這時騎不了馬,作戰能力大大降低,極難抵擋沖鋒而來的蜀軍。
這種混亂之下,死傷是在所難免的,好在聯軍人數上還有優勢,還能保着兩位主帥安然退去。
當馬劉志砍倒最後一個抵擋自己的敵将後,兩位主帥早已撤離。
此刻,戰場之上,還留有大量尚未撤離的聯軍,但他們這時已連滾帶爬,毫無作戰能力了。
“放下兵刃,就地投降!否則,定斬不饒!”
馬劉志将鋼刀高高舉起,震聲厲喝。
那些個被丢下的敵軍早已無力脫逃,紛紛甩掉了手中兵刃,跪地求饒。
“馬将軍,敵方主帥早已逃離!”
馬劉志看了看對方逃離的方向,一揚鋼刀:“放心,他們逃不了!你們跟我追上去!”
步兵迅速集結,留下部分人打掃戰場,其餘的人沿着聯軍逃離方向追了上去。
野狐貍山谷縱深極長,突厥與薛延陀聯軍下馬行了約一個時辰,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