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小孟長大了
因為失血過多,外加疲勞過度,孟連生這會兒已經是昏昏欲睡,聽到他的聲音,又緩緩清醒。
“二公子,”他努力露出一個微笑,氣若游絲一般開口,“你找到人了?”
沈玉桐用力點頭:“我從煙園帶了人過來幫忙。”發覺他情況似乎不太對勁,借着微弱的光線,目光落在他的肩膀,隐約看出那裏被血染紅一片,還殘留着一截斷箭,心頭不由得一顫,眼眶瞬間泛紅,啞聲問,“你中箭了!”
孟連生輕輕搖頭:“我沒事,已經上過金創藥。”
沈玉桐恨不得馬上帶他去找大夫,但此時山上情況還不明了,不知道還埋伏着多少人,一時半會大概是走不了。
他湊上前,仔細确定了那肩上的傷,已經止住血,方才稍稍放心。又握住對方微微發涼的手,道:“小孟,你撐着點,等下了山,我們就去找大夫。”
孟連生輕輕一笑:“二公子,我真沒事。”
沈玉桐點點頭,握着他的手不再說話,心中卻被一股巨大的難過填滿。
如果不是為了讓自己順利逃走,他又怎麽會受傷?自己當時竟然還以狹隘的小人之心去揣測他。
他沈玉桐何德何能,能讓一個人為了自己連命都不顧?
越想便越覺眼眶泛酸,恨不得大哭一場才好受,只是自己到底是七尺男兒,最終還是将淚水吞了回去,只把孟連生的手握得更緊。
頓珠在外頭清點了援兵和武器,興奮地跑進來大聲道:“阿爸,二公子将山下煙園的人全都叫來了,彈藥也帶得充足,我這就将達瓦的首級取回來。”說罷又轉向沈玉桐,“二公子,你是我們的救命恩人,等回去土司府,我們一定好好感謝你。”
沈玉桐擺擺手:“是小孟告訴我去煙園叫人,也是他替我将追兵引開,不然受傷的肯定是我,哪裏還能去叫人。”也許不僅受傷,連小命恐怕都得葬送在這座山上。
頓珠點點頭:“嗯,你和小孟都是我們的恩人,大家在山洞裏等着,我們很快就回。”
山下煙園的工人,平時種煙,戰時打仗,并非普通農人,加之對山上地形熟識,由頓珠率領的這反攻一仗,打得十分順利,很快将埋伏在山上的達瓦部族挖出來,最後頓珠親手砍了頭領的首級。
不到一個時辰,一行人就勝利凱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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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裏的人聽到熱烈的歡呼聲,知道是打了勝仗,趕緊出來迎接。
只見打頭的頓珠,手中拎着一個血淋淋的人頭,遠遠就大聲道:“阿爸,我把達瓦的人頭取回來了。”
沈玉桐還未看清是怎麽回事,孟連生已經伸出一只手,快速将他的眼睛蒙住,小聲道:“二公子別看!”
別說是上海灘的貴公子,就是劉旅長這個見慣死人的丘八,看到頓珠手中那血淋淋的人頭,也忍不住一陣惡寒。不得不對這些蠻人的做派,甘拜下風。
幸而頓珠野蠻歸野蠻,知道有外人在,很快讓人拿了麻袋将人頭裝好。孟連生這才松開蒙着沈玉桐的眼睛。
雖然未看見,但沈玉桐也知道是怎麽回事,看到頓珠手中染了血色的麻袋,胃部不由得有些翻湧。
因為打了勝仗,桑吉土司和頓珠父子心情大好,吩咐幾個手下去去清理收拾屍體,其他人先行下山。
來時的三十餘人,死了一半,活着的也多多少少受了傷,全須全尾毫無無傷的,竟然只得沈玉桐一個。
到了山下,他才知道孫志東也丢了命,屍體被擡下山時,渾身是傷的杜贊,趴在人身上哭得涕淚橫飛,倒是孟連生神色平靜,并沒有太多反應。
沈玉桐倒也不覺得奇怪,這一個月來,孟連生一直和自己在一起,鮮少去跟孫志東和杜贊他們相處,想來也沒有太多所謂的兄弟之情。
原本就不是一路人罷了。
孫志東的死,讓沈玉桐很有點唏噓,但多少也是旁觀者的心态。他知道孫志東在上海灘做過多少惡,他的死與李思危一樣,來得雖然突然了點,卻大概是也是惡有惡報罪有應得。
土司府這回損失不小,但也有大收獲,桑吉與頓珠父子都是有驚無險,且成功取了達瓦的首級,對于土司府來說,是一樁值得慶祝的大事。
當晚,土司府中燃起熊熊篝火,所有人傾巢而出,喝酒唱歌牽起手圍着篝火跳鍋莊慶祝。
孟連生肩上的箭簇,已經叫大夫拔出來,上過創傷藥後,用紗布巴紮得嚴嚴實實。
傷其實不算太嚴重,只是流血過多,折騰太久,延誤了治療,導致他有些虛弱,一直是昏昏睡睡。
沈玉桐聽到外面的笙歌樂舞,想到今日死了那麽多人,便對這場慶祝毫無興趣。
他陪在孟連生身旁,握着對方粗糙冰涼的手,長久地凝望着那張蒼白的面容,心中五味雜陳,也不知是心有餘悸的後怕,還是劫後餘生的欣喜。
如果那根箭射得再往下一點,只怕是這會兒床上的人已經跟孫志東一樣,躺在準備燃燒火化的柴火堆上。
孟連生是無父無母的孩子,才不過十九歲,若是死在這裏,大約也會想今日死去的那些人一樣,很快化為一抔黃土,被世人遺忘,就像從未來過這世上一樣。
幸而他的人生不是這樣。
他未來的日子一定還很長很長。
他們以後還會去聽佟老板唱戲,去圍爐小館吃夜宵,還會去海灘曬他期待的日光浴。
只要他想要的,他一定陪他去完成。
他沒有家人,自己以後就是他的家人,他要對他好愛護他,如果再遇到危險,也要毫不猶豫地用自己的生命去保護他。
正胡思亂想着。一枚煙火啾的一聲飛上天空,伴随着更加熱鬧的喧嚣。
孟連生終于是被這巨大的動靜吵醒,濃長的睫毛眨了眨,雙眼緩緩睜開。
“小孟,你醒了?是不是外面吵到你了?”
孟連生似乎還有些混沌,眼皮子微垂,目光落在自己被握住的那只手上,然後才緩緩搖搖頭。
“小孟!二公子!”杜贊從外面跑進來,手中端着一盤子烤熟切好的羊肉,“小孟一直沒吃飯,我拿了點羊肉。”
沈玉桐低聲道:“我扶你起來。”
孟連生:“嗯。”
将人扶起來後,沈玉桐原本是要喂他,但孟連生已經伸出未受傷的那只手,拿過一塊烤羊肉慢條斯理啃着,約莫是真的餓了。
他想了想,給他倒了一杯茶水,在他口幹時,将杯子送到他口邊,孟連生就着他的手,喝兩口水,然後朝他彎唇一笑,是慣有的純良無辜笑容。
“還疼得很嗎?”沈玉桐問。
孟連生搖頭:“不疼,二公子不用擔心。”
杜贊道:“那麽長的箭簇紮進骨頭裏,哪能不疼?我這身上只是皮外傷都疼得厲害呢。”說着嘆息一聲,“要不是小孟你掩護我,我今天估計也和東哥一樣,死在山上了。”
孟連生又吃了一口羊肉,淡聲道:“杜贊大哥,人死不能複生,誰也想不到會發生這種事,你也別太難過。”
杜贊紅着眼睛道:“我跟了東哥七八年,看到他好好一個人來,回去卻只能是一把骨灰,說不難過肯定是假的,不過幹我們這行的,本來就是把脖子懸在刀刃上,我自己能撿回一條命,已經算是萬幸。”
沈玉桐一聽他說“脖子懸在刀刃上”,心中就狠狠一個激靈,趕緊道:“小孟杜贊,我看你們回了上海,就老老實實做生意,別再幹這些危險的事了。”
杜贊卻是苦笑一聲,道:“二公子,你身在錦繡堆裏,背靠大樹,不懂外面的腥風血雨。如今這世道,我們在外面打拼的,要是老老實實,別人就不會讓我們好過。”
沈玉桐皺眉,憂心忡忡地看向孟連生。
孟連生擡起眼皮子,黑沉沉的眸子對上他,點頭道:“二公子放心,我其實就是在碼頭做事,不會有什麽危險的。”
沈玉桐知道他與杜贊到底不一樣,微微舒了口氣。
因為孟連生和沈玉桐在這次狩獵被偷襲事件中,立下大功。養傷的這些日子,桑吉頓珠父子每日都差人送上各種各樣的補品,鹿茸蟲草人參換着花樣做給孟連生吃。
孟連生年紀輕輕,原本身體底子就不錯,在山上流失的血,在大補之下,很快補了回來,不過十來天,連帶臉頰都圓潤少許,氣色更是好過受傷之前。
只是肩膀上的傷,還是得一點一點愈合。
土司府雖有奴仆,但沈玉桐不想假他人之手,非得自己親手照顧他。好在孟連生只是肩膀受傷,除了寬衣和洗澡不大方便,生活自理沒什麽問題。
先前怕傷口碰水,沈玉桐都是打了熱水,替他擦身。待養了十來天,見他被土司府送來的各種補品,補得唇紅齒白,料想沒有大礙,便找到浴盆,讓他好好洗了個澡。
“二公子,我自己來吧!”
脫光了在浴盆中,與坐在床上到底不大一樣,孟連生有點不太自在地開口。
沈玉桐失笑:“你還害羞了?都是大男人,又不是沒坦誠相見過,別亂動,小心水弄到傷口。”
孟連生雙手搭在木盆邊緣,身子微微僵硬,卻老老實實沒有再動。
實際上他并非真的害羞,而是這些天因為總是進補,補得過頭,補出了一身邪火。
他是正常的男子,有着正常的欲望,但平日完全可以掌控身體的欲望,從不會讓自己在沈玉桐面前露出醜态。
可此時泡在溫水中,當沈玉桐拿着毛巾的手,在他身上滑過時,一旦肌膚相親,那邪火便開始不受控制地亂竄。
及至沈玉桐開始為他清洗身下時,那邪火更是不聽使喚地一骨碌往下湧去。
沈玉桐原本是在專心給他洗澡,屋內又只點着一盞松油燈,光線昏沉,他一開始并沒在意,然而手上不經意傳來的觸感,讓他不不得不去注意到孟連生身體的變化。
他望着暗影中的一柱擎天,手上的動作一時頓住。
孟連生見他停下動作,分明是發現他的反應,趕緊側過身,身子也微微蜷起,試圖将自己的醜态掩蓋。
沈玉桐摸摸鼻子擡頭,借着油燈昏沉的光,見他從脖子紅到耳根,簡直像是快要滴出血一般。笑道:“小孟這是長大了啊!”
因為對方比自己小上幾歲,又心性單純,他總忍不主将他當成孩子,但其實十九歲也并不算太小了,至少在生理上,已經是一個徹底成熟的男子。
但沈玉桐因為知道對方沒碰過女人,雖然他身體已經成熟,但依舊堅信他還不懂人事。于是像一個諄諄教誨的兄長一樣,和聲細語道:“小孟,你這樣很正常,說明你長大了,是個真正的男人了,不用難為情。”
孟連生背着他不說話。
沈玉桐悶笑了聲,又低聲道:“需要不要我教你怎麽處理?”
孟連生點點頭,又用力搖頭。
沈玉桐被他鹌鹑一樣的反應弄得哭笑不得,只能絞帕子,給他擦幹了肩頭和背上的水,道:“那我出去了,你自己處理。”
孟連生細弱蚊蠅般地嗯了一聲。
沈玉桐起身,走到木門邊,伸手握住門栓準備開門時,又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
浴盆裏的孟連生已經微微直起身,年輕的身體,籠罩在朦胧的燈光和水汽中,有種失真一般的美感。
那線條流暢的肩胛骨,在擡手時微微浮動。
沈玉桐的喉頭也本能般随之滑動了下。
他打開門走出去,并沒有走遠,靜靜站在外面望着天空的圓月。夜晚的涼風輕輕拂過,但他卻莫名覺得有些燥熱。
當屋內一聲低低的呻吟傳入耳畔。
好像更熱了。
作者有話要說:
嘻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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