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是藝術家
林家宗祠占地面積很大,足有三進。
穿過巨大的石制牌坊門樓進入宗祠大門,正對門的是一個石墨山水畫的影壁,左拐進入一進院——一進院又名外院,外院很小,院子兩側的屋子住的是看守宗祠的保安。
倒不是謝璲有什麽透視的本事,而是他們一行人剛進入林家宗祠大門,就有八個穿着保安制服的人從外院兩側的屋子裏走了出來。
看着那些平均一米九的壯漢保安,以及他們挂在腰間的防暴棍和疑似電|擊|槍的裝備,謝璲不由得有些慶幸。
幸虧沒有按照林梓鑫那個大齡熊孩子的計劃走,如果真按那家夥的計劃偷偷闖進來,一旦被發現,遭殃的就是他這個執行者。
果然任何甲方都不值得信任,甲方腦子一熱制定一個計劃,倒黴的全都是乙方。
見來人是林老大和林二叔,緊繃神經的保安們齊齊松了一口氣。保安隊長在幫忙打開了內院大門後,就帶着那些保安退回了屋子裏。
從宗祠大門進入到外院後,需要再穿過一個大門才能進入二進院。
二進院也就是內院,是宗祠的正中心,也是占地面積最大的一個院子。內院正前方是祠堂拜殿,左右兩側是西廂房和東廂房。
拍到三牲祭品莫名消失的監控就在內院,林二叔帶衆人來到內院就停下了腳步,不再往前走了。
謝璲注意到拜殿裏的神龛內并沒有放置牌位。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疑惑,林梓嚴在他身邊小小聲說道:“祖宗牌位被搬到後寝去啦,就是後院的房子裏。二叔怕你直播沖撞到祖先,在車上的時候特地吩咐人給搬過去的。”他們是分車過來的,謝璲和玄虛道長一輛車,林二叔和林梓嚴坐一輛。
謝璲點了點頭,表示理解。
雖說他曾保證過直播過程中不會拍到牌位,但林二叔并不知道。他這個被林梓鑫找過來的人,在林二叔心中的不靠譜程度肯定和林梓鑫差不多。為了以防萬一,提前把重要的牌位收拾好也很正常。
謝璲和林梓嚴在一旁說話的功夫,林二叔那淩厲的視線就掃了過來。
他看向謝璲這個他子侄年紀相仿的年輕人,冷笑道:“出事的地方就是我們林家宗祠,不用我多說什麽了吧?現在就開始吧。”
謝璲點點頭,然而還沒等他應下,一個身披道袍的身影就從旁邊竄了出來,直接擋在了他身前。
林二叔和謝璲都是一愣。
玄虛道長一本正經地理了理翻飛的衣袍,抽出桃木劍甩了個劍花,沉聲說道:“那貧道我就卻之不恭了。”
謝璲:???
等等,剛才林二叔是在跟他說話吧?這老道怎麽回事?
看着突然出現的玄虛道長,林二叔露出一抹尴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好的,您先請。”剛才林二叔的注意力全被突然離開的乾塵道長和‘嚣張’的謝璲吸引,他好像才注意到這位道長的存在。
玄虛道長的頭揚得更高了,他揮了揮手,兩個扛着一大堆東西的道士打扮的年輕人就沖了出來,開始在院中布置。
是的,這位玄虛道長還帶了兩個跟班和一大堆‘法器’。
這也是他們一行人為什麽要分三輛車過來的原因……這位道長的跟班和法器就占了一輛車。
謝璲聳了聳肩,退到一旁看這位老道士的表演。
他倒不怕祠堂的事情被對方提前解決了他拿不到錢,如果這件事随随便便什麽人都能解決,林二叔也不至于拖了兩個月……而且他知道作祟的是個什麽東西,那玩意兒可不是在院子中擺擺祭壇就能解決的。
謝璲視線轉移,側頭看向院子中的泮池。
泮池在內院大門前,一進門就能看到,是個半月形狀的水池。泮池在風水意義上大概就是保佑後輩子孫學識淵博,考上高等學府。
林家宗祠這個泮池是活水,汩汩水流從隐蔽的水管中流入池中,水波輕輕拍打着石制雕花池壁,似有活物在水底不斷游動。
因為是初春時節,池中暫時沒有荷花荷葉。池水不算清澈,無法一眼望到池底。
看着這一池子滿是枯枝落葉的水,謝璲長嘆了一口氣。
雖說是活水,但應該有兩個多月沒清理了,池水看上去很髒,非常髒。謝璲雖說沒有什麽潔癖,但他也絕對不想在這種水裏游泳。
院子中央,那位玄虛道長已經擺好了架勢。
他手下的那兩名年輕道士不知道從哪兒變出來的一張寬大的供桌,桌子正對着祠堂大門,一條長條狀的紅布鋪在桌子正中間,并像紅毯一樣從桌面一直延伸到了玄虛道長的腳下。
玄虛道長腳一前一後踩着那條紅布,身形微弓,手持古樸桃木劍,擺了一個十分帥氣的造型。
就在這時,突然平地生風,只見玄虛道長趁此時機袖袍一揚,手腕一抖,他手上那枚木質桃木劍竟發出了清脆的劍鳴。
随着劍鳴聲響起,與玄虛道長隔了好幾步遠的供桌之上,插在香爐裏的三支香竟然憑空燃起。
黃紙飛揚,香煙袅袅,站在紅布之上的玄虛道長衣袂飄飄,白色長須随風飛舞,如谪仙人。
謝璲雖然對玄門術法沒什麽研究,但也能看出這位玄虛道長的真實水平不太高。
不過這位道長的舞蹈功底挺好。別的不說,玄虛道長這表演技法是真的能唬人,是一個合格的傳播傳統藝術的老年表演藝術家。
這手法,這基本功……這不比魔術好看?站在他旁邊舉着手機的林梓嚴都看傻了。
可能是這兩個月看多了類似的技藝,林二叔并沒有太大反應,依舊保持着那張冰塊臉。
玄虛道長的心理素質很好,而且他也不是徹徹底底的表演藝術家,在玄學圈子裏浸淫這麽多年,他還是懂一些淺薄的玄門術法的。
如果不是真會些什麽,他也不會接這種大單子。
來之前玄虛道長都打聽好了,只要準确說出林家宗祠問題,即使無法解決,林家也不會将委托金收回去。
像他這樣的‘玄學’其實和中醫差不多,都講究一個望聞問切。只要玄虛道長提前調查好情報,看雇主臉色說話,急雇主所急,掌握好話術,就能圓滿地糊弄成一單。
以玄虛道長行走江湖這麽多年的人脈,他從林家請的大師們身上獲得了情報,知道林家具體發生了什麽事。
不過光說出問題還不夠,在這之前要将高人的架勢拉滿,才能顯示出自己話語的重量和可信度。
迎風擺了一陣pose之後,感覺自己的風符差不多失去了效力,玄虛道長動作一變,開始在紅布上走動了起來。
在一些技巧加持下,他每邁一步都像是邁出了三四步,許是夜色昏暗的緣故,幾步走下來,他的腿部竟然好似出現了幻影。
那從供桌上延伸下來的紅布條只有一肩寬,可玄虛道長無論怎麽走動都沒有邁出紅布的範圍。他動作幅度很大,但卻游刃有餘,從不低頭看。那紅布就像是豎起了一道無形的牆,将玄虛道長牢牢束縛在其中。
玄虛道長步下生風,邊走邊念一些玄奧的口訣,造型特別酷炫,看得林梓嚴這孩子興奮不已。如果不是自家二叔還站在旁邊,林梓嚴真會忍不住鼓掌。
在玄虛道長‘跳舞’的時候,他帶來的那兩個年輕道士也開始行動了起來。他們一人拿出一個怪異的橢圓形樂器,放在嘴邊吹奏。玄奧低沉的樂器聲在院內響起,像是響徹在硝煙彌漫的戰場上的勝利號角,又像是風聲吹過幽深山谷在低空中回蕩的哀愁低鳴。
有BGM作配,玄虛道長舞動得更加起勁了,竟隐隐有分出五六個分|身的感覺。
林二叔的神色也鄭重了起來。不得不說玄虛道長的确專業,他這一招完全震懾住了對玄門了解不深的林家衆人。
就在這時,謝璲隐隐感覺到了什麽,連忙低頭看向自己身側。
影影綽綽的透明孩童身影憑空出現,一個接一個地從謝璲身下的影子中爬了出來。
不止人愛看戲,鬼也愛看。
謝璲身邊的小鬼死的時候年紀都很小,小孩子嘛,很容易被色彩鮮豔又熱鬧的東西吸引,它們對玄虛道長表演的這些吹拉彈唱的戲劇很感興趣。
見狀謝璲連忙蹲下身,一手一個努力把爬出來的小鬼往回按。
不過很可惜,謝璲只有兩只手。
那些看見新鮮玩意兒的小鬼們就像是脫缰的小馬駒,飛快往玄虛道長那邊爬去。
謝璲有些頭疼。祠堂不能随便點明火,如果不是怕刺激到林二叔導致委托作廢,謝璲就直接點煙壓制了。
那位玄虛道長如果是單純的表演倒還好,但他為什麽還在表演中添加玄門術法啊……謝璲雖然認不太出那些術式到底是什麽,但他可以肯定,其中肯定有招魂引鬼之類的東西,要不然這群小鬼不可能這麽興奮。
也該玄虛道長倒黴,常在河邊走,今天就濕了鞋,遇到了謝璲這個帶着小鬼的移動鬼蜮。
謝璲輕輕嘆了一口氣,也不再阻止滿地亂爬的小鬼。
等玄虛道長結束表演之後再說吧,他就在這裏,他弟弟妹妹們不會傷人,應該不會對玄虛道長的身體造成什麽傷害。
似乎是也察覺到情況有些不對,玄虛道長的身形停滞了一下,然後緩緩收劍,在紅布中間站定。
玄虛道長現在的造型在謝璲眼裏就有些搞笑了,他腦袋上趴着一個小鬼,脖子上騎着一個,一邊肩膀挂着兩個,還有好幾個順着他的長衣擺在往上爬。
玄虛道長想努力保持着那種仙氣飄飄的風範,但因為那些小鬼的緣故,他看起來有點強撐。
不過這微妙的變化林家人是看不出來的,林梓鑫通過林梓嚴的視頻轉播過足了眼瘾,林二叔那嚴肅的表情也緩和了不少,衆人都等着玄虛道長下結論。
只見玄虛道長裝模作樣地捋了捋胡須,沉聲說道:“如果我所料不錯的話,你們林家應該是風水陣出了問題,圍繞在宗祠的那條主‘財’的河流源頭應該被人動了手腳,導致財源停滞。”
林二叔點了點頭,這位道長的确有些本事,他得出的結論和其他看出問題的大師一樣。
“玄虛道長,請問有什麽解決方法嗎?”林二叔恭恭敬敬地問道。
林二叔的态度極大滿足了玄虛道長的虛榮心,他又捋了捋胡須,搖頭晃腦地說道:“這件事不難,你們林家風水局是高人給布置的,有‘自愈’的能力,不是那麽容易被破的。只要等上幾個月,所有問題自然會随着時間迎刃而解。”
聽他這麽說,林二叔的臉色更加愁苦:“就沒有什麽能立刻解決的方法嗎?”
玄虛道長沉聲說道:“有我剛才的步罡陣法加持,已經加快了你們家風水局‘自愈’的速度,只需再等一段時間就好。”誰也不知道具體幾個月能完全消退,他說加快速度了,那就是加快了,反正也沒法驗證,這就是說話的技巧。
林二叔長嘆了一口氣,他已經承受不了一次又一次希望出現又破滅了。每個有本事的玄學大師都是這麽說,說那位高人給他林家布置的風水局環環相扣,牽一發就動全身,他們功力不夠,不敢輕易更改……難道這個世界就沒有能立刻解決的林家問題的大師嗎?他林家真的渡不過這次劫難了嗎?
“道長,表演結束了就麻煩讓個位置,你和你的供桌都挺礙事的。”謝璲的聲音突然從玄虛道長身後響起,吓了這個老道士一跳。
聽謝璲說他是‘表演’,玄虛道長被氣得不行,捂着脖子心虛又氣急敗壞地說道:“你說誰表演呢?我這是正宗的玄門道法!诶呦,我的脖子怎麽這麽重……”
能不重嘛……你脖子上面現在騎了三個小鬼。
謝璲不着痕跡地伸出手,示意玄虛道長身上的小鬼們快點回來。
謝璲的出現讓林二叔精神一振,他現在也算是病急亂投醫了,把希望全都寄托在了謝璲身上。希望他的本領配的上他的狂妄,林家已經無法再承受經濟停擺的損失了。
“你能解決這件事?”林二叔聲音中帶着不易察覺的期待。
“很簡單的,并不是什麽大事。”在等那兩個小道士搬供桌的時候,謝璲拿出手機,調出直播間。
林二叔還沒說話,玄虛道長就冷哼了一聲,邊揉着腰邊陰陽怪氣地嗆道:“說大話誰不會啊?有本事你別複述我的結論,直接把林家的問題解決了好了。”通過複述他人結論,‘博采衆長’完成委托的玄虛道長如是說道。
謝璲有些無語,這老道士吃槍|藥了吧,怎麽火氣這麽大,處處要針對他。
“如果我解決完……”
“如果你真能解決,我行弟子禮給你道歉!”玄虛道長打斷了謝璲的話,不屑地說道。
謝璲又有些頭疼了。
他真心不想收這個表演藝術家為弟子。
作者有話說: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無 80瓶;ハニー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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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