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回到芗城

昭萍市的執法隊效率很快, 當謝璲坐車來到昆陽道長他們師兄弟租住的那棟別墅時,抓捕任務已經差不多結束了。

從他舉報到現在還沒有到一個小時, 看來督察局對這種利用宗教犯罪的事情查得很嚴。

門口停着五六輛警車, 有很多執法隊的人在別墅中進進出出,謝璲注意到有個穿着黑色制服的人站在門口。他好像是和執法隊一起過來的,但他身上穿的制服并不是警服樣式。執法隊的人從別墅中搜出來的桃木劍,符咒, 羅盤等玄門相關的道具都是經過這個人檢查一遍之後才會放入證物袋。

随着距離別墅越來越近, 謝璲感應到了自己被抓走的那三只小鬼的準确位置——它們就在這棟別墅一樓東邊的房間裏。

謝璲看了看被警戒線圍起來的別墅, 又看了看周圍那些荷槍實彈的特警, 開始思考用什麽理由才能進入到這棟別墅。

也許是因為他這個普通群衆在別墅附近停留太久, 執法隊有人注意到了謝璲的存在,往他這邊走了過來。

這位走過來的執法隊人員身高很高, 差不多有一米九左右,看起來很有壓迫力。從他身上的制服上來看, 他應該是執法隊的隊長,

“執法隊辦案, 無關人士不要在現場停留。”

謝璲連忙開口解釋道:“我是那個打電話舉報的熱心市民, 想過來看看抓捕進度怎樣了。”

執法隊隊長聽謝璲這麽說,明顯愣了一下。他可能是第一次見到有舉報的熱心群衆出現在抓捕現場吧。

他看了看謝璲, 然後揮手叫來了旁邊一個看起來像是記錄現場的文職人員。

“小張,你那邊有那位熱心市民的身份記錄吧?”

那個被叫做小張的文職人員點了點頭,将手中的文件夾翻到了某一頁,遞了過去。

執法隊隊長接過文件夾,聲音十分嚴肅地問道:“請複述一下你的身份ID號碼和姓名。”

謝璲沒有絲毫遲疑地快速複述了一遍。

在核實完謝璲身份之後, 他臉上的表情明顯柔和了不少。

畢竟全靠這位熱心群衆的舉報, 他們才能端了這一窩犯罪團夥。不過令他沒想到的是, 這位舉報者居然敢出現在抓捕現場。

正常來說,為了防止被報複,舉報者是不會洩露自己的信息,在舉報之後也不會露面。

而這位熱心市民倒好,不但實名舉報,而且在舉報之後還親自前往抓捕現場圍觀。這就不是一般的熱心了,總感覺這位小夥子有點莽啊。

這位執法隊隊長越看越覺得謝璲有些眼熟:“我總感覺好像在哪兒見過你……啊,對了,前天我去垂山古宅搜救的時候好像也遇到你了,你就是那個幫執法隊找到了六名失蹤者的主播?”

謝璲點了點頭。

執法隊隊長面露了然,把文件夾還給了那個記錄員,對謝璲柔聲說道:“謝先生,在見義勇為的時候你也要多注意自身安全。我是這次抓捕行動的負責人,嚴南行,你可以稱呼我為嚴隊。如果是為了領獎金的話,五天後帶着身份證件去昭萍市督察局領取即可,不需要來這裏的。”

謝璲愣了下:“獎金?什麽獎金?”

嚴隊也愣了:“隔壁省的通緝懸賞獎金啊,你不知道?”

謝璲滿臉茫然。他舉報就是想讓執法隊幫他抓一下昆陽道長的同夥,怎麽還有獎金了?

看到謝璲這反應,嚴隊耐心地解釋道:“我們抓到的這五個道士中,有三個是隔壁省的在逃通緝犯,涉嫌詐騙、毀壞文物、盜竊、侮辱屍體、拐賣兒童等罪名,隔壁省發了三萬懸賞通緝這三人。還有就是昭萍市督察局的見義勇為獎,有五千元獎金和見義勇為證書,五天後記得帶着身份證件來昭萍市督察局領取。”

好家夥,沒想到還有意外之喜。

謝璲有些不好意思地對嚴隊說道:“我來這裏其實是為了另一件事。”

根據昆陽道長的記憶,他們重要的東西都放在別墅東面的一間密室中。謝璲剛才感應到的那三只小鬼的位置就在東邊,它們應該就被關在了那個密室裏。

“我是因為被這些道士騙過錢,所以才舉報的他們。在被騙入會期間我也在這裏住過一段時間,知道他們會把騙來的重要物品放到一間密室裏。我是怕你們找不到那間密室,所以才過來這邊,想為你們帶路。”

“密室?”嚴隊皺了皺眉,用對講機詢問了一下屋內的搜查人員有沒有發現密室。對講機那邊沉默了一下,給了嚴隊否定的回答。

嚴隊看着眼前憨厚誠懇的熱心市民謝璲,遲疑了一下,最後做出了決定:“行,你去那邊戴好鞋套,進去的時候跟緊我,不要亂摸亂碰。”

謝璲在嚴隊帶領下成功進入到別墅,來到了別墅東邊的房間。

這個房間看起來像是書房,牆壁都被改造成了嵌入式的書架,上面放着書籍和古董擺件之類的東西。

謝璲走到了正對門的那個書架前,示意嚴隊去拉書架下面的抽屜。

這個密室機關設計的很巧妙,需要以特定順序拉動抽屜才會打開。

嚴隊按照謝璲的指示拉動了抽屜後,那個鑲嵌式的書架輕輕顫動了一下,然後便向內縮去。

看到密室內部的場景,嚴隊怔住了。

門剛打開,一股混合着檀香的怪異香油味就從密室裏飄了出來。正對密室門的那面牆上竟然有一個占據了整面牆的巨大羅盤,一個六七歲孩童的幹屍被紅繩和鐵釘固定在了那個羅盤上。他的身體焦黑如枯柴,被擺成了一個極其扭曲的姿勢。

孩童幹屍兩旁的架子上擺着各種大大小小的罐子。有透明的玻璃罐,也有黑色的陶罐,每個罐子的封口處都貼了黃色的符紙。透明罐子裏有被浸泡在紅色液體裏的器官,也有未成形的胎兒……從那些透明的玻璃罐能看出,那些黑色陶罐裏裝的應該也不是什麽正常東西。

站在嚴隊身後的謝璲能感知到,他被抓走的三只小鬼就在其中一個黑色陶罐中。

趁嚴隊愣神的功夫,謝璲連忙指使身上的小鬼去把那困住三個小鬼的罐子撞到地面上。

陶罐碎裂的聲音将嚴隊驚醒,他如臨大敵,直接轉身扛起謝璲,以極快的速度沖出了這間書房。

謝璲還沒來得及因為三只小鬼的回歸而開心就感覺腹部突遭重擊,緊接着視角突然發生變化,被嚴隊以抗米袋的姿勢扛出了門外。

那些嚴隊帶過來的執法隊成員和他反應完全一致,全都訓練有素地跟在他身後快步跑出了這間房間。

“所有進入過這間房間的警員不要離開。”嚴隊把謝璲扔了下來,沉着臉站在書房外的走廊上,拿出了對講機:“李先生,麻煩你過來一下。別墅一樓東邊的書房,我們遇到了些問題,好像碰到了髒東西。”

謝璲顫巍巍地扶着牆,默默捂住了自己的肚子。剿滅昆陽道長團夥受的唯一的傷就是來自友軍的‘抱擊’……嚴隊的肩膀可太硬了,還正好怼到了他的胃,幸好今天還沒吃飯,要不然肯定會吐出來。

急促的腳步聲響起,從走廊盡頭跑過來一個年輕人。這人就是謝璲在別墅外看到的那個穿着特殊黑色制服的人,他好像有些體弱,就這兩步路都跑得氣喘籲籲的。

李斷緣扶了扶自己的眼鏡,從懷中取出了一長串暗紅色的佛珠,纏在了自己的小臂上,然後手結法印在走廊上的這群人身上一一掃過。

“沒有符咒氣息,沒有咒語波動,沒有詛咒效果,沒有鬼……卧槽,哪兒來的這麽多鬼?!”

他這一驚一乍的,把在場的所有執法隊人員吓得表情都變了。

“抱歉抱歉,是我看錯了。”李斷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連忙安撫那些慌亂的執法隊成員,然後神情複雜地看了眼謝璲。

這個人身上的鬼沒有怨氣波動,應該不是養鬼邪修,他身上這些鬼可能只是他前世的孽障。

慘,太慘了,比童子命還慘。這家夥上輩子到底惹了多少怨家債主啊,這輩子居然被這麽多背後靈纏身……陰氣重的瘆人,夏天都不用開空調了。

李斷緣撓了撓頭,看着謝璲,欲言又止。

最後他重重嘆了一口氣:“算了算了,遇上了就是緣分。這是我名片,你有時間可以去趟閩江省的芗城,那裏有座釋空寺。釋空寺挺有名的,向當地人打聽一下就知道,你到了就說是李斷緣介紹你過來的。我剛才數了數,好家夥,足足四十九個……唉,你就跟住持說你要寄命,需要四十九盞長明燈,之後的注意事項住持會告訴你。”

說罷也不管謝璲的反應,轉身就往書房密室走去。

謝璲拿着手中的名片,有些不知所措。

李斷緣好像是把他誤認為被前世冤孽纏身的普通人了。

這還是他第一次收到來自玄門的善意……不對,不是玄門,看李斷緣剛才結的法印和使用的佛珠,他應該是釋教的俗家弟子。

嚴隊拍了拍謝璲的肩膀:“聽李先生的吧,他是我們督察局請來的顧問,考過專業證書的,他對這方面很有研究。”

謝璲乖乖點了點頭:“嗯,我下午就去芗城。”

他說要去芗城并不是在敷衍,而是真準備去,因為他老家就在那裏。只有回孤兒院親眼看一下孩子們,謝璲才能真正安心。

找到了被抓走的三個小鬼,昆陽道長的師兄弟也被督察局一鍋端了,這件事就告一段落了。

昆陽道長的魂魄謝璲并沒留,畢竟他知道他的真實身份。為了防止昆陽道長還有其他同夥,為了防止他的同夥用招魂,或者觀落陰找昆陽道長問和自己有關的情報,謝璲選擇直接将昆陽道長喂給他招出來的那個吊魂五鬼。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在有關自己生命安全的問題上,謝璲不敢賭任何風險。

以他現在的狀态,還不能徹底暴露在玄門面前。為防止再出現三十年前的那樣被圍攻的狀況,躲在暗處調查是最好的選擇。

他現在就是一個名為謝璲的普通人,和三十年前那件事沒有任何關聯。

告別了嚴隊,離開了別墅區,謝璲連城中村的家都沒回,直接坐車來到了車站。

唉……有點心疼車票錢。都怪那個孫大年,如果不是他的話,他當時在榕城就直接坐車回芗城了,也不至于折騰這一趟。

芗城在閩江省的最南部,從昭萍市坐車到芗城需要六個小時左右,當車到站的時候,天都黑了。

走出車站,看到站在路旁的那個熟悉的身影,謝璲感覺眼睛有些發酸:“爸,都這麽晚了,你怎麽還過來,都說不用接我了。”

“我正好有事來這邊,只是順路。”謝帆笑呵呵地說道。

他大概五十歲左右年紀,長相很普通,頭發灰白,背部微彎,穿着一件洗的發白的舊夾克,夾克裏面是一套灰藍色的工地制服,看上去就是個常年勞作的普通大叔。從外表來看,謝璲和謝帆沒有任何相似的地方。

謝璲有些無奈,不再和他争這件事,跟着謝帆一起坐進了停在道邊的破舊小面包車裏。

謝帆熟練地啓動車子,往平和縣的方向開去。

車子開在熟悉的回家路上,景色在窗外飛馳而過。身處自己熟悉的環境裏,謝璲這麽多天一直緊繃的神經一下子放松了下來。

“對了,爸,那三個孩子現在怎麽樣了?”

聽到謝璲提到了那三個孩子,謝帆重重嘆了一口氣:“你早上把錢轉過來的時候,醫院那邊就已經開始安排手術了。那個燒傷的孩子植皮手術很成功,其他兩個孩子的手術還要再等一段時間。”

提到錢,謝帆透過後視鏡看向謝璲,眼中滿是擔憂:“兒子啊,這筆錢……”謝帆的聲音十分凝重,“你沒幹什麽違法亂紀的事情吧……”

謝璲有些哭笑不得:“沒有,爸你放心吧,沒偷沒搶。前兩天直播時遇到了一位雇主,幫他們家解決了一點小問題,這些都是他們家給我的酬金。如果你還不放心的話,回家我給你看我們簽的合同,保證合法。”

聽他這麽說,謝帆這才松了一口氣:“那就好。”

謝璲家的孤兒院在平和縣,從芗城市中心上高速要開一個多少小時才能到,這也是為什麽謝璲不想讓謝帆過來接他的原因。開一個來回需要兩個多小時,謝帆年紀大了,他不忍心讓他這麽折騰。

以前沒錢買車,謝璲就沒考慮過考駕照,現在看來得抽個時間把駕照給考了。

當兩人抵達孤兒院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

謝璲家的孤兒院規模并不大,只有三十個孩子。院內除了謝帆父親以外,還有兩個護工阿姨,一個保安大叔。

現在這個時間,那些孩子都已經在阿姨的看護下睡着了,這也方便了謝璲檢查。

幸運的是,他并沒有在其他孩子身上檢查出有換命符箓的氣息。

還是留在家鄉親自守着這些孩子他才會安心些……謝璲準備等昭萍市那邊的房租一到期,就從昭萍市搬回芗城。

以前留在昭萍是因為工作原因,現在他被電視臺辭退了,也就沒必要繼續留在那裏了。

随便洗漱了一下,謝璲就回到了自己住了十多年的房間。在自己最熟悉的環境中,他很快就睡下了,一夜無夢。

第二天一早,謝璲剛起床給趙昊天發了個信息,問他什麽時候有空,他要請他吃飯。

趙昊天已經當了好幾年的全職主播了,想必認識很多在藍海平臺簽約的人。謝璲想從他那裏打聽到‘恐怖老劉’的信息,他懷疑這個人和那些使用換命符箓的玄門有關。

消息剛發出去,趙昊天那邊就秒回了。

趙昊天:我在芗城跟網友面基呢,短時間內可能回不去昭萍市。

謝璲:巧了嘛這不是,我現在也在芗城。

趙昊天:喲!太巧了,那咱下午再約。昨晚我在電競酒店通宵了,準備補個覺,

謝璲:行,醒了跟我說一下,我發你位置。

下午三點左右,兩人在芗城市中心的一家飯店碰頭。

等上菜的時候,趙昊天的嘴就沒閑下來過,一直在八卦他最近吃的瓜。什麽兩個主播從線上打到線下,某顏值主播腳踏八條船,謝璲完全插不上話。

“……還有,我跟你說,藍海這個小破平臺現在可牛逼了,聽說優圖視頻弄出來的那個特別火的靈異戶外探險綜藝想在藍海平臺找主播當飛行嘉賓。”

說到這裏,趙昊天神情有些憂郁地喝了一口酒:“可惜我是個打游戲的,小謝你萌新主播榜單保護期都還沒過,咱兄弟倆都沒機會了。”

謝璲對其他主播的八卦還有那個靈異戶外探險綜藝完全不感興趣,他今天約趙昊天出來只是想打聽和恐怖老劉有關的信息。

前幾天謝璲在兇宅直播的時候,經彈幕提醒,意外找到了恐怖老劉的視頻。恐怖老劉召喚筆仙時使用的符咒給謝璲的感覺和換命符箓像是溯出同源……恐怖老劉這個博主是一個重要的線索,說不定能通過他找到那些迫害孩童的敗類。

“老趙,你認識恐怖老劉嗎?”

趙昊天把嘴裏的食物咽了下去,有些奇怪地問道:“恐怖老劉?你問他做什麽?”說完不等謝璲回答,他就像是明白了什麽,一拍大腿:“放心吧兄弟,老劉的确很火,但他并沒有直播的打算,不會擠壓你的生存空間的。”

“我只是對這個人很感興趣……”謝璲頓了頓,看着趙昊天:“聽你的語氣,你和這個‘恐怖老劉’很熟?”

“那倒沒有,我和他是在藍海平臺搞線下活動的時候認識的,跟他交換了社交號,我倆就是過年的時候會互相群發祝福信息的關系。”

謝璲繼續問道:“那你知道恐怖老劉的居住地嗎?或者他常去的地方也行。”

“小謝啊,聽哥一句勸。”趙昊天站了起來,他橫跨一個桌面,面色有些沉重地拍了拍謝璲的肩膀。“不管是線下約架還是套麻袋打人,都是不好的行為,咱有話好好說,真不至于這樣。”

謝璲有些無語,拍開了肩膀上的那只手:“八卦看多了吧你,我只是想認識一下他。”認識之後套不套麻袋再另說,如果那個恐怖老劉真和那些換命的玄門邪修有關的話,謝璲還真就不能放過他。

“哦哦,這樣啊,我幫你看看。老劉這人喜歡發朋友圈,想知道他動向看他發的那些照片就知道了。”

趙昊天從褲兜裏掏出了手機,點開了朋友圈。

在找到恐怖老劉發的最新的那一條的時候,他有些吃驚:“好巧,他現在居然就在芗城!他最近好像一直在小學附近取材,現在好像剛從天一小學那邊離開。”

“取材?去小學取材??”謝璲愣住了,他突然有種想立刻掏手機報警的沖動。

趙昊天解釋道:“沒沒沒,不是什麽違法亂紀的事。是這兩天在靈異論壇流傳得很廣的小學怪談,他朋友圈發了這個論壇的截圖,聽說有鬼怪抓小孩兒吃,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于是就去小學附近調查了。嘿,這老劉真會抓熱度啊,等他弄出個視頻,這小學怪談估計會火上熱搜。”

說到這裏,趙昊天像是想到了什麽,一拍腦門:“小謝,你也可以去那邊直播啊,這不妥妥的流量。如果真讓你拍到點什麽,那不就爆了嗎?”

“拿着手機在小學門口亂拍?謝謝,我不想被當成變态。”謝璲面無表情地說道。“先吃飯,一會兒我就去天一小學附近找找看,看看能不能遇到恐怖老劉。”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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