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宮宴 心裏陡生不安

一聽見這話,沈纖纖就知道初一肯定還沒走遠。

不出所料,她眼角的餘光注意到,初一正站在不遠處,垂手而立。

秋千了停下來,沈纖纖捂着胸口,心髒猶自砰砰直跳。

蕭晟當着初一的面,擠上秋千架,右手繞過佳人肩頭,握着吊繩。遠遠望去,像是将她抱在懷裏一般。

這個姿勢格外的親昵。

初一見狀,悄悄退下。

沈纖纖作勢輕捶了一下晉王的胸膛,嬌嗔:“九郎真壞,剛才吓到人家了。”

自從他那次特意提點過“作戲要全套”之後,不管有無旁人在,也不管他什麽反應,她都只管妖嬈妩媚。

少女瓷白的面頰沾染了一層紅暈,形似桃瓣的眼睛橫波潋滟。

晉王眼神略動了一動,伸手握住她的拳頭,聲音涼涼的:“你最近過得倒挺清閑。”

“還不都是因為九郎待我好。”沈纖纖立刻媚聲接話。

她心想,這難道也能怪我?本來有姑娘邀我去做客,是你做主拒絕了啊。我除了在王府無所事事,還能做什麽?

“福伯說,你問他讨要了銅錢和針線……”

沈纖纖心說,福伯可真盡職負責,連這等小事也說。

她甜甜一笑:“是啊,這不是想着今天七夕嘛,要乞巧的。”

“七夕……”蕭晟沉吟,“你針線本事怎麽樣?”

“還行,馬馬虎虎。”

在兖州沈家做養女時,女紅作為必學的技藝,她也會一點。雖稱不上多精通,但簡單縫制個小物件不在話下。

晉王嗤的一聲輕笑,視線瞥過她的耳朵,壓低聲音,附耳說道:“卿卿每日這般清閑,也沒想着給本王做些什麽?是有點失職了。”

溫熱的氣息拂耳,果真見到懷中佳人一個哆嗦,從臉頰到耳根,都泛着薄薄的紅。

蕭晟輕笑,眼角上揚。數日來因為繁瑣雜務而帶來的倦怠似乎在這一瞬間消失了大半。

沈纖纖眨了眨眼,罕見的有些呆愣的模樣:“做什麽?”

“荷包、香囊、扇墜、劍穗。不拘是什麽,只要是卿卿親手做的,本王都會視如珍寶。”蕭晟松開她的手,“看來是本王疏忽了,竟忘了讓人給你準備針線。”

她明面上十分配合,到底還是沒真的用心,連這一層都沒想到。

沈纖纖露出一個極其标準的淑女笑容:“那可真是多謝九郎了。”

果然是看不得她清閑。但她能有什麽辦法呢?

她還得好聲好氣地詢問:“不知道九郎是喜歡鴛鴦戲水還是并蒂蓮開?”

晉王略一思忖:“兩樣各來一個,豈不更好?”

沈纖纖怔了一瞬,恨不得堵上自己的嘴巴。叫你多話!

可偏偏她還得歡喜應下:“那好吧,只盼九郎不要嫌棄才是。”

她狡黠一笑,試探着問:“那天九郎在公主府水閣寫的詞,人家很喜歡,每天放在床頭觀看。九郎能不能再多寫一些?”

總不能只有她額外增加了一項活計。

本來也沒指望對方答應。不想蕭晟食指竟輕點了一下她的鼻尖:“調皮。”

鼻尖冰涼的觸感一閃而過,如同蜻蜓點水一般。沈纖纖剛反應過來,就聽晉王懶洋洋地說:“好,既是卿卿喜歡,那本王都寫給你看。不過,現在你大概需要去收拾一下,随本王進宮赴宴。”

沈纖纖登時一個激靈:“又進宮?去過乞巧節嗎?”

“不,小公主滿月。”

皇帝年過四旬,近些年身體又大不如前,後宮已有好幾年不曾有皇子皇女降世了。

魏淑妃于上個月生下了個小公主。皇帝大悅,特于宮中設下家宴,慶祝小公主彌月。

晉王蕭晟亦在受邀之列,他進宮赴宴,當然要帶上他心中的“眷屬”。

——大半個月裏,在他的婚事上,他與皇帝之間互不退讓,誰也不願妥協。

在這種關鍵時刻,他理應強烈表明自己的态度。

雖說沈纖纖對皇宮有畏懼心理,但職責所在,也容不得她推拒。

她小聲嗔怪:“王爺怎麽不早說?我都還沒收拾。”

“無礙,只要不比皇上皇後遲就行。”晉王唇角微勾,擡眸看向天邊晚霞,赫然已将半邊天空染成了胭脂色。

沈纖纖匆匆沐浴梳洗。

而晉王則在院子裏,優哉游哉看着福伯給她淘來的一些新奇小玩意。

不知不覺間,金烏西沉,暮色将至。

“王爺。”

伴随着開門,少女甜美的聲音驟然響起。

蕭晟擡眸望去,時間匆忙,她并未過多打扮,只穿了一身淺綠衣裙,發髻松松绾就,臉上不施脂粉。

他眸色略沉了沉,心頭驀然浮起那句“淡妝濃抹總相宜”。

果然找她作戲是對的,一見鐘情這一點很有說服力。

沈纖纖向他走來:“這一身可還使得?我怕時間來不及,不然肯定好好……”

“這樣就很好了。”晉王停頓一下,似笑非笑,深情款款,“卿卿不管什麽模樣,在本王心裏都是最美的。”

沈纖纖會意,立刻挽上他的手臂,臉上一片嬌羞甜蜜:“九郎……”

晉王府距離皇宮不遠,兩人坐上馬車約莫一刻鐘左右,就到宮門口了。

宮中赴宴,一應侍從皆不能帶入。

沈纖纖被抱下馬車,跟着晉王進宮。

晚宴設在瑤光殿內,宮燈照耀,賓客滿座。

晉王攜美人出現時,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今日小公主滿月,參與宮宴的,除了魏淑妃的娘家,餘下的不是已出降的公主,就是皇室宗親。唯一例外的是陪姑姑薛貴妃在宮中小住的薛绫音。

京城雙姝齊聚,本就奪目。誰想又來一個新人,偏偏将二人都比了下去。而且這人還正巧是晉王殿下的心尖寵。

是以沈纖纖剛一出現,就引得衆人驚嘆連連。

元嘉長公主笑意微斂,小九直接把她帶進宮,是什麽意思?難道說皇上那邊已有退讓之意?

十一歲的四皇子聲音難掩興奮:“大皇兄,你看,你快看!”

“小點聲。”大皇子有些無奈,“我已經看到了。”

老二老三俱有母族可依,而老大和老四都是母親出身寒微且早逝,平日裏倒有點同病相憐,因此較旁的兄弟更親近一些。

二皇子蕭世钊面貌姣好,仿若女子,只掃了一眼就繼續低頭飲酒了。

三皇子蕭世铖今年才十六歲,容貌酷似皇帝年輕時,晚間明明不熱,偏要搖着一把折扇,抑揚頓挫誇贊一聲:“真絕色也。”

他似是想起什麽,又含笑問道:“大皇兄,聽說姑姑壽宴過後,你也在宮裏儲了幾個會彈筝的宮女,可有此事?”

大皇子臉色微微一變,很快又恢複如常:“偶爾聽一聽而已……”

話未說完,只聽內監尖聲高呼:“皇上駕到!”

衆人連忙行禮。

皇帝是與陳皇後以及魏淑妃一起出現的。

“各位免禮。”皇帝語聲含笑,“今日家宴,不必在意繁文缛節。”

他說話之際,環顧四周,一眼看見晉王身側的佳人,不由地眉心微蹙。

小九真是,怎麽把她也帶來了?

本想斥責兩聲,又怕在大好的日子争吵起來。皇帝按一按眉心,姑且當作不曾看見,轉而詢問左右:“薛貴妃怎麽還沒來?”

“回皇上,貴妃娘娘身子不爽利,晌午喝了藥在發汗,這會兒只怕剛起。”

皇帝揮一揮手:“那就不等她了,開始吧。”

本朝嬰兒彌月,儀式繁瑣,皇家公主尤甚。先前在內殿,清洗除穢剃發已折騰過一通。現如今還剩下禱祝、點額、随喜三個步驟。

歌女禱祝之後,就是點額了。

依據舊俗,嬰孩滿月時,要挑選一位對其八字有利的長輩,親自折取梢頭柳枝,蘸清水輕點嬰孩額頭,保佑其長壽順遂。

欽天監的博士掐算了好一會兒,才鄭重禀告:“回皇上,是晉王殿下。”

皇帝點頭:“既是如此,那就煩請小九給你侄女點額吧。”

沈纖纖下意識抓住身側之人的衣袖,心裏陡生不安。

——在皇宮這種地方,初一又不在身旁。她也只有在晉王身側,才能真正擁有底氣。

晉王輕拍了一下她的手,以示安撫,随即站起身來:“請皇上娘娘稍待,臣弟去去就來。”

衆目睽睽之下,他又溫聲叮囑沈纖纖:“卿卿稍等一會兒,我馬上就回來陪你。”

沈纖纖重重點一點頭:“嗯,我等你。”

這一次,倒比平時感情更真摯一些。

皇帝只覺得一陣牙酸,索性偏過頭去。

瑤光殿外無柳樹,折柳需要多行上百步,到太液池邊。

沈纖纖依依不舍,目送晉王離去。她心念浮動,其實應該争取跟他一起去的。

殿內諸人還在宴飲,忽聽內監高聲道:“貴妃娘娘到——”

說話聲中,寵冠六宮的薛貴妃婷婷袅袅走入殿內。

薛貴妃所出的二皇子今年已十七歲,但她本人看上去仿佛才二十幾許。

她五官明豔,儀态大方,眉眼間蘊着淺淺笑意。然而這笑意在看到沈纖纖後,頓時凝住。

兩人今日穿的都是綠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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