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王菜花從林家回來就直接來了吳家,将張梅的話原封不動地說了。王菜花嘲諷地笑道:“當初結婚的時候人家不打結婚證,我心裏就一個咯噔,當時誰都知道林峰是要考大學的人,我怕人家将來考上大學辜負咱姑娘,可當時酒席都擺了,這話好說不好聽,我只能陰着沒說,我今天上門去說,林峰還跑出來說不同意呢!”
她笑道:“你們是沒看到,曉夢之前沒嫁過去的時候,林家就亂糟糟髒兮兮的,那張梅不是個利落人,腌臜死,家裏又亂又髒,三個小孩也是成天就着鼻涕下飯,曉夢過去收拾得幹幹淨淨,那臭婆娘不知享福,現在曉夢一走,又打回原形了,家裏一大股尿臊味。”
“她不肯歸還家具,說是曉夢害林峰沒考上大學的賠償,笑死個人了,林峰考不上大學跟曉夢有什麽關系...”
王菜花說了一大堆,都是替吳曉夢打抱不平。走的時候張玉蘭還切了小半塊臘肉讓她帶上,她拍着胸脯打包票,“這事是林家做得不對,任何人問我我都是這樣說,曉夢是個好姑娘。”
王菜花一走,吳家就開起了家庭會議,已經請了中人去說和,講過禮數了,對方不講道理不歸還嫁妝,這不合适,要臉的人家幹不出來。
吳建國抽了幾口旱煙,對吳能武說道:“一會兒你跟我走一趟大伯家。”
對于拿回嫁妝,吳能武夫婦是舉雙手贊同的,他們想起兩間新房,那些家具拉回來,正好給他們用,當年張玉蘭執意要給吳曉夢備這麽多嫁妝她就頗有微詞。
吃過飯,吳曉夢帶着吳能文吳能富出攤去了,這回人多了,三輪車帶不了這麽多人,白天的時候又找人租了一輛三輪車,兩輛車能拉更多東西,今天準備得比較多的是河蚬和小龍蝦,足足帶了六大桶。
吳曉夢還是覺得品種太單調了,感慨道:“要是能弄烤魚就好了。”
吳能富耳朵尖,問道:“烤魚怎麽弄?好吃嗎?”
吳曉夢點頭,“好吃呀,不過我們精力有限,現在也沒什麽本錢,後面再考慮吧。”
兄妹三人出發後,吳建國帶着吳能武也朝兄弟吳建斌家走去,兩家隔得遠,吳建國家在村中間,吳建斌家在村頭,吳建國在這裏也有一塊宅基地,分家的時候,他爹将新房子分給了吳建斌一家,吳建國住在舊房子裏。
吳建斌家條件好很多,女兒嫁到了城裏,在城裏給兩個兄弟找了臨時工,吳建斌日子好過,總看不起吳建國一家,所以來往不多,但總歸是血緣兄弟。去林家擡家具得幾個壯漢子,吳建國想找兩個侄兒幫忙。
還沒進門就聞到了一股肉香,吳建斌的兩個兒子在城裏做工回來得晚,晚飯也晚,這會兒才吃飯。
等敲開門,嫂子趙荷花一看到父子倆臉皮就耷拉下來了,還以為兩人是聞到肉味來打秋風,等吳建國将來意一說,吳建斌拉着臉沒說話,兩個侄子也裝聾作啞扒飯。
趙荷花皺眉說道:“他二叔,要我說啊,這曉夢也太任性了,要死要活要嫁給人家,現在又想一出是一出要離婚,離婚?她可真敢想,一女嫁二夫,在過去啊是要被浸豬籠的!就是現在,吳家祖宗的臉都快被她丢盡了!我聽說她還倒騰去城裏做生意!一個女人家,這樣抛頭露面,真是丢人現眼,他二叔你也不管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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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荷花是單眼皮,趕時髦修得細長的眉毛高高挑起,盡顯刻薄,她兩個兒媳巴結婆婆,也跟着說道:“媽說的對,這樣的女人也不太守婦道了!要是真離了婚,以後還有誰敢娶?二叔,你可別由着她,她年輕不懂事,真離了,一輩子可就完了,你是沒聽見村裏人都是怎麽背地裏戳她脊梁骨的...”
婆媳三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将吳曉夢說成了放蕩不守婦道的人,在這期間,吳建斌一聲沒吭。
“砰!”
吳建國拎起屁股底下的板凳砸在地上,沉默不語地走了出來。
吳能武被吓了一大跳,他剛才在專心聞大伯家的肉香,根本沒空在意大伯母她們說的什麽,連忙跟了上去,“爹,你生這樣大的氣做什麽?”
吳建國看了他一眼,忍不住罵道:“你是聾了還是死了?她們這樣說你妹妹你一點反應都沒有?能武啊能武,你的心肝被狗吃了?”
父子倆一前一後地回到家,對在大哥家的遭遇吳建國只字未提,只對張玉蘭說了一句,“我們父子四人去擡!”
銀河大飯店外。
銀河大飯店這段時間生意空前的好,随着改開以來,工資福利都有所提升,人民生活水平直線上升,不再滿足于茶餘飯後娛樂的單調,銀河大飯店舞廳開業以來一天比一天紅火,連帶着外面的小夜市規模都越來越大。
沒有固定的攤位,每天最好的位置都要靠搶,吳曉夢他們住的遠,來的時候是沒有好位置的,不過酒香不怕巷子深,所以吳曉夢也不拘于擺在哪裏。
今天有大哥的加入,都要輕松很多,龍蝦準備得多,也費油,準備了兩桶豆油。
她特意看了一下,昨晚上學他們賣龍蝦的那個攤主今天還在賣龍蝦,他們生意火爆別人都看在眼裏,吳曉夢專門縫了一個無頂布帳篷讓吳能富坐在裏面抽蝦線。多數人都知道龍蝦背部有一條蝦線,就是不知道這條蝦線要怎麽抽出來,所以這也算是他們的核心競争力之一,只有他們的龍蝦是最幹淨的。
就算以後有人琢磨出了怎麽抽蝦線,那吳曉夢他們也還有味道可以取勝。
今天準備了兩種口味,一種香辣,一種蒜蓉,昨晚上點爆炒黃鳝的客人比較多,河蚌的銷量不太好,沒多少人喜歡吃,今天就沒準備。
吳曉夢一開火炒起來,第一波客人就來了。
“聽說你家的香辣小龍蝦好吃,我們特意沒吃晚飯等着來嘗嘗。”
吳能文第一天出攤有些拘束,不知道該怎麽招呼客人,吳曉夢招呼他們坐下,“你們想吃點什麽,今天有新品蒜蓉龍蝦,是不辣的。”
客人點了單,吳曉夢就讓吳能富先去買幾件啤酒,她琢磨着得找個啤酒供應商,這樣從商店買回來的酒掙不到什麽錢。
吳能文剛開始生疏,慢慢也就熟悉了。
差不多九點半左右,跳舞的人都出來了,夜市迎來了一波客流小高潮,吳曉夢他們忙成了陀螺,吳能富招呼客人收拾餐桌,吳能文去河邊洗碗筷打水,吳曉夢負責點單收錢炒菜。
兩張桌子不夠用,他們白天又買了兩套桌椅,四張桌子的店面,反到成了夜市攤上最大的鋪子了。只是路燈昏黃,光線不夠亮,吳曉夢看了看不遠處的銀河大飯店霓虹燈在夜空中閃閃發亮,心想要是能牽根電線來接燈泡就好了。
“老板娘,來兩斤香辣小龍蝦。”一個高大的身影走了進來,影子壓到吳曉夢身上,她聽聲音有些耳熟,擡頭一看,路燈下的臉俊得紮眼。
吳曉夢還在發愣,吳能富一眼就認出這人是昨晚上吃得最多的那桌結賬的客人,連忙将人迎進來,“您請坐,剛擦幹淨的,您要來點什麽?”
“兩斤香辣龍蝦,謝謝。”
吳曉夢很快将剛出鍋的龍蝦端了過去,“請慢用,需要來瓶啤酒嗎?”
陸韞搖頭,他就是在家饞這龍蝦了才過來的,一個人也不想喝酒。
旁邊一桌男的各個袒胸露背,正在喝酒劃拳,聲音蓋過半條夜市的喧嚣。桌子旁邊已經擺了不少空酒瓶,其中一個男的大聲喊道:“老板,酒沒了,再來一件酒。”
吳能富搬回來的三件酒已經賣得差不多了,她讓吳能富再去買兩件回來。
吳能富美滋滋地對吳曉夢低聲說道:“這錢好掙,一件酒轉個手就能掙兩塊多!”
“這點錢算什麽,我們要是能拿到一手貨源,一件酒起碼能掙四五塊!我們想做長久生意,早晚得找個貨源拿酒。”
吳能富一拍腦門,“哎呀,我怎麽沒想到呢,我天天去副食品店買酒,錢都被人家給掙了!”
陸韞坐得近,聽到了他們的談話,他一個高中同學畢業後開了家啤酒廠,市面上比較出名的兩種啤酒就是他家生産的。他們要找貨源本跟陸韞沒有多大關系,陸韞卻莫名地想幫忙。
“東島啤酒是我朋友的酒廠生産的,你們要是想找貨源的話,我可以幫你引薦一下。”
吳曉夢詫異地看過去,“可是我們要的不多。”
“沒事,你們要多少都可以。”他們這種小攤的銷售量确實不值一提,不過也就是陸韞幫忙說一句的事,只是世界上沒有免費的午餐,就算是小事他依舊欠了人家人情。
吳曉夢決心将攤子做大,她知道人民的生活水平會越來越高,腰包會越來越鼓,現在很奢侈的夜宵,以後是夜生活必不可少的內容,市場大有可為。
“我該怎麽感謝你呢?”吳曉夢笑道,“平白無故叫你幫了大忙。”
陸韞指了指面前的龍蝦,“請我吃頓龍蝦就行。”
陸韞走之前跟吳曉夢約了次日見面地點,他帶酒廠的人過去跟她談。
今天差不多也是十一點鐘才收了攤,六桶龍蝦剩了半桶沒賣完,吳曉夢估計五桶大概就是極限。今天吳能文也去幫忙了,龍蝦是吳建國夫婦撿回來的。
水池都不夠裝,還用上了洗衣服的大水盆。
李紅夫妻就是再傻,看到這個陣仗也大約明白了吳曉夢他們的夜宵攤生意應該是好做的,不然不會消耗這麽多龍蝦,可家裏沒一個人跟他們兩口子說實話,今晚上他們也就撐着沒睡,等着吳能富他們回來。
看到二哥二嫂也在,吳曉夢沒将布包拿出來,随手抓了些零錢,算做是一晚上的收入。
看吳曉夢将十來塊錢數了又數,李紅沒興趣了,一晚上掙個十來塊好像很多,可這麽多人分,一個人能分到多少,賣到半夜才回來,太熬人,拉着吳能武去睡了。
等他們一走,吳曉夢才将布包拿出來清點,今晚上比昨晚還多,一共一百七十六塊。刨去酒水油氣等成本,一晚上大概有一百二的利潤。
吳曉夢昨晚上沒考慮到他們都出去擺攤了,家裏得有人幫他們撿龍蝦,“爸媽,本來是想讓你們好好休息的,現在要請你們出山專門幫我們撿龍蝦夾黃鳝吧,利潤分你們兩層。”
張玉蘭笑道:“我們要什麽利潤呀,你們兄妹幾個能掙錢,我們能幫點就幫點。”
“那不行。”吳曉夢拿出小本子記錄收支,“我們今天就将這三天的收益分一下,刨去我和二弟支出的一百塊成本,刨去其他成本,這三天的利潤是兩百六十一塊五毛錢,要留一百塊作為本錢,先分一百六十一塊五毛,先從裏面數三塊錢出來,這是波波的工錢,剩下的來分,按比例爸媽分到的是三十二塊,大哥二哥也同樣分到這麽多,我的四份就是六十二塊五,沒有毛毛錢,我們就按整數分吧。”
張玉梅嘴上雖然說不要,可真金白銀分到手上,還是忍不住樂呵。
吳能富拿回二十本錢不說還分到三十二塊,這才三天啊,不比那些正式工人強?他樂得歪了嘴,一天三十二,十天就是三百二!他美滋滋地說道:“等我存夠三百塊錢,我就去買輛三輪車!到時候就不用再租人家的了。”
吳曉夢若有所思,“那這樣,我們以後每天的盈利都留出五十塊攢着,住家裏還是太遠了,咱們得在城裏租個房子。”
他們在火屋裏低聲聊得火熱,未來要怎麽樣都有大致的規劃,沒注意到火屋外的牆角蹲着個人。
等裏面的人要散了,李紅才快步跑回了屋,看着床上睡得像死豬的丈夫,恨鐵不成鋼地将人給擰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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