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做生意要本錢, 吳能武讓李紅将私房錢翻出來?，數了又數才二?十來?塊。

“這點錢不夠啊，我昨晚上偷聽?, 他們最開始都投了一百二?十塊才把生意做起?來?的呢。”

“一百二?十塊？”這數額超出預算太多了，他們攢了這麽幾年才攢了二?十幾塊，還不夠買個爐子呢，“這投入也太大了。”

李紅斜了他一眼, “你別心疼這點投入啊, 你又不是?不知道曉夢他們現在?一天能掙多少錢, 一天一百多塊呢，成本才幾個錢, 賣兩天就?回?來?了！”

“我找媽要去。”吳能武說着就?要起?身去找張玉蘭，被李紅攔住了。

“幹嘛拉我？”

“你這人怎麽一點腦子都沒有？你現在?去找他們要錢，生怕他們不知道你想?做什麽？他們能借錢給你？說不定不借錢不說，還會百般阻撓呢。”

吳能武這人沒有頭腦, 又沒有主見, 娶了個狹隘自私的老婆，慢慢地兩口子就?成一個德行了。李紅為人市儈, 要說多精明也沒有，她?出主意，“我看幹脆這樣，咱們兩個想?把生意做起?來?太難了，幹脆拉我娘家兄弟一起?做, 他們分家早手上有餘錢, 這樣咱們壓力?也小一點。”

“你娘家兄弟？”李紅那幾個娘家兄弟人品都不怎麽樣, 吳能武有些顧忌。

李紅勸道：“咱們出方子，他們出錢, 吃不了虧！”

不用出錢，這把吳能武說動了，“行，你明天去說一說。”

吳曉夢他們才擺了幾天，就?有了小名?氣了，香辣口味的小龍蝦賣得最好，讓人吃了還想?吃，第一位白襯衫顧客隔一天來?一次，吳曉夢每次都給他算優惠價。

“咱們得弄個招牌，名?聲打出去了，才有回?頭客。”吳曉夢悄悄和吳能富說。

吳能富對她?現在?是?言聽?計從，只要是?她?的主意沒有不同意的，“你這主意好，不過我們取個什麽名?字好呢，又要響亮，又要順口的那種?。要不就?叫香辣小龍蝦吧。”

吳曉夢搖頭，“不行，你看今天晚上賣小龍蝦的又多了兩家，香辣小龍蝦太沒有辨識度了，得想?個別的名?字。”

另外兩家賣小龍蝦的做法和她?的差不多，他們來?擺了幾天，炒小龍蝦都是?當街炒，別人有心想?學多看就?知道了。只不過就?算知道做法，配料不一樣，炒出來?的味道就?不一樣，她?的辣椒醬是?特制的，別人可學不來?。

Advertisement

他們今晚上賣的啤酒是?從酒廠附近的倉庫直接拉過來?的，拉了十件啤酒過來?，除了賣酒，炒龍蝦也需要啤酒，不過炒龍蝦的啤酒是?便宜的那種?，賣的要貴一點。能從啤酒廠直接拿，比他們在?副食品店買要節約十多塊錢。

今晚陸韞沒有過來?，吳曉夢有些惦記，倒不是?別的，她?欠了人家一個大人情，總得想?法子還給人家才行。

等回?到家已經十二?點過了，吳建國他們白天要下地，熬不起?夜了，撿了幾桶龍蝦回?來?，就?先睡了。

他們一回?來?，吳能武兩口子就?醒了，李紅悄悄地摸到火房外面，聽?吳曉夢他們數錢報數。

“一共一百五十六塊五。”

聽?到這個數字，李紅仿佛吃了定心丸，高興地回?了房去。

次日，李紅一早就?出了門。

吳曉夢也收拾了一番坐公交進城，她?要去定制一面招牌。這個時候做廣告的很少，不像後?世?那樣滿大街都是?圖文廣告，吳曉夢找了好久，才在?學校周圍找到了一家打印店。她?跟兩個兄弟商量好了，他們的店名?就?叫‘真好吃小吃店’。

吳能富還問為什麽不叫真好吃龍蝦店，吳曉夢解釋龍蝦不能一直賣，只是?暫時的招牌菜。而且随着改開，夜宵攤會慢慢變得遍地開花，他們要用特色來?吸引客人。

做這個招牌花了六塊錢，吳曉夢又去副食品店買了點糖果，就?回?家了。

吳能富去訂了鐵鍋，今天波波不上學，帶着幾個妹妹洗龍蝦呢。吳曉夢買了幾把刷鞋的長柄刷，用來?刷洗小龍蝦再合适不過。

“波波。”吳曉夢将糖果拿給波波，讓波波分給幾個妹妹。

娟子梳着兩根黑亮的辮子，“哇，糖果！謝謝二?姑！”

來?娣和招娣性格要沉悶很多，眸子裏散發?着興奮的光，可臉上的神情是?唯唯諾諾的，不敢像娟子那樣蹦跳過來?拿。

吳曉夢看向來?娣，上輩子來?娣被二?哥送人了，為了再生一個兒子，那兩口子無所不用其極，可是?三胎依舊是?女兒，李紅還因生産傷了身孕困難，兩人吵吵鬧鬧大半輩子，招娣和未出生的盼娣因此也過得很悲慘，招娣長大後?被逼着招了個贅婿，男的好吃懶做還在?外面亂搞，盼娣性格要潑辣很多，她?發?憤圖強考了大學，獨自在?外面奮鬥，很多年都沒回?家。

而被送走的來?娣更悲慘，這個時候農村普遍重男輕女，那家人肯要來?娣不是?因為沒孩子，而是?他們自己的孩子是?個傻子，想?給兒子養個童養媳，吳曉夢聽?說來?娣還沒成年就?被養父母強行押着和傻子睡了，不得不嫁給了傻子，一連生了幾個孩子都是?先天性心智不全。

而這個時候的來?娣拿了一顆彩色糖紙包起?來?的水果糖，輕輕地笑着和吳曉夢道謝，“謝謝二?姑。”

吳曉夢搖了搖頭，溫和地笑：“多拿幾顆，不要緊，就?是?買給你們吃的。”

來?娣将手上的糖果遞給招娣，懂事得讓人心疼，“來?娣不吃，都給哥哥吃。”

波波抓了一大把放在?來?娣手上，“大家吃，二?姑也吃。”

吳曉夢撿了一顆粉色糖紙的，剝開放進嘴裏，頓時一股泌心的甜叫醒味蕾，她?上輩子什麽苦都吃過了，那是?她?自找的，她?誰也不怨，這輩子她?不會再重蹈覆轍了。如果她?有能力?，她?想?保護這幾根豆芽菜。

李紅到了娘家，她?和她?大嫂關系近，可能是?臭味相投，她?将合作的想?法合盤托出，“我那姑子幾個，一天能掙一百多塊錢！這生意也太好做了，錢就?跟白撿的一樣。”

她?嫂子叫錢英，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你吹牛吧？能掙那麽多？一天掙一百多？”

“千真萬确，他們每天晚上回?來?都要數錢，那鳌蝦都是?野生的，白撿回?來?又不要錢，就?是?油啊氣啊這些要花錢，我親眼見過她?做了兩回?，确實好吃，你猜他們賣多少錢一斤——三塊！”

錢英動了心，可她?不願意拿一百塊出來?合夥，她?擔心虧本，這可是?他們家的全部積蓄，要是?虧了可真沒地方說理去。

“可投入也太大了，而且能不能做得起?來?還不一定呢。”

“能，一定能！嫂子你要是?不信啊，我今天就?不回?去了，晚上咱們去撿龍蝦回?來?，我做一頓給你們吃，你就?知道了。”

這不是?味道的事，錢英就?是?不願意拿錢出來?。而且還有一個事她?得問問李紅，“你姑子的這個事，你問得怎麽樣了？”

李紅愣了愣，才想?起?她?說的是?什麽，“你說再嫁的事啊？別問了，人家現在?賣這個鳌蝦紅火得很，一天掙那麽多錢，人家會想?嫁人嗎？”

錢英收了人家五十塊的媒人錢，這麽久沒動靜，人家都催了好多次了，錢英眼珠子咕嚕嚕地轉了轉，一個毒計湧上心頭，“小紅，你這姑子他們做在?前面，已經有了老顧客了，咱們就?算是?味道跟他們一樣，能競争得過他們嗎？還不如這樣，咱們想?辦法将你這個姑子嫁出去，以後?就?只有我們一家賣這個，還怕掙不到錢？”

李紅迷糊了，“什麽意思？”

錢英點了點她?的腦門，“你啊平時的聰明勁都去哪了？你那姑子不是?掌勺的嗎？只要她?出嫁了，她?還能去賣鳌蝦？”

“她?就?算出嫁了，還是?可以去擺攤的啊！”李紅沒搞明白。

錢英露出個意味深長的笑，“那可是?兩兄弟，三十多歲了沒娶老婆，還會讓人出去做生意？那肯定得先生孩子啊！”

李紅這才明白了，她?有些拿不定主意，錢英慫恿她?：“我看你這姑子回?來?後?你的日子都不好過了，人家現在?掙錢都不帶你們兩口子，你還心慈手軟呢。”

李紅咬了咬牙，同意了，“那怎麽辦？”

“你這樣....”錢英湊到她?耳朵邊嘀嘀咕咕了好一陣。

李紅回?到家，吳能武迫不及待地問她?事情辦得如何?，李紅不敢跟他說錢英的主意，吳曉夢雖然?過分，但畢竟是?吳能武的親妹子，吳能武應該不能同意。

晚上吳曉夢他們又出去擺攤了，将白天做的招牌帶上了，就?立在?他們攤前面，上面剛好有一顆路燈，将照片上的字照得很亮，招牌打出去果然?有用，別人來?吃過一回?，回?去跟熟人推薦，都說銀河大飯店外面的夜市攤有家叫真好吃的攤子龍蝦味道絕了。

今晚上生意很火爆，桌子都不夠坐，有好幾個都是?打包走的，陸韞還是?沒來?。

回?到家，吳曉夢他們只是?将紙幣清點了一下，他們達成了共識，以後?的錢就?不每天分了，吳曉夢來?記賬，先将小吃攤給發?展起?來?，後?面再慢慢分錢。

累了半晚上，幾人洗洗就?睡了，錢都被吳曉夢鎖在?嫁妝地櫃裏，不過這還是?不保險，吳曉夢打算去銀行開個戶，将錢存銀行裏去。

次日。

李紅很早就?起?來?了，她?将來?娣悄悄叫過來?，破天荒地塞給了她?一只熟雞蛋，“來?娣，吃吧。”

雞蛋是?冷的，來?娣的心卻燙了起?來?，她?爸媽對她?和妹妹像對待丫頭，從來?沒有這樣和顏悅色過，讓她?很受寵若驚。

李紅摸了摸來?娣的頭，“來?娣，你最聽?媽的話?了是?不是?？”

來?娣點了點頭。

李紅壓低聲音，“媽讓你做一件事，你一定要做好，做好了媽帶你去副食品商店買糖果，要是?做不好，我就?把你和招娣都送人。”

招娣握着雞蛋，被恐吓得差點掉了淚。

“你聽?不聽?話?？”李紅板着臉問她?。

來?娣連連點頭，“我聽?話?的。”

“你這樣，你一會兒帶着妹妹去牛頭山割豬草，你讓妹妹在?山上等，你回?來?找你二?姑，說你妹妹不見了，讓你二?姑跟你去找，記住了，是?牛頭山，知道了嗎？”

來?娣聽?見了李紅說的話?，可她?又有點困惑，為什麽要騙二?姑呢？

“聽?見沒有，把我剛才說的話?重複一遍。”

來?娣不敢不從，一字不漏地說完，李紅滿意地點了點頭，“記住，一定要将你二?姑帶去牛頭山，你要是?完不成，我就?把你送人！”

李紅已經摸清楚了，吳建國兩口子天天下地，劉秀英也要跟着去，吳能文吳能富兩兄弟要去抓黃鳝，波波和娟子要上學，家裏只剩下吳曉夢，她?早上要洗衣服，沒事的時候不會出門。

來?娣和招娣已經出門一段時間了，吳能武也去幹活了，李紅藏在?村頭的大樹後?面，焦急又不安地等着。

直到看到來?娣獨自回?來?，沒多久吳曉夢就?跟着她?往牛頭山方向走，李紅才松了一口氣。同時心還是?懸着，她?有些良心不安，可事已至此，沒有回?頭路了。

來?娣看到她?媽藏在?大樹後?面了，帶着吳曉夢走出村口之後?，磨磨蹭蹭地不願意再往前走。

“來?娣快點，咱們得趕緊把招娣找着。”這個時候山林裏有大型野獸，招娣一個四歲的小孩走丢是?很危險的。

來?娣掙紮了很久，她?心裏有種?直覺不能将二?姑帶去，可李紅的話?她?又不敢不聽?，她?害怕被送走，她?幾乎快哭出來?了。

吳曉夢察覺到了她?的不對勁，柔聲問道：“來?娣，怎麽了？跟二?姑說說。”

來?娣揪着衣角，小小的衣服上面縫了幾層補丁，吳曉夢溫柔的聲音鼓勵了她?，她?終于說出來?，“二?姑，妹妹沒有走丢。”

“嗯？”吳曉夢将她?小臉上的糾結看在?眼裏，“那招娣在?哪裏？”

“在?牛頭山等我們。”

吳曉夢察覺到了什麽，來?娣一個小孩子不可能撒這種?謊，“那是?誰讓你把二?姑帶過去嗎？”

來?娣沉默了片刻，“我媽，我媽讓我把二?姑帶過去，要是?我不帶，她?就?要把我和妹妹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