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許你承諾

早晨的寧靜是被一聲尖叫打破的。

宋安睜着猩紅的雙眼，小心翼翼地活動了一下僵硬的四肢，這才慢慢從床上爬下來。

他打開門，就見嬌小玲珑的7號跌坐在地上，雙手死死地捂住嘴，眼睛裏全是驚恐的淚花。

即使還隔着一段距離，他已經聞見了濃重的血腥味。

宋安走過去，先是看了一眼門上的徽章，是長槍、旗幟和蛇。如果他猜測的沒錯，這間房子應該對應的是所羅門王72柱魔神中排位第十五的艾利歐格。

很明顯，5號進錯了房間。

他只朝裏面看了一眼，就忍不住錯開了目光，因為現場的場景實在是太可怕了。

5號原本靈動的眼睛失去了光彩，雖然依舊睜着，卻仿佛被蒙上了渾濁的灰膜。他的脖子上纏着自己的圍巾，很明顯是被勒死的。

但更讓人發憷的卻是他的屍身被攔腰劈成幾乎相同長度的兩半，切口非常平整，以致于都想要懷疑究竟是什麽工具和力氣才能做到這樣。

粉色的腸子混合着褐色的血液流淌了一床，散發出濃烈的腥臭味。下半身被放置在上半身上，做出某種令人作嘔的暗示。

宋安感覺到毛骨悚然，腦海中卻驟然靈光乍現，想起了在雷琪兒那看到的卷宗。

5號的死法竟和亞當追查的案件受害者的死法一模一樣，那位漂亮的女孩同樣遭受了如此殘忍的對待。

想到這，他忍不住上前幾步，強忍着濃烈的血腥味，查看着屍體。

從背後勒死對方，顯然需要很大的力氣，而且這種近距離享受受害者死亡的親密感，對兇手來說是一種心理上的滿足。

而切割屍體擺出這樣的造型，則代表着兇手對受害者的仇恨和羞辱。

但是，他記起卷宗裏說過，受害者并沒有遭受Xing侵，也就是說兇手對受害者并沒有這方面的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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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思考之時，所有人都聚了過來。

3號看到這場景，最先對阮元發難了：“你不是告訴過5號要進哪個門嗎？為什麽還會出現這種狀況！”

阮元無辜地撇了撇嘴，根本就沒把5號的死放在心上：“他不聽，我有什麽辦法，總不能按着他的頭強迫他住進該住的地方吧。”

3號一時語塞，只能狐疑地盯着他看了一會兒，終究還是找不出什麽反駁的理由。

可宋安卻懷疑，阮元是故意的。他同樣看透了房間的秘密，卻想要試探一下這樣做的後果，就幹脆拿5號做了試驗品。

不得不說，這只小狐貍真的是相當心狠手辣。

“你們一大早都圍在這裏做什麽？”

雷琪兒起床後就見他們都聚在一個房門前，有些奇怪地走了過來。

艾米麗輕輕在胸口劃了個十字，漂亮的如同藍色寶石般的眼睛裏閃過悲天憫人。

“有人死了，是跟我們一同前來的偵探。”

雷琪兒一驚，立刻習慣性地用手按住腰間，卻發現自己沒有帶槍。

不過這麽多人圍在這裏，證明兇手已經不在了。她大步走過來，進到屋內查看了一圈情況，卻微微皺眉、目光淩厲地掃視着所有人。

“你們在胡說些什麽？屍體呢？”

宋安一愣，明明雷琪兒就站在屍體旁邊，腳下還踩着血跡，可她卻像是什麽都沒看見一般。

他抿了抿唇，試探性地問：“請問您還記得我們來的時候是幾個人嗎？”

雷琪兒對他的答非所問很是不滿，但還是冷言答道：“七個，我記得很清楚。”

所有人都沉默了下來，很明顯，5號的死亡徹底消除了他存在過的痕跡。除了他們，根本無人能夠看到。

氣氛一時有些凝滞，還是阮元猛地一拍腦袋，笑嘻嘻地打破了一室安靜。

“哎呀，好像大家都沒睡好，做了個噩夢。抱歉啦，雷琪兒警官，是我們太大驚小怪了。”

雷琪兒當然不相信這種奇怪的借口，又反複查看了幾遍，确定沒什麽事情後，才警告地給了他們一個眼神，轉身離開。

門被關上了，掩蓋住了裏面的屍體。宋安手指有些發抖，如果有煙的話，他此時真想來一根壓壓驚。

目睹了這樣的場景，他已經胃口盡失，但坐以待斃顯然不符合他的性格。

他走進廚房，找女仆們要來工具和材料，用烤箱做了一小盒曲奇。

從架子上拿來兩個印有櫻花的白底瓷盤，一個裏面放了五個，一個裏面放了六個。

曲奇的味道很是香甜，沖淡了剛剛印在腦子裏的血腥味，帶來了些許幸福的感覺。

果然，甜品總是受人喜愛。

他走到花園裏，就看見了還坐在那裏的迪亞斯。他就像是個定點NPC，等待着別人來刷他。

想到這，宋安對他的警惕感倒是消除了些許。

白色涼亭建的非常舒适，恰好能照進一半的太陽，暖洋洋的同時又不會刺痛眼睛。周圍被月牙形狀的流水半環抱着，清爽的水汽迎面撲來，驅散了炎熱。

而不遠處大片大片綻放的白色薔薇花，如同戴着禮帽的淑女般優雅地撐起美麗的花朵，用芬芳點綴這美好的清晨。

“迪亞斯大人。”

簡單地打了聲招呼，宋安就把裝有曲奇的托盤放在了桌面上，除此之外他還從廚房裏順着兩杯新鮮的熱牛奶，配上香甜的糕點，也算是不錯的早餐。

“我看您沒有用早餐，就自己做了些曲奇，要不要嘗嘗？”

說完，他自己就很不客氣地坐了下來，卷起袖子，先拿了六個裏的其中一個放在嘴裏吃起來。

迪亞斯看了他一眼，青年很漂亮，白皙的皮膚，微卷的黑發，長而濃密的睫毛，用最極致的黑襯托出最幹淨的白，如同素描畫般讓人印象深刻。

而且他的氣質很溫和，如同春風般令人舒适，不帶任何攻擊的意圖。就好比現在，明明他來意不純，但那雙清透的眼睛裏卻沒有半絲企圖，讓人懶洋洋的，根本生不起任何防備之心。

“不來一塊嗎？”

宋安笑着拿起一塊，遞到迪亞斯面前。

他穿着一身雪白的襯衫，此時袖子微微卷起，将修長骨感的手指和精致秀美的手腕露在外面，如同精雕細琢的藝術品般吸引人的視線。

他的笑意很清淺，眼眸清澈如水，不帶任何誘惑，卻又誘人得令人心動。看人的時候專注無比，整個瞳孔盈滿的都是對方的身影，卻又沒有任何壓迫感，讓人只想縮在那小小的世界裏。

迪亞斯垂下眸，淡淡地說：“我沒心情吃。”

宋安卻沒有放棄：“就是因為悲傷才更應該吃甜點，因為不管心裏多苦，甜食永遠都是甜的。真的，不騙你。”

迪亞斯看了他一眼，這是把自己當孩子哄嗎？

他停了片刻，直到宋安的手臂都酸澀了，才接過來放到了嘴裏。

曲奇烤得酥脆可口，甜味恰好，一入口就化了，甜絲絲地融入到嘴裏。

宋安說的沒錯，不論心裏多苦，這甜品吃在嘴裏都是甜甜的，很是好吃。

吃了一個，迪亞斯就沒有再拒絕，幹脆将整個盤子裏的曲奇一掃而空，又喝下了一杯牛奶。

宋安眸光微閃，同樣喝下自己的牛奶，這才直接揭開話題。

“我昨天去警局看過卷宗，所有的證據都顯示您弟弟亞當确實是自殺，您為什麽覺得不是？”

這個問題尖銳而直白，很有可能會激怒到迪亞斯。

迪亞斯發現，眼前的青年看上去柔和無害，卻在某些方面犀利到令人刺痛。就如同這白色的薔薇花，美麗脆弱，卻又長滿了尖銳的刺，對準想要亵渎它的人。

“他從小就性格直率，正義感爆棚，大學一畢業就去當警察了。對待工作兢兢業業，從不馬虎敷衍。”

“雖然出身富貴，但我們家族的教育卻偏向狼性文化，所以亞當絕對不是什麽溫室裏的花朵，遇到困難只會去尋求死神的懷抱。”

“而且，他交了女朋友，兩人關系很好，已經打算過幾月訂婚。他有親人、有愛人，不是孤立無援的小船，沒必要為了一個案件尋死覓活。”

宋安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這樣看來亞當自殺的幾率确實很小，因為他的社會親緣牽絆很深。

不過人是個很複雜的個體，就像是堅硬的水泥，在經歷日複一日的風吹日曬後，也會變得一捏就碎。

“所有人都希望他得到安息，想讓這件事随風而去，以便慢慢忘記亞當死去帶來的傷痛。可我偏不，我想要知道真相，不論究竟是什麽樣的。”

宋安靜靜地看着他的臉，許久，才不着痕跡地放松了握緊的掌心。

在那一瞬間，他從迪亞斯的身上看到了濃重的悲傷，就如同月亮的影子，總是讓人被那光芒所吸引，而忽略了背後的暗色。

這是個悲傷的兄長，他在盡一切可能查明真相。或許是錯誤的，或許會讓自己遍體鱗傷，但他絕對不允許自己的弟弟，帶着迷霧般的疑問沉睡入地下。

“您說的沒錯，而我會盡可能地去幫助您。”

迪亞斯凝視着那雙眼睛，從裏面看見了堅定和包容。他的手指如同不經意的抽搐般微微一動，又很快安靜下來，搭在冰冷的花崗岩桌面上。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