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兵符被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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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中溢滿了淡雅的蘭香, 蕭衡下意識地放慢腳步,盡可能走得平穩一些。顧玖難得有這種需要別人照顧的時候,他剛才為什麽要讓馬車停得這麽近,幾步就到了?
登上馬車, 蕭衡還是不想放開顧玖。
木李沒有跟上來, 他站在路邊, 望着秦王的車駕上緩緩垂落的錦簾,等到視線被徹底隔絕, 才轉身上了顧玖的車。
顧玖處在一種奇異的狀态,神智還算清醒,軀體沉醉綿軟。
木李覺得顧玖的眼光不錯。剛才蕭衡抱着他登車, 那副小心翼翼、生怕把他磕着碰着了的模樣,不像風月老手那麽周到細致,反而有種青澀笨拙、但是非常誠摯的珍惜。
回到暖閣,蕭衡輕輕地把顧玖放在卧榻上, 俯身幫他脫靴子。
顧玖暈暈乎乎的扶着蕭衡的肩,手指像寒玉一樣冰涼。
戰事要緊,顧玖今天早上沒吃飯, 直接去調撥錢糧兵甲。忙到下午,在蕭昀那裏喝了一盞茶。晚上空腹飲酒, 還沒怎麽吃東西,先把自個兒灌醉了……
果然,他這副身子骨還是一點都經不起折騰, 胃疼,是不是應該吃點什麽?可是頭好暈, 恨不得立刻睡着,感覺不到疼痛, 就不疼。
蕭衡很快就發現了顧玖的異常,伸出三根手指,搭在他的左手寸口處,診了診脈。沒什麽大毛病,倒像是餓壞了,身體仍然有點虛,尤其是脾胃。
考慮到這是一位諱疾忌醫、能把徐神醫作跑的大權臣。蕭衡選擇食療法,讓小侍女陶陶送來一碗熱氣騰騰的紅棗小米粥,一盤山藥薏米糕,投喂顧玖。
顧玖醉得一塌糊塗,還要講究禮尚往來,拈起一塊山藥薏米糕,遞到蕭衡的唇邊:“你也吃。”
蕭衡舔了舔薄唇,很配合地吃了半塊。另外一半被顧玖不小心抓碎,掉得到處都是。
溫熱的粥,安撫了腸胃,顧玖清亮的眼珠裏透着一絲滿足。
蕭衡還沒見過如此乖巧的大權臣,滿心柔情,取來青鹽,服侍着顧玖漱口。又用溫水擰了一條帕子,給他擦一擦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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擦到嘴角的時候,顧玖總是微微偏頭,躲開巾帕。還弄翻了銀盆,搞得蕭衡一身狼藉。
蕭衡扳住顧玖的下颌,指尖傳來柔嫩的觸感,細膩微涼,蕭衡的眸光黯了黯,雖然隔着布巾,他也沒敢碰那淺粉色的唇,巾帕緩緩地擦過嘴角,同時在心中告誡自己:不可以碰那裏,會忍不住的。
蕭衡的聲音罕見地輕柔:“睡吧。”
顧玖坐着不動,神色間滿是迷茫。過了一會兒,才說:“不換寝衣,我睡不着。”
蕭衡:“……”
知道顧玖不好伺候,但是确定要換寝衣?感覺受到了撩撥。
解開顧玖的衣帶,蕭衡的呼吸漸漸急促,十分克制地不敢亂看。
小侍女陶陶掩着嘴偷笑。
大侍女孔陽斂衽行禮:“殿下,讓奴家來侍奉公子更衣。”
一想到每天服侍顧玖更衣的,通常是孔陽和陶陶、書僮望舒、家伎歌僮,蕭衡整個人都不太好了。他胸口小火苗亂竄,狠狠地咬着唇:“不用,我來就好。”
好不容易替顧玖收拾妥帖,蕭衡逃跑似的,快步走到門外,吸了一口涼涼的空氣,身上的熱度反而不斷攀升。
恰好遇見崔璟來送喜柬,迎面打了個招呼。
崔璟的目光從蕭衡破了皮的唇,和一片狼籍的衣襟上掃過,左頰上笑出了一個小小的梨渦:“殿下的嗓子怎麽啞了?”
蕭衡順着崔璟的目光,低頭一看,他的前襟上沾了一小片山藥薏米糕和清水的混合物,還有不少可疑的水漬,有點像那什麽。
蕭衡:“……”
某人現在的樣子,像極了小畫冊裏的某些少兒不宜的場面發生過後。真是又羞又窘,并且有口說不清。
崔璟己經進屋,順手把喜柬放在書案上,在小案邊坐下。打量着懶洋洋、醉醺醺、寝衣穿得松松垮垮的顧玖,又看了看正在換床單的小侍女陶陶,和博山爐上氤氲缭繞的輕煙。
崔璟單手扶額,絮絮叨叨:“攸之,你怎麽可以這麽過分,冰天雪地的,用完就把人往外面趕?”
顧玖不太清醒,沒聽懂,疑惑:“怎麽過分了?”
崔璟:“殿下剛……剛……嘴都被你弄破了。那麽冷的天,站在門口容易凍病的。”
顧玖還是不太明白,不過外面冷,這個他能聽懂:“那讓阿鸷進來。”
崔璟立刻去開門,對仍然站在門外的蕭衡擠眉弄眼:“攸之讓殿下進屋,哎,我只能幫到這裏,其他的,殿下要争取呀。”
蕭衡眸色幽深:“恩,在争取。”
崔璟作讨喜狀:“婚期定在冬至日,攸之早點起來,陪我去接親。”
顧玖:“恩,荀太尉把小女兒留了好幾年,怎麽突然舍得嫁給伯珪?”
崔璟臉皮一抽:“陛下要充實後宮,各家都趕着嫁女,不然萬一被選進宮裏,像荀姑姑一樣,大好的年華,深鎖在宮牆內,朱顏蹉跎朝鏡前,豈不可惜?攸之,你不會不知道吧?”
顧玖最近忙着武官考績,還真不知道。再說了,他又沒娶妻,哪來的适齡的閨女,皇帝擴充後宮這種事,有關部門通知誰也不會通知他。
第二天,選妃專用的宮車停在了顧府的朱門前。
小侄女顧瑂毫無準備,她正和幾個小侍女在竹外一支軒賞雪折梅,群裾迎風翩飛,追逐嬉鬧間,發出一連串清脆的笑聲。
顧琛出征前,曾向皇帝求過一個恩點——他的女兒,不參加這次的選妃。
一向溫婉賢惠的顧夫人,第一次當衆大發脾氣,用織布的梭子砸跑了領頭的宦官,下令關緊大門,絕不交出顧瑂。同時派人去給小叔子報信。
顧玖認得嫂子的貼身侍女。
關于陛下同意,顧瑂不用參加選妃,卻有宮車去顧府接人這件事——一開始,顧玖以為是相關部門弄錯了,他叫來一個小宮女,給賈皇後帶話。
賈皇後的答複是:十四歲至十七歲,符合要求的士族女郎都必須參選,陛下沒有說過顧家的女郎可以例外。
禦道上,積雪清掃得十分幹淨。顧玖穿過九重宮闕,又一次仰望太極殿高大的梁柱,以及盤踞在鬥拱檐角上的瑞獸。
依稀能聽見後宮叮叮咚咚的鐘聲,選妃總是鳴鐘擊磬,搞得像過節一樣熱鬧。
本該去挑選佳人的蕭昀,竟然只穿了一襲白绉紗衫,半躺在寝殿裏聽琴。
禦案上擺得滿滿當當:葡萄酒、琉璃杯、金足樽、翡翠盤……一只小巧的仿古文王鼎中燃着香篆,縷縷煙氣盤旋上升。
顧玖踏着古琴涔涔的清韻,走到跟前行禮:“臣顧玖拜見陛下,恭請福安。”
蕭昀:“阿玖,來得正好,陪朕喝一杯。”
與此同時,蕭衡正在調查的,鮮卑王子宇文赫被殺一案。經過多次走訪,終于鎖定了兇手——阮輕寒。
櫻桃小嘴,眉目如畫,完全符合目擊者的描述。更重要的是:案發當天,不只一個人看見,阮輕寒恰好在鼎香閣。
受害人的致命傷,是一把鋒刃極薄的短刀造成的,擅長用刀的女子非常少。木李說,他試探過阮輕寒的功夫,和兇手是一個路數。
原來,木李和鼎香閣的姑娘們比較熟悉。有些話,那些姑娘不敢對官府的人說,卻願意告訴木李。木李獲得了更詳細的線索,他懷疑冒充甲子先生的刺客,就是阮輕寒,昨夜才找到機會試探。
蕭衡疑心木李就是甲子先生。
不過,甲子先生殺得都是惡貫滿盈的官員,陳年舊事,和宇文赫的案子無關。蕭衡不像顧玖那麽公正守法,打算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放甲子一馬。
蕭衡帶着人去逮捕阮清寒,意外地發現:阮清寒僞造顧玖的手書,欺騙顧夫人,說已經和陛下達成一致——先讓顧瑂進宮,參加選妃,一定會落選。
顧琛出征在外,洛陽城中暗流湧動。這個時候,阮清寒把顧玖的侄女騙進宮,到底有什麽目的,受誰指使?
蕭衡一顆心沉入谷底,難道皇兄已經對顧玖下手了?
香霧缭繞的太極殿,悠揚的琴聲驀然一亂。
琉璃杯從顧玖的手中墜落,碎成了幾片熠熠閃光的琉璃。玫瑰紅的葡萄酒,濺落在地上,恍若觸目驚心的血跡。
最優雅不過的清河公,無力地伏在白梅小案上,連頭都支撐不起來。
樂曲頻頻出錯,蕭昀不耐煩地揮手,讓士兵将宮廷樂師砍了滅口。
暗紅色的血,順着漢白玉臺階蜿蜒。
一名瑟瑟發抖的小宦官,從顧玖的懷中摸出一枚純金虎符,戰戰兢兢地交給蕭昀。
這是禁軍的兵符。
禁軍六校尉之中,顧玖的親信只有兩個。宇文烏菟龜被撤職,沈谧帶領一萬禁軍,押送着錢糧兵甲去了邺城。剩下的兩萬禁軍,用兵符就可以調得動。
顧玖嗤笑一聲,輕輕地嘆息:“要取兵符,何須如此?”在蕭昀讓他飲下加了料的紅酒之前,只要一句話,他就願意交出兵符。
被很在意的人朝心口捅刀子,為什麽會這樣?
藥效發作之前,顧玖原本有機會反抗,但是小侄女落在蕭昀的手中,他不敢輕舉妄動。
蕭昀捏了捏他的耳垂:“朕不僅要兵符,還要阿玖。”
顧玖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直到重重帷幔依次卷起,國舅楊瞻以一個勝利者的姿态,居高臨下地打量着顧玖:“陛下,随便玩玩也就罷了,千萬別動心,清河公絕不能留!”
蕭昀:“朕舍不得。”
顧玖被惡心到了,一陣反胃:蕭家沒一個好東西!呸,小狼崽不算。
楊瞻的眼神異常猥瑣:“舍不得也要舍,讓他翻身,大家都得死。陛下若是下不了手,臣可以代勞。”
蕭昀:“朕再想一想。”
國舅楊瞻幹啥啥不行,搶功勞、害同僚、排擠人卻是一把好手。
顧琛連戰連捷,楊瞻認為大局已定,是時候取代顧琛,搶奪平定鮮卑、匈奴的功勞,順便設個局,讓顧琛再也回不來。
蕭昀讓尚書令拟了一道聖旨,由大将軍楊瞻持節,率領十萬大軍,接替顧琛擔任統帥,都督青、冀、幽、并四州軍事。
這樣一來,顧琛反倒成了楊瞻的下屬,還得聽他調遣。
這種聖旨,擱在從前,根本出不了皇宮。
然而,加蓋了清河公的印章,同時還有“清河公的手令”,就可以暢通無阻。
為了防止顧琛不肯交出兵權,節外生枝,他們還找人模仿顧玖的筆跡,寫了一封家書。計劃到時候,以顧玖的名義,将顧琛騙到楊瞻布置的陷阱之中。
僞造的家書寫完,楊瞻拿到顧玖的眼前晃了晃,得意非凡:“這字怎麽樣?”
顧玖一看,不得不說一聲佩服,這字跡足以以假亂真。就是修辭不太符合顧玖的習慣,希望兄長的警惕性高一些,能夠及時地發現疑點,千萬不要上當。
楊瞻興沖沖地去點兵。
蕭昀挪動顧玖,讓他倚在懷中,摩挲着他的臉:“阿玖,朕一直很喜歡你,舍不得你死。剛才那樣說,只是為了先穩住舅舅,朕帶你去個地方。”
“沒有看見湯餅,陛下連他也殺了?”
“湯餅服侍朕十幾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朕給他安排了一個新差事。”
太極殿中,居然還有密室。
湯餅的新差事,就是在這不見天日的密室裏,照顧顧玖。
顧玖不想被關小黑屋,想到兄長也萬分危險,他心急如焚,忽然喉頭一甜,幹嘔了兩聲,咳出一口血來。
蕭昀正要占他的便宜,突然被噴了一臉血,吓愣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傳太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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