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管事

日子本來風平浪靜的，老太太卻突然生了病。将近五十歲的人了，相比其他同齡人，楚老太太身子還算是好些的，可是不經常生病的人一生病便很難痊愈，躺了好幾天，也沒有見起色。

“娘。”楚少陽已經回到朝中了，每日早出晚歸，和老太太見不到幾面，今日才抽出時間來看看，卻也很晚了。

“你去休息吧，娘這裏沒事。”楚老太太卻也是硬氣的，笑着讓楚少陽回去了。

“嗯。”楚少陽知道自家娘親的性格，若是不聽她的，恐怕會惹得她不高興。楚少陽也累得不行，就回到了房間。林钰并沒有睡，此時正在桌前坐着，點着燈，在燈下繡着荷包。

因為怕被發現真實身份，所以林钰一直是穿女裝的，此時他正認認真真地繡着荷包，針法倒也精妙，從楚少陽的角度看來，更像是一個賢惠的女子了。

楚少陽進了房間，沒有說話，将外衣脫了下來，坐在床上。

“弄這個做什麽？”過了會兒，楚少陽問道。

“我有個方子，把藥材配好了放在荷包裏，讓娘随身帶着，可以做香包，還可以強身健體。”林钰叫娘倒是很順口。楚老太太沒生病的時候，婆媳兩個經常在一塊，楚老太太是有經歷的人，講的東西林钰很受用。而在楚老太太生病之後，他更是一直伺候着。

他從小就沒有被母親疼愛過，所以就更加珍惜，所以雖然在知道自己是男人之後便很排斥，此時卻為了老太太做起了女紅。

楚少陽沒有再說話，打了個哈欠，躺下睡了。實際上，當他決定留下林钰的時候，并沒有對未來做一個準确的規劃，時間匆匆忙忙過去，事情的發展早就超出了他的掌控範圍。

至少，他沒有想到他娘會這麽喜歡林钰，更沒有想到林钰會對自家的事情這般用心。

林钰在楚少陽睡了之後還在繡，直到繡好了才去睡。第二天他将炮制好的藥材裝了進去，親自給老太太送了過去。

老太太臉色依舊不大好看，雖然吃了藥，效果卻并不是很明顯。林钰把荷包放在她枕頭邊上，老太太聞着荷包裏發出的清香的藥味，伸手去将荷包拿在手裏。看到林钰繡的圖樣，對這個媳婦更加滿意了，便将已經想了幾天的事情和林钰說了。

“钰兒，娘這身子一時半會兒怕是好不了了。”老太太輕輕嘆了口氣。

“很快就會好的，娘，別想太多。”林钰笑着說道，似乎自己一直沒有這樣照顧娘親的機會。記得小時候劉氏生病的時候，也不讓他靠得太近。她就算是生病了，說話還是很厲害的，他就得乖乖回自己的房間去。

“這麽大的将軍府就我們娘三兒，少陽他也不懂得後院的事情，娘就只能指望你了。”楚老太太說道，身邊的徐嬷嬷非常有眼色地将老太太要的東西遞了過來，是幾把鑰匙。

“以後府裏的事情就由你來管着，有什麽不會的，就來找我或者徐嬷嬷。有誰不聽話，就自己懲治。你年紀小，心腸軟，難免被他們欺負了去。要是有人欺負你，你就欺負回去，有娘在，不用怕。”老太太将鑰匙交給了林钰，又說了這般貼心的話，讓林钰的眼眶都有點兒濕了。他沒怎麽推拒就把鑰匙接了過來。

雖說他是想着把管家的權力握在自己手上，但是沒有想到竟然會這麽快，不知道楚少陽知道了會怎麽想呢。林钰接過了鑰匙，感覺沉甸甸的，不過，他還是很開心。

陪着老太太聊了會兒，看着老太太吃了藥，林钰并沒有留下來吃飯，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玲月，去找個對府中熟悉的婢女來，我下午要在府裏走走。”林钰吃過飯，向貼身婢女玲月吩咐道。玲月比他還要小一些，是家中下人的孩子，從小便跟着他，雖然用起來不如沁雨順手，但他還是更喜歡玲月。

“嗯。”玲月點點頭，出去找了個婢女來。她和林钰一樣，雖然到楚府已經很久了，但一直沒什麽機會到處走走，平常都呆在自己院子裏，最多去老太太那裏，或是廚房這種地方。

沒多久玲月便帶回了人，是一個比較年長的婢女。她看到林钰之後福了福，神色卻并不怎麽認真。林钰倒并沒有介意，和她說了自己的目的地，讓她帶着自己去。

既然老太太将家裏的事情都交給他了，他便要把家中的事務，賬務徹底清查一遍才好下手，于是他便讓這婢女先帶自己到了将軍府的賬房去了。

賬房這般私密的地方，旁人是不好進的，也有人守着，見是林钰才放了進去。林钰進去，賬房沒想到這時會有人來，有些驚訝，卻馬上鎮定了下來，給林钰拿來府裏的賬目。

多虧了林钰曾學過這些東西，此時看賬雖然有些費力，但還是可以看出問題的。賬房便在林钰旁邊站着，不時地指指點點，給林钰講賬目的問題，林钰皺皺眉。

“我自己來看就好，您可以先去休息會兒。”林钰說道，賬房神色不悅，卻很快遮掩了過去，沒有再說話，到一邊坐着去了，心情有些忐忑。

林钰看了半天，并沒有找出什麽确實不對的地方，然而賬面到底是有些奇怪。他便默默記下了，并沒有說什麽，神色如常地離開了。

林钰的記憶力非常好，雖然不能算是過目不忘，用心去記的東西卻沒有記不住的。他看完了賬，什麽都沒說，這讓賬房舒了口氣，去将賬本重新收好。

楚少陽的俸祿并不少，他又繼承了家族的爵位，有一些田産和店鋪。因為大齊重商，所以并未禁止官員經商，只要控制在一個度裏就可以了，沒人去管。可惜楚少陽卻并沒有能好好經營，店鋪并沒能賺到什麽錢。而田産雖然租了出去，然而老太太心善，不忍心收太多的租子，收入也不是很多。

而将軍府每月還要往楚少陽三個叔叔家送些錢，還要養活家裏的這麽一大群人，僅憑着楚少陽的俸祿，不過是勉強收支相抵，并無結餘。

将軍府為何每月還要送錢給楚少陽的叔叔呢？其實是因為大齊風俗。

因為大齊女性的地位比以往朝代都要高一些，所以就難免會出現父親去世，孩子弱小，由母親全權把持家事這樣的事。這種情況放在普通人家倒是沒什麽，卻偏偏發生在了帝王家。

大齊開國皇帝雖然是英明神武，然而在感情上是拎不清的。他的皇後幾立幾廢，而大齊是子以母為貴，所以最後讓他不過三歲的兒子繼承了皇位。

小皇帝的母親是個深藏不露的人物，在皇帝死後，便開始專權，壯大了外戚的勢力，讓大齊江山差點兒旁落。于是，在開國皇帝重臣除了外戚之後，便立了這麽一條規矩。在父親死之後，若是有叔伯的，孩子的管理權便交給叔伯。

所以楚少陽還是要孝敬他們的，而也是因為這樣，他才被他和好叔叔們狠狠坑害了一把，娶了林钰，老太太卻無可奈何。

林钰看過了賬，便要去倉庫看看。他出了帳房，卻不見了帶他來的那個婢女。

他深吸了口氣，沒有想到第一天管家就被欺負了，老太太說的果然是沒錯的。這邊守衛的人和賬房都是不能輕易離開的，他不能強人所難，幸虧他還記得來時的路，等會兒能自己走回去。

但是林钰并不想馬上回去，他還想去倉庫那裏看看。

“倉庫應該往那邊走？”林钰向看守問道，看守給他指了路，林钰便過去了。他雖然記憶力好，但是有些分不清方向，記路都是記比較标志性的東西。偏偏京城這邊指路都是說東西南北的，他走着走着，就不知道走到哪裏去了。

楚少陽家的宅子是先皇賜的，非常之大，而裝飾又有很多很相似，路也不是直的。林钰亂走了半天，越走越覺得這裏自己走過，兜兜轉轉的，生生在自己家裏迷了路。

晚上吃飯的時候林钰還沒回來，玲月以為他是在忙着，所以沒回來，便沒和別人說。結果天黑了，楚少陽回來了，林钰還是沒回來。

“你家小姐呢？”楚少陽剛從老太太那裏回來，以為林钰在卧室，結果回來也沒有見到林钰。

“姑爺，小姐她下午去賬房了，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到現在都沒有回來。”玲月如實說道。

“有人陪他去嗎？”楚少陽問。

“有，我找了趙瑩姐姐帶着小姐去的。”玲月道。

楚少陽皺眉，剛才他在老太太那裏剛看到趙瑩，她并沒有和林钰在一起，林钰現在會在哪裏呢？

“姑爺，我家小姐他不是很認得路，才特意讓人帶着去的。”玲月覺得自己應該強調下這一點。

楚少陽也不是傻的，林钰不認路，此時沒有回來，而帶着他的趙瑩并沒有和他在一起，恐怕林钰是迷路了。

他不知道應該說什麽，看着林钰還算是很精明的一個人，怎麽能做出這麽傻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