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回朝

“大司農是你舉薦的，為何還要懷疑他，難道是終于發現自己識人不清？”齊景帝向齊敬安問道，語氣中不無揶揄，實際上，看到齊敬安吃癟，他開心極了，并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話是有多孩子氣。

“兒臣是幫理不幫親，大司農雖是兒臣舉薦，卻也是兒臣看中了他的才能，與私心無關。”就算是舉薦了也沒站在他這邊，自然是與私心無關的。可是齊敬安并未想到，他竟然會在這個時候出岔子。

“而現在他出了問題，犯了錯，兒臣自然是要嚴懲他的，這也是為公。”齊敬安對答從容。

“若是像你說的，當務之急應是派人前去送糧草，支援軍隊。”齊景帝見齊敬安将他的話堵了回去，轉移了話題。

“已經派人去做了。”齊敬安回答，先斬後奏什麽的他最擅長，“楚将軍在最危機的時候讓人送了兩封信，給您的那封沒有送到，但往家裏的送到了。”

“他夫人便變賣了家中産業，由兒臣派人護送，去接應楚将軍，想必現在已經到了。”齊敬安說的時候略微隐藏了一些東西，但大體上是實情。

“夫人？”齊景帝有些詫異。

“楚将軍的夫人自然是巾帼不讓須眉。”齊敬安也沒想到林钰竟會親自前往，看起來，楚少陽和林钰真是伉俪情深呢。可是再想想，總是覺得有些地方很奇怪。

“是林寬的女兒？”齊景帝又問，似乎是對他有些印象。

“長女。”齊敬安點點頭，為難他父皇還記得有林钰這麽一個人，“父皇，這件事遲早是要處理的，就算是現在不動，等到楚将軍得勝歸來，還是要動。”齊敬安笑道，沒有再說什麽起身走了。留下齊景帝對着他的背影發了會兒呆，突然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只是齊敬安并沒有看到。

邊關，馬上。

鹞鷹已歸，齊敬安不退，楚少陽便繼續前進。

林钰一身戎裝，英姿飒爽，不過因為衣服是從念的，有些大。但林钰唇紅齒白，即使遮住了半邊臉，也足見風情，惹得好多士兵都忍不住去看他。

原來将軍夫人這般美。

然而，這夫人在戰場之上，一點兒都不含糊，讓大家對他的佩服又上升了一層。

“少陽……我，我有點兒想吐。”回到帳篷，林钰才白着臉對楚少陽說道。

他第一天和楚少陽上戰場，因為武功極佳，斬殺了不少敵人，可是在戰場上還不覺得有什麽，因為大家都這樣做。回來之後想想當時的場景，覺得有些惡心。

他從未殺過人，這次卻殺了好多。

“都會這樣的。”楚少陽拍拍他的背，給他喝了口溫水，水裏摻了一點兒鹽。

“感覺自己很殘忍。”林钰突然笑了，可是臉色還是不好，他雖然習武有幾年了，卻從未殺過人，連雞都沒殺過。

“匈奴的士兵可能是無辜的，可是如果他們不死，我大齊的士兵，我大齊的百姓就會死。小钰，這事沒什麽不對，你不要去想太多。”楚少陽在比林钰還小幾歲的時候便來到了戰場，他明白林钰此時的感受。從上戰場的那一刻起，他的雙手就注定了要沾滿鮮血。如果敵人不死，死的就是自己。

“我知道。”林钰點點頭，感覺稍微好了些，就着楚少陽給他拍背的姿勢，順勢倒在他懷裏，楚少陽一愣，就在林钰看不見的地方微微笑了笑。

兩個人就一直抱着，沒有再緊密，也沒遠離。楚少陽的身上似乎有種安定的味道，林钰覺得現在的自己很舒服，一點兒都不想離開，不想管別的事。

不過，他們還是要打仗的。

軍隊繼續行進，匈奴人并未想到楚少陽竟然還能卷土重來，實力還似乎是更強了些，開始時有些自亂陣腳，但沒有過多久便平靜了下來。

新年出兵，本來就是要打得出其不意，卻沒有想到時隔一年，明明一直呆在長安，楚少陽用兵的能力似乎更強了，而且這次大齊竟是想将他們趕盡殺絕。

明明之前幾乎只是将他們驅逐出去就夠了。

第二場仗，林钰還是去了。

“楚将軍英才，沒想到竟然真的突圍出來了。”匈奴将領道。

“不過僥幸。”如果沒有林钰來，他未必能成功。

“此地已是我匈奴地界，你難道不回朝複命？”那人又問。

“未聽軍令，不敢退。”楚少陽冷冷答道，許他到大齊撒野，便不讓他到匈奴揚威？

楚少陽沒有再說話，對方将領也知道多說無益，便直接刀兵相向。

一場下來，又推進數十裏。

也許是因為經歷了一場磨難，劫後餘生，将士們士氣磅礴，竟然是比平常都要骁勇，楚少陽的軍隊一路推進，直插入匈奴腹地。

“無知小兒，他行的越深，便越難以脫身，我大匈奴地域廣闊，人人善戰，定将要活捉楚少陽，以祭我死于他手下的将士。”匈奴單于沒想到楚少陽竟然會自投羅網，真是上天助他，此次定當要楚少陽有來無回！

他派人嚴密觀察楚少陽動向，設下陷阱，就等着楚少陽來。如果他敢退，他不介意早些動手。

随着楚少陽不斷推進，林钰也感覺到了哪裏不對，為何楚少陽一直向前？這越行越兇，雖然已經于匈奴這裏得到了糧草補給，也不該這般快啊！

林钰自然是和匈奴單于想到一起去了，但楚少陽不可能沒有想到這一點。

軍隊繼續向前，眼見着就要落入匈奴人的陷阱，楚少陽停了下來。

“在此地駐紮兩日。”楚少陽下令，從念将命令傳下去。因如今一直取勝，從念又恢複到了往常時的跳脫，但林钰明顯感覺到，從念不一樣了。

或者是最近變的，或者是以前就是現在這樣，自己所認識的從念只是片面的。

林钰不知道，從念是楚少陽從死人堆裏救出來的，即便是天生跳脫，內心還是會有幾分深沉，畢竟經歷過那樣的事，無論是多樂觀的人，都難免蒙上一層陰翳。

只是他平時都不說。

軍隊停下的那天，正好是十五，天上一輪明月，雖是皎潔，卻總有種說不清的違和感。到底月是故鄉明，如今身處異邦，心底深處，定是悲涼。

“小钰，你有沒有聽到什麽？”楚少陽站在林钰身邊，輕聲說道。

“有什麽？”林钰轉頭好奇地問道，楚少陽什麽時候變得神神秘秘的了。可是他只聽到了風聲，并沒聽到什麽。

“千軍萬馬的聲音。”楚少陽微笑，摟住林钰肩膀，兩人一同望着那輪明月。

是夜，齊敬安帶兵，神不知鬼不覺地從匈奴後方進入，與楚少陽遙相呼應，圍住了匈奴大營。

半月之後，楚少陽和齊敬安順利會和，班師回朝。

此時的匈奴，已經奄奄一息，齊敬安俘虜了單于和王子們，只留下自己人扶持一個傀儡，處理匈奴事務。

楚少陽所聽到的聲音，便是齊敬安的千軍萬馬的聲音。

因為蟄伏在朝多年，幾乎所有人都忘記了，齊敬安在邊關可是呆過幾年的，而那時，也正是楚少陽在邊關的時候。

“小钰，我們贏了。”滿天繁星，林钰和楚少陽并肩站在高地上，兩只手緊緊握着。

“是啊，贏了。”林钰微笑，而且不只是贏了這場仗，還贏了別的一些東西。

數日後，楚少陽和齊敬安帶着軍隊回到了長安城，長安城百姓自覺夾道相迎，無一不歡呼雀躍。大齊還是第一次将匈奴打得這般徹底，将單于都俘虜了回來。

而帶兵的，是他們的楚将軍和太子。

齊敬安在最前面騎着馬，後面跟着楚少陽，林钰則讓了半身，跟在楚少陽身後，代替了叢念原來的位置。他還是穿着叢念的戰袍，因為捂得很嚴，并沒有人認出他。

而周炎還沒有到長安的時候就接到了師門的信息，有些急事，所以他便先離開了。雖然林钰覺得很遺憾，但是周炎的身份畢竟是江湖人，也不适合這種場合，便沒有說什麽。

二人依依惜別，楚少陽并沒有在一邊看着，而是去做了別的事情。他知道林钰不會做出讓他難以忍受的事情，而且他們都是男子，便是和其他男人距離近一些，也不過是朋友罷了。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進了皇宮，但是楚少陽的軍隊應皇帝的要求駐紮在了長安城外，并沒有進來。齊敬安對這樣的安排表現出明顯的不悅，但也沒有說什麽，有時候還是要滿足下齊景帝的願望的，不然他不知什麽時候又要做些出格的事情來。

因為救援有功，林钰也被特許進了皇宮，他和楚少陽沐浴了，換上了幹淨的衣服，一起進了皇宮。

這是林钰第一次見皇帝呢，竟然覺得有些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