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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江離笙右手手臂圈着修景棠的肩膀,潛意識裏想保護這孩子,态度也很誠懇地朝那位大哥道歉。
估計是這邊動靜有些大,引得周圍食客紛紛側目。
眼前的這位大哥,一臉橫肉,身上的短袖勒得他的手臂,更顯粗壯,上面還能隐約看見一些紋身的圖案。
江離笙也是在生活中頭一次遇上這種情況,她有些慌了,明顯現在是自己理虧,首先态度要端正。
“你這孩子,先給人家叔叔道歉啊。”
修景棠也愣住了,表情有些呆。于是江離笙在心裏盤算對方的衣服值多少錢的同時,另一邊也在提醒愣住的修景棠。
人群中不知是哪個想做和事佬的食客插了句嘴:“哎呦,小姑娘一個人帶孩子也挺不容易的,大哥就別跟他們計較了。”
等會兒?什麽帶孩子?什麽不容易?什麽不計較?這必須計較!江離笙聽到這句對她的誤會,內心中五味雜陳,她可還是花季少女!
其他食客離的遠,估計看不清楚,這姑娘穿着個防曬衣确實有些老氣,再加上皮膚有些黑。
可是大哥細細打量,眼前這姑娘面目清秀,圓圓的眼睛中還透着些稚氣,這倆人怎麽都不像是母子,于是內心産生了疑惑。
這大哥也忘了自己身上挂着的面湯,看着眼前的小孩,盡量将和氣地問:“你是她兒子?”
“媽!”
修景棠看着面相不善的男人,轉身一把抱住江離笙的腰。他看着這位大叔彎腰湊過來,站在自己面前,怪模怪樣詢問的表情,比動畫片裏出現的壞人更加可怕,小孩忍不住“哇”的一聲就哭了起來。
“唉?唉!是啊,我是他媽!”
事情從修景棠的這聲“媽”開始,就朝着江離笙不知道的方向發展。
大哥也開始慌了,明明他才是受害者啊,伸手想拍拍那孩子的背,又覺得有些不妥。寬大的額頭上密密匝匝都是汗,嘴裏支吾着還想解釋些什麽。
“我是他爸!”
等會?姑父來了?江離笙和店內的食客紛紛轉頭,看着眼前這突然出現的少年,這不是修景栩又是誰?
修景栩一身黑色正裝,背頭梳得并不規整,細碎的劉海透露着些許痞氣,領子處的豔色領帶點綴得恰到好處。走到江離笙身邊的時候,還将墨鏡摘下來,用目光掃視了一下店內,騷包得不行。
修景栩本身就是極出色的身高長相,此時現身于這居民區的小吃店內,語不驚人死不休的來救場了。
店內的食客們看着平常在八點檔才能看到的劇情,現在就生生在自己面前發生,看得是津津有味,碗裏的面坨了都不記得吃。有些好事的,已經開始猜測這倆年輕人的關系了。
江離笙想起自己今天出門為了什麽?好像是看望爺爺來着。她看着這完全收拾不了的場面,和懷裏慢慢緩過來,跟她做着鬼臉的景棠,身心俱疲。
“我是她丈夫,人和孩子我就先帶走了。”在江離笙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就看見早晨在園子裏才遇見的修景竹,正大步朝她走來,然後對方拉着她的手腕,将她拖出了這個家小吃店。
江離笙走出店鋪的時候,身後仿佛能聽見大叔大嬸們,口沫橫飛地八卦他們四人的關系。
其中幾句倒是聽得真切:這姑娘好福氣哦,身邊的男生個頂個的出色,也不知道誰是這孩子的爸?
誰是他爸重要嗎?重要嗎?
江離笙回頭看了一眼這家面條很好吃的小吃店招牌,她此生再也沒有機會來了罷,在內心默默嘆了口氣。
“都上車了,口罩還戴那麽嚴實。”修景栩在駕駛座上笑得開懷。
“我嫌丢人,我怕曬黑。”江離笙手掌緊緊攥着防曬衣的領子,狠狠瞪着給她招黑的兩位,還時不時觀察一下車外的狀況,怕被店內出來的食客認出。
“你們怎麽來了?”江離笙好奇地問,特別是修景竹這人有點潔癖,對于這種街邊小店,一向是敬而遠之。
“着急救人呗,不然哪能連車都不挑,開了姑姑的車就神兵天降了。”修景栩邊答,邊小心觀察周圍道路情況,在這種道路不寬的居民區裏,萬一把修冬妤的愛車剮蹭了,自己估計也得掉層皮。
對于聽到“神兵天降”這四個字,江離笙直接給了修景栩一個大白眼,這人倒是很會往自己身上貼金。
“你這曬得可真夠黑的,怎麽?療養院的海島上有礦,你去挖啦?”修景栩仿佛跟葉重霜有了默契,又是捕魚又是插秧又是挖礦,合着勞動人民的職業都給江離笙安排了個遍。
江離笙懶得搭理他,他倆自小相互損着長大,頂着這個膚色回國的時候,她就有預感會有今天這出,所以一點不感到意外。
“聽爺爺說你不回家住了?”一直安靜沒有開口的修景竹,坐在江離笙旁邊,此刻轉頭正看向她。
少年眼眸清澈又深邃,像是午夜靜谧的湖水,正午的陽光從車窗外照進來,将他整個人裹在柔和的光暈裏。
修景竹看過來的時候,江離笙有些失神,她仿佛又看見了宋念鈴的眼睛。
江離笙不自覺地點頭,表示肯定,很快又轉到窗外,回避過他的視線。
半年前她得知宋念鈴去世的消息,那時候她人在國外,母親鄭雲清的精神情況,也沒有預期中的理想。
她無法将母親一個人留在國外,更無法接受宋念鈴病逝的事實。
社交媒體上關于修家兒媳去世的消息鋪天蓋地,似乎就跟療養院環島的海水,每年都有人被其吞噬後溺亡,而今年要淹死的是她。
于是江離笙不敢同修家兄弟倆聯絡,對于宋念鈴的逝世,她甚至不敢多打聽分毫。
那時候她将自己沉浸在繪畫的世界裏,封閉住所有的消息,在反複的精神崩潰和失控中,漸漸接受了現實。
現在江離笙回國了,又如同出國前,一切都一如既往,大家都依舊很寵着她,她笑嘻嘻地接受每個人的善意,內心卻瘋狂的厭惡自己的虛僞和怯懦。
為什麽不敢問關于宋阿姨的事情?為什麽不敢看阿竹的眼睛?為什麽事到如今才後悔?為什麽要所有人照顧到你的情緒?
車窗外嘈雜商圈在播放着宣傳廣告,江離笙看着眼前五顏六色的大幅海報,眼底透出一片灰暗,她似乎對所有的事情都後知後覺,在慢一拍後的後悔像是一根繩子,緊緊纏繞着她的喉嚨。
而現在似乎什麽都晚了,她連她的葬禮都沒能參加。
修景竹沒有将視線收回,他就那樣看着她。
眼前的這個少女讓他很安心,從小一起長大的熟悉感,就像是此刻車內的冷氣和車外的高溫間,形成了一種微妙的平衡。
修景竹靠着後座的椅背,感受光線在手上形成的溫度,阿笙回來了,他像是可以從失去親人的傷痛中走出來,重新認識這個世界,這個有她的世界。
他似乎能感受到她見到自己時的不對勁,伸出手去想要握住她的手,可又怕吓着她,于是只是将手掌輕輕地覆在她的肩膀上。
“先将景棠送回家吧。”修景栩雖然沒能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麽,可是車內的氣氛好像有些不大對勁。
江離笙點頭表示同意,将身上防曬衣脫下,也不管上面粘着的面湯,和景棠的早先哭唧唧流下的鼻涕了。給等紅燈的修景栩遞過去,示意他給睡着的小孩蓋上。
“現在又不怕曬黑了?”修景栩給修景棠蓋好衣服,還不忘刺她一句:“你說你怎麽就這麽怕葉重霜?”
“我…我才不怕,我那是給朋友面子。”在修景栩面前,江離笙雖然說得沒有什麽底氣,可是她是一句都不想輸的。
“你有本事當着她的面再說一遍。”
“……”輸了一句也不會少塊肉。
車流緩緩朝前,修景栩壓着嗓子怕吵到小孩:“你曉得鄭女士的病不是你的責任對吧?”他的指節敲着方向盤,內心裏有些惴惴地開口。
“嗯,我明白的。”江離笙答道。
她明白修景栩這話裏的意思,江離笙跟着宋念鈴進修家時才六歲。
小時候對鄭雲清的印象,或許只停留在固定去療養院的探視上,随着年齡的增長,和宋念鈴有意的安排,江離笙也漸漸能理解到關于母親病情的種種。
雖與母親并不親厚,但是終究也是不忍留她一個人。
看着修景栩這平常總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現在也難得地表現出關心,江離笙覺得車內的氣氛未免有些過于沉重了,于是轉換話題。
“這次回國還有一件事情,我想在這個城市中多走走,順便熟悉一下環境。”江離笙與他們之間無需隐瞞,于是脫口而出:“或許能找到些我失憶的原因。”
“失憶?”修景栩短暫的不敢置信後,滿臉無語的表情連藏都不藏:“你卻定是失憶,不是失智。”
“要不今天我們在這輛車裏同歸于盡吧!”江離笙像只小老虎,微笑着露出的兩顆虎牙,氣呼呼地放狠話。
“阿栩你別鬧她了。”修景竹對着哥哥沉聲道,将空調葉子朝他這邊撥,江離笙的手臂被冷氣吹得起了層雞皮疙瘩。
修景栩一副投降的表情,示意江離笙繼續。
被修景栩這厮一打斷,江離笙似乎也不知道怎麽說明她失憶這件事情。确實,他們之間就算再熟,這種事情親口說出來似乎也過于荒誕了。
“你想找回丢失的記憶?”修景竹望向江離笙,反問道。
江離笙點頭,知我者景竹也。
“好,那我幫你。”他甚至都沒細問,就全然應下。
“你确定你要幫她?”修景栩看着江離笙走進別墅,調轉車頭繞了條遠路出去:“有些事情,阿笙不必記起來的。”
“你覺得她是那種會輕易放棄的人?”修景竹反問,他看着這片別墅群,眼底透着些許淡漠。
修景栩也是個聰明的一點就透,與其任由江離笙自己橫沖直撞地調查,不如将她的行動牢牢控制在手裏來得安全。
修景竹接過修景栩遞過來的iPad,上面有集體旗下各個公司這一季度的財報。
“這片別墅區有三幢是修氏的。”修景栩指的是江離笙所在的這個別墅群,在修景竹接過iPad同時,他開口說道。
“離她近的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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