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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psiode 6

守在門外的黑手黨成員同時訓練有素地轉向側身、跨步立正。其中一個人上前一步,恭敬為來人推開那扇沉重的金屬門。

尾崎紅葉帶着随行的部下魚貫而入。此時昏暗的小廳內狀況十分古怪,仿佛一口受熱不均的湯鍋,一邊已經在隐隐沸騰、而另一邊只是在冷漠注視着對面的躁動。

因為先前的緊繃氛圍而早已心生警戒的加納家族成員幾乎是在門被推開的一瞬間就條件反射把手伸進西裝內側,卻在下一秒被準備多時的黑手黨成員挨個舉qiang瞄準,十幾條保險栓打開的聲音幾乎彙成了同一聲。

手握一把紙傘的漂亮女性幹部只帶了寥寥四五人,絲毫不受周遭一觸即發環境的影響,各隊之間向來各司其職,他們只來負責他們被下達的命令。于是她身後,有兩名部下一聲不吭地直接上前,動作熟練利落地按住了加納幸三的兩條臂膀控制住他的行動;等看着目标被毫無懸念地反剪按在桌上,尾崎紅葉這才提起寬大繁複的和服袖擺,掩唇微笑道:“我應該沒有來晚吧,首領?”

“沒有哦,大姐頭還是老樣子,一向準時呢。”太宰治笑眯眯地一歪頭。他并沒有因為升職至最高位而改了從前的稱呼——其實喊過一段時間的“紅葉君”,但這種稱呼實在容易讓他生出某種令人厭惡的即視感,于是作罷。“那這個人就拜托給大姐頭你的刑訊小隊了。最後的結果如何,我會很期待的。”

尾崎紅葉微微躬身,她的部下手上用力将已經吓得腿軟的加納幸三從那把軟椅上提了起來;大約是椅子拖沓地面的響動在這間雖然人多、但其實分外安靜的昏暗小廳裏太過刺耳,以至于刺激到了混混沌沌的加納幸三腦袋裏某條神經,讓他被架着即将走離開小廳時驟然劇烈掙紮起來!!

“住手!!你們不能這樣對我!!太宰治——太宰治!!京都方面,我們還有、還有……對了!我們還有‘戴黃手套的人’*!”

“放開我,你們難道不想得到那些人的支持了嗎!”

他這一通叫嚣話音落地,使廳內安靜了短短幾秒後,逗笑了在場的幹部和百人長;太宰治對這類“敗犬的狂吠”司空見慣,覺得成功人的模樣千種百異、失敗者的色厲內荏卻大多殊途同歸。

年輕的黑手黨首領換了一只手來托着下巴,漫不經心道:“您還真是幽默,偷換概念這方面倒是狡猾得很呢。‘那些人的支持’?加納家族究竟有幾斤幾兩,能說上幾句話,這一點您難道還不……哦,不好意思,我忘了,你只是個既‘不受寵’、也不‘受關注’的‘三男’而已。”

加納幸三瞠目欲裂,用力扭過頭去看他,目光幾欲吃人。

“唉,既然是個三男,那也就沒什麽好說的了。真遺憾今天來的不是你的兩位哥哥,如果之後有機會由你的哥哥們再次提出合作建議的話,我向您保證,我會重新考慮此事的。”太宰治的嗓音溫和優雅,說出的話卻故意句句在加納幸三的心窩上戳,“至于您呢,鑒于我還有一些事情想要問你,比如是誰給你出了這個攪混水的主意、給你開了一條弑父的可行通道,并且助你成功實施了——這些我都很感興趣,兩相抵消,我們就不再追究您為了一己私欲而把髒水往我們身上潑、企圖利用我們完成你那肮髒私欲的事情了。”

“所以,”太宰治看着尾崎紅葉冷着漂亮的眉眼讓部下把這嚷嚷的敗犬帶走,看着加納幸三顫抖的背影,他嘴角噙着笑意,聲音慢慢低了下去,“如果一會兒您遭受到了什麽‘施加于神經末梢的強烈刺激’的話……”

“也還請你,多多見諒了。”

與此同時,在城市的另一頭,一身黑色風衣的芥川龍之介偏過頭,擡手輕輕按了下耳中的隐藏式耳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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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輕輕的腳步聲響起,銀走向芥川。她左手拿着一個已經吃了大半的原味甜筒,右手則拿着一盒用小紙杯盛裝的關東煮,在一陣夜風刮過後她走到兄長面前,把說好的關東煮遞給他,卻看見兄長神色平平,沒有接過去。

銀了然,剛才還和街邊随處可見的娴靜女高中生沒什麽兩樣的女孩沉下眸色:“那邊,結束了?”

兄妹倆話少的脾氣一模一樣,芥川龍之介微不可察地一點頭,兩人随即同時看向了左手側的巷子深處。

“照太宰先生的命令,收網開始。”

這個時節的白天雖然還是在太陽的暴曬下出現令人頭痛的高溫,但太陽落山後的夜晚已經開始初現出了幾分涼意。

說不清究竟是何時出現的,仿佛只是一個晃神,原本空無一人的小巷裏就突然多出了一個人影。

沒被路燈籠罩的昏暗之處站着一個瘦高的男人,穿着綴着一串扣襻的白色對襟衫,臉上嚴嚴實實扣着張白色的面具,乍一看上去,有種科研人員或者醫生這類職業的既視感。

誰都沒有說話,一切都消弭在無言冰冷的夜風中。雙方沉默對峙,最終,連和緩的夜風也漸漸微弱,這一方不足二十米的小天地更是仿佛連同時間都一同停止了般沉寂下來。

許久,一旁的發着濛濛春芽的樹梢上,忽然落下了一片嫩葉——

芥川兄妹驟然暴起,一左一右撲向了站在巷內的神秘人!!

昏暗的小廳內裏,加納幸三及其一幹部下已經被那些黑手黨成員分別拖了下去。剩下的成員們則在有序撤掉那些用來裝樣子招待對方的餐點,更換長桌上的桌布,廣津柳浪在太宰治面前按順序排開三個對講機——第一個連接着尾崎紅葉的審訊室;第二個連接着應該已經動起手的芥川。

還剩下一個,太宰治把目光移向身側赭色發絲的漂亮青年。兩人的目光宰空中短暫相彙,中原中也颔首壓了下帽檐,轉身悄無聲息地從側門出去了。

于是小廳裏只剩下了太宰和廣津,以及寥寥幾個普通成員。

港口黑手黨的年輕首領托着下巴,雙眼盯着那些烏黑的鐵塊,似乎在走神發呆、又似乎在思考什麽深層的東西。安靜了一段時間後他才忽然開口,用自言自語一般的語氣說道:“我們有三個事件擺在眼前。”

這句話說得沒頭沒腦,但廣津柳浪看了他七年,已經很能明白這位日常的一些說話習慣,于是仍站在原位,雙手靜靜背在身後,回答說:“您說的沒錯。橫濱連續殺人案,京都加納家主遇害,您公寓的爆zha案,的确是三個事件。”

“我們會覺得事情一團亂麻抓不到頭緒,不過是因為三件事纏在一起,如果每一件事分開來看,其實都很一目了然。”太宰治說。前後兩個對講機中傳出的慘叫聲和金屬割裂的巨響顯示尾崎紅葉與芥川兩方的行動都在預定進行中,計劃順利,他的眉頭卻微不可察地皺了起來。

廣津柳浪有些不明所以:“是的。那位家主的遇害是因為兒子的怨氣,您公寓的爆zha案是因為有不知好歹的人盯上了我們,那起連續殺人事件也已經有了頭緒,證據指向一個在逃通緝犯——芥川君現在不就是按照您的命令,去抓捕那個人了嗎?”

太宰治低着頭,一手輕輕抵着下唇,意味不明地“唔”了一聲。

“然後您也已經發現了,這三件事其實是有關聯的。有一個充當了‘軍師’角色的幕後黑手,在想這三件事的真兇提供整套方法和足夠能力,并構築出了一個連環圈套:用連續殺人事件擾亂視線以及挑釁、用家主遇害事件逼您回來、然後用爆zha事件來企圖結果您的性命……”

太宰治“唔”了第二聲,但還是一副沉思的神色。

廣津柳浪:“……”

所以您還糾結什麽呢?

在漫長的沉默後,被審訊的加納幸三已經在冷豔的女聲中開始忍不住吐露那個“神秘的男人”,芥川那邊的動靜也漸小,看來是處在絕對上風狀态。太宰治終于慢慢開口:“……但是,你不覺得這一切都太巧了嗎?”

廣津柳浪:“?”

“從接手事件到現在收網,滿打滿算還不到五十小時……雖然我相信我的部下都不是廢物飯桶之流,但三個事件、兩天兩夜,”太宰治說,“要資料就有資料,要證據就找到了證據,這些東西往常什麽速度,廣津,你也不是不清楚——那麽這次這麽快就能提交上來,你們是去神社禱告了神明,讓神明大人告訴你們證據在哪的麽?”

“像這種博弈,最可怕的不是對面‘算無遺策’……”他偏頭,那雙鳶色的桃花眼深深看了歷經了三代首領更替的百人長一眼,“……而是你‘以為自己已經算無遺策’啊。”

說到這裏,太宰治忽然意識到了什麽似的,在廣津柳浪還沒從剛才那番話中回過味的茫然表情中神色一肅,喃喃:“不妙。”

他拿起位于中間的那個對講機,裏面異能對決的铿锵聲已經弱了很多,聽上去似乎馬上就能分出個勝負——

然而黑手黨的年輕首領表情倏地冷了下來,提高了一點聲音命令對面:“和他拉開距離,不要有肢體上的接觸,芥川!”

這句話依附于電波,橫跨過夜幕之下的整個橫濱,撲向了另一端僻靜街角處正在激烈打鬥中的黑衣青年。

芥川龍之介對太宰治的話已經有了幾乎是刻在神經末梢上的遵從本能,在聽到這句話的瞬間就想要停手後撤,對方似乎看出了他的意圖,然後不知道是慌亂還是焦躁,前心處頓時露出一個破綻。

芥川龍之介附着天魔纏铠的右拳就是在這時不及反應地落下,一拳把對方毫無反手之力地揍翻在地。同時他整個人也因為戰鬥訓練出的反射神經,下意識欺身而上,眼看就要趁勢追補最後致命一拳;

但下一瞬間,這個穿着白色對襟衫、白色長褲,腳蹬一雙裹至膝蓋的長皮靴的面具男猛地一擡手,鷹一樣張開的五指借着芥川龍之介的慣性,在千分之一秒間迅疾觸碰上他的額頭!!!!!

芥川龍之介猛地睜大眼,悚然一驚,反應過來對方是故意賣了個破綻、好叫他近身然後出手,但情勢之下,已經什麽都來不及了。

這個港口黑手黨如今最受看重的黑衣青年在心裏冷靜地想:唔。

糟糕。

人體爆開、鮮血因為血壓汞噴而出的悶響徹響于夜空之下;混亂的街角從異能者激戰的混亂之中一下子恢複了夜晚的寂靜。

為了不妨礙芥川戰鬥所以提早跳出了戰圈的美麗少女看到這一幕,睜大了雙眼,嘴唇顫抖了兩下:

“兄長!!!!”

“十分抱歉,首領。”尾崎紅葉一貫淡定又輕柔的聲音在對講機中響起,帶着點些微的懊惱,“我們搜遍了他的全身,但沒想到這個加納幸三的胃裏有敵人早就送進去的‘糖果’,所以……”

她頓了頓,才繼續說下去:“……所以目标已經‘沉默’了,十分抱歉,沒能問出太多有用的信息。”

尾崎紅葉在審訊室外彙報工作,心情不愉;她身後,審訊室的門大開着,她的部下正在來來回回進出,打掃爆到門口的血跡。

然後過了很久,她才聽到對講機另一邊傳來了那年輕首領的回複:“嗯,沒關系。我想知道的事情,已經都知道了。”

這嗓音裏滲着冰碴兒,聽得尾崎紅葉不自覺一垂眼,心想這可稀罕,這是誰讓他們這妖孽首領正兒八經認真起來了?

但她并不打算在節骨眼上去湊這個熱鬧,于是她只是淡淡道:“事後會向您請罪,目前還有些後續沒處理完……”

這位最高幹部裏唯一的女性幹部的笑容宛如綻開的茶蘼,緩緩道:“……請放心,就算是一堆碎肉,我也能叫他把該吐的信息吐出來。”

小廳裏,太宰治聲音平淡,說的話和先前無不相同:“那麽,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放下尾崎紅葉的對講機,另一個對講機裏,也傳出了芥川夾雜着幾聲咳嗽的平靜嗓音:“任務完成,太宰先生。”

“就是您可能沒法親自審訊他了。”

城市另一段的夜空下,芥川龍之介渾身鮮血,因為剛剛結束的戰鬥而有着略微的氣喘。

他的臉上還緊緊扣着身下男人鷹一樣展開的枯爪,半晌才脫力似的松開,那只枯瘦的手連同胳膊一起“啪嗒”一聲砸到身旁的地上;芥川的額頭和臉側留下了幾個明顯的指印,停了幾秒後他才緩緩從屍體上站起來,在無法躲開的最後關頭幹脆猛撕咬住對方身體各處的羅生門也跟着松開了利齒。

“不,你做得不錯,剩下的叫其他人去收拾就好,你可以回來了。”

太宰治說完這句話,沉默了半晌,輕輕籲了口氣。他面上重新挂起了微笑,自言自語道:“連這步也猜到了嗎?……真是,好熟悉的一股老鼠的臭味啊。”

他終于拿起了第三個對講機,按下開關,問道:“中也,這下子三條線索,我們只剩下你那裏一根獨苗啦~所以你那邊的情況怎麽樣?”

值得注意的是,無論是尾崎紅葉還是芥川龍之介,這兩邊的行動他哪一個都要求全程旁聽經過;而到了中原中也這裏,他就只剩下了充滿興趣的一句“你那邊情況如何”了。

對講機那邊傳來“咔咔”調試的兩聲動靜,随後,提早離開了黑街酒吧的中原中也在對講機裏淡淡道:“能有什麽難度。任務完成,BOSS。”

一身筆挺西裝、戴着頂略舊黑禮帽的漂亮青年站在一間窄小的公寓的客廳裏。這間公寓全部的面積可能還沒昨晚太宰治拉着他胡鬧的那間浴室大,眼下一迪狼藉,因為地方小而利用各種角落塞滿的東西散落一地,宛如遭遇了強盜入室搶劫。

……當然,從結果看,可能的确該稱作是“強盜入室搶劫”。

滿地散落的書本和碎杯子之間留出了窄窄一條空隙。而就在這點空隙之上,放着把樣式随處可見的普通木椅,一個樣貌平凡的中年男人被牢牢綁縛在木椅之上,臉上卻沒有什麽驚懼,反而處處透出一股令人脊背發寒的古怪狂熱。

中原中也瞥了他一眼,似乎覺得這哪兒哪兒都不好看的男人這幅尊榮實在讓人無法直視,只好轉開眼神,繼續用一種略無奈的語氣說道:“你告訴我的東西我已經發現了,的确是‘糖果’沒錯,雖然不知道他哪來的自信一定能讓我吃下去……但毫無疑問,那的确是準備用在我身上,然後讓我去對付你用的。”

似乎事情已經能就此結束一樣,太宰治的語氣恢複了一貫的随意,十分得意洋洋地說道:“所以,那天我不讓你去赴那個飯局的決定是明智的。”

中原中也憋氣,但這次理确實不在自己這邊,于是憋了又憋之後只能咬着牙擠出一句:“……是。”

“中也明白就好,最好能從此以後認識到‘主人的所有決定都是明智的’這一事實,并且做到熟讀和背誦。” “…………”

太宰治和中原中也調笑了兩句,然後才漫不經心地問起正事:“所以,他說出什麽沒有?”

“唔,關于這一點,我覺得他要麽是腦袋裏不太正常,要麽就是被洗腦了。”中原中也皺起眉,另只手插在兜裏,閑閑回身上下打量被自己綁在椅子上、形容狼狽的男人,“能問出什麽的可能性很低,要我直接處理掉麽?”

“好絕情啊中也,這個男人,明明前天晚上還想要請你吃晚飯呢。”太宰治的聲音從對講機中傳出有點失真,笑意悠悠,“結果今天就随意地說着‘要殺掉嗎’——”

“那也是在他想要利用我之前。”中原中也面無表情。

他看向面前幾天前還能算作“可以一同吃飯”關系內、甚至曾經還幫過一點忙的村上一誠,後者的嘴角古怪地高高揚着,見他看過來,咧着嘴拉長了嗓音,一字一頓地問:

“所——以——黑手黨的惡犬啊,你們已經知道這次的整起事件,究竟從哪一步開始就已經是陷阱的第一環了嗎?”

中原中也手裏拿着對講機,一言不發地看着笑得面容扭曲的醜陋男人的癫狂表演,聽見他沒等自己回答,就已經表演欲十足地繼續說了下去:“沒錯,陷阱是從一開始就布下的,我等的主人,一個絕妙的連環陷阱!”

“那又如何?”中原中也手中拿着對講機一挑眉,“就算從‘在什麽都沒有發生時、你就打算請我吃飯’起就是陷阱好了,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男人微笑,“惡犬,你真的不害怕嗎?”

沒錯,這起事件的開始,既不是什麽連環殺人事件,也不是什麽某戶的三男對父兄心生怨怼,而是從村上一誠這個男人給中原中也的執行秘書打了電話邀請其吃晚飯起,這個計劃就已經開始轉動第一個轉輪了。

目的是“确切地殺死港口黑手黨的首領”;

于是發生了之前他們所分析過的這一切,擾亂視線、為之後的爆zha打掩護。這場爆zha的時機之巧妙,用心之險惡,可能所有人都會認為這就是一次精心的陷阱了,殊不知連‘這個陷阱’本身都只是另一個陷阱的迷彩布,站在道路中央看着人們小心翼翼地将自己躲過,然後笑嘻嘻地看着人們掉進為了躲避而選擇的那條路上的陷阱裏。

發生了那樣的事件之後,随便什麽人都會知道,黑手黨首領太宰治身邊的警戒會飛快提高級別,其中最難以突破的關卡可能就是這條傳說中的“惡犬”,但這條惡犬會在提高警戒之後變得更加兇惡,幾乎成為一道銅牆鐵壁。

再來的所有一切都會被懷疑,但如果是之前的請求呢?

如果是一個,“恰好”因為“突發”的爆zha事件、所以無奈之下才被推後的小小飯局呢?

誰又會想到,一次飯局之後,黑手黨年輕的首領最信任的部下會在不自知的情況下帶着一顆甜蜜糖果回程,這堵堅不可摧的銅牆鐵壁極近距離貼身守護首領,會“砰”地一聲……連同要保護的人一起,炸成天上一個漂亮的滿堂彩。

這一次雖然躲過去了,但夜深回想的時候,

你真的不會後怕嗎?

中原中也沉默良久。半晌,他嗤笑一聲,輕松把手中的對講機随手放到了旁邊桌上,淡定道:“少看不起人了。這種段數的內容就想來動搖我,還是省省吧,你以為我是在什麽樣的環境下活到至今的啊?”

對講機裏傳出的聲音很不滿:“喂!”

但中原中也把這句不滿忽視了,他掏出手機開始發短信讓部下過來打掃現場,頭也不擡地續道:“我是不知道你所謂的‘主人’是誰,但既然被我們的BOSS識破了這種令人厭惡的伎倆,就證明更勝一籌的還是我們BOSS啊。既然如此,你說我夜深夢回的時候會不會害怕?”

而村上一誠似乎就在等他這句話。

他極興奮地“呵呵”了兩聲,興奮地幾乎有些顫抖:“對,對……你認為太宰治這麽聰明又眼光毒辣,能看破各種鬼蜮伎倆,能勝過我的主人。”

“那麽!那麽!”他尖聲笑起來,“四年前導致森鷗外失蹤的那個事件,他說他事先不知情——中原中也,你怎麽就信了呢?!”

原本在随意低着頭發短信的中原中也動作忽然一頓。片刻後他面不改色地把短信發完,又一言不發地把手機放回了衣兜裏。繼而他伸手到後腰掀起西裝下擺似乎摸出了個什麽,下一瞬間他整個人從原地消失,随即出現在了村上一誠面前、把他連人帶凳子狠狠踹翻在地,然後膝蓋一擡壓上了痛呼出聲的男人心口,緊接着那把出現在他手中的格洛克qiang口疾如迅雷一般狠狠捅進村上一誠的嘴裏,一把堵住了男人的喉舌!!

這三秒鐘不到的時間裏搞出了巨大的轟響,但中原中也這時已經不在乎會不會被這裏的鄰居聽到了。

“我改變主意了。”他那雙冰藍色的眼睛裏仿佛結了一層寒霜,盛怒之下,他居然露出了一個微笑,“一個明顯只是個棋子、什麽都不知道卻還在這裏胡說八道的人。我現在就要你這張嘴能夠永遠地閉上。”

對講機另一頭,太宰治嘴角的笑意不知何時也消失了。他靜靜地坐在那把舒适的天鵝絨軟椅中,雙腿交疊,一只手随意支着臉頰。

聽着對講機那頭的陰森低語。

“相不相信太宰治,那是我的事。但森先生失蹤,只要被我發現和這件事有關聯的,不管上天入地,無論是誰,一個都別想跑。”中原中也大睜着一雙眼睛,嘴角挑着一絲令人膽寒的微笑。他的影子因為鉗制住男人的姿勢而被昏黃燈光拉長至牆面上,纖細的影子,能看出中原中也的輪廓,在他說完這句話的同時,那影子似乎猶如怪物一般驟然古怪扭曲拉長了瞬間,但很快就恢複了原樣,過程快到只會讓人懷疑自己的眼睛。

“你們最好……都給我把這句話記住了。”

中原中也表情冰冷,然後按下了扳機。

鮮血濺到了最遠處的牆面上。

聽到這聲動靜,太宰治支着臉頰的那只手下意識蹭了下臉,仿佛那血跡也飛濺到他臉上似的。但手指只是抽動了一下就被他止住了,太宰治看着對講機,仿佛在透過這個小鐵塊,去看另一邊渾身鮮血的中也。

半晌,他歪頭輕輕笑起來:“中也太心急了。”

“我把人處理掉了。”中原中也擡起袖子蹭了蹭臉,發現這樣只是把臉蹭得更花才作罷,“沒有聽你的指示,之後我會去領罰。”

太宰治笑而不語,避重就輕地說了另外一個話題:“那個人嘛,處理掉也好,”

“正巧,我也覺得他有點……太多話了。”

而同一時刻,在另一個不知名的地方。

一個身材瘦高、穿着白色對襟衫和白色長褲,腳上穿着一雙長皮靴的青年輕輕放下茶杯,等來了一個惴惴不安的黑色西裝男人。

那男人将懷裏的文件袋交給他,然後惶急道:“今天所有的幹部和首領都不在,所以我把東西如期帶出來了……所以……所以……!”

“嗯,很好哦。我這就按照約定,解開你身上的定時裝置。”仿佛吸血鬼一樣臉色青白、眼下還挂着一點黑眼圈的異國青年接過文件袋,一手輕輕碰上男人的額頭。

男人頓時渾身一顫,随後軟軟倒下。

地上彌漫開暗紅色的粘稠液體。

青年抽出文件袋裏的東西看了一眼,點點頭,轉而把文件袋随手扔到了地上不能瞑目的男人身上,自己站起身,只拿着那疊文件就向不遠處走去。

他用幽靈一般的聲音輕聲嘀咕着:

“果然,一擊必殺的計劃是行不通的啊。”

“看來還是要按照原計劃,想破壞‘大腦’,就先砍去‘手足’吧。”

他走進一條通往地下的樓梯,拐角處的髒玻璃模糊映出了他手臂間的文件一瞬。

文件的右上角,是一個赭色發絲、藍色眼睛的漂亮幼童的證件照。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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