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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早上吳鹿洺醒時,家裏靜悄悄的已經只剩下他一個人。
吳鹿洺聽吳盛衿說過,溫斯沅讀博以後就一直很忙,加上這個學期溫斯沅又多了個臨時助教的身份,幾乎是成天成天地泡在學校裏不能回家。
周六是個豔陽天。
吳鹿洺起床時洗漱好,才早上八點。
他打開窗感受了片刻外面的溫度,不算太熱,于是便直接穿了雙拖鞋出了門。
昨天來時他看到這附近有個小商場。
可以去買點食材放冰箱屯着,他想。
溫斯沅那一大袋老家寄來的東西,裏面能用來烹饪的其實并不多,大概是溫母了解溫斯沅不會下廚,所以寄的幾乎都是即食的零嘴。
昨晚的臘腸飯,吳鹿洺煮的量是将近三人的分量,本來是打算留着一部分到第二天重新蒸來做早飯的,不料當場被溫斯沅吃了個精光。
顯然,溫斯沅十分喜歡。
因此吃完早飯逛商場時,吳鹿洺又購進了好幾捆臘腸。
他挑挑選選結束,拎着一大袋東西往公寓走時,日頭已經有些烈了。
沒走出兩步,背上的汗就浸濕了衣服。
頂着大太陽走到小區,視線掃過小區門口的便利店,吳鹿洺腳步一頓,緊跟着轉向,進了便利店,打算進去買瓶冰飲料。
這家便利店看起來是個連鎖店,貨架陳列得很井然有序,貨架上的所有東西也都分門別類地整整齊齊。
吳鹿洺徑直走到小店盡頭的冰櫃前,拉開冰櫃随手拿了瓶蘇打水,轉身要去結賬的時候,視線忽地停留在了當中一排貨架前的幾個小孩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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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小孩,兩男一女,都不大,看着七八歲的模樣。
三人正仰着頭,盯着貨架第二排的一款棉花棒棒糖。
棒棒糖被制作成各種卡通人物,陳列在貨架上。
奧特曼、變形金剛、芭比公主……
應有盡有。
邊角的棒棒糖上貼着“新款”兩個大字,吳鹿洺看了眼底下的價格。
12.88。
三個小孩盯着棒棒糖看了一會,忽然把腦袋湊到了一起,各自從口袋裏掏出了一把零錢,放到一起來回數。
數一遍,顯然不夠,于是又數一遍。
吳鹿洺站在一旁,視線落在三個人中間的男孩身上。
是昨天住在溫斯沅家旁邊的那個男孩。
見三個小孩翻來覆去要開始數第五遍,吳鹿洺終于邁開腿,走到三個人身後,笑道:“想吃?”
三個小孩明顯被忽然出現的聲音吓到,手上的硬幣都握不穩,一下子滾到地上去好幾個。
很快,中間的男孩認出了他:“你是……昨天剛搬到家旁邊的那個大哥哥!”
吳鹿洺将手上的袋子放到一旁,蹲下替小孩将所有硬幣撿起,而後攤開手到幾人面前,沖他們笑道:“我請你們吃,你們幫我個忙,怎麽樣?”
幾個小孩聽見這話,都沒有馬上答應。
旁邊的兩個小孩一致性看向中間的小男孩,似乎是因為只有他認識吳鹿洺,又好像平日裏他們就都是由中間那個男孩拿主意的。
男孩看着吳鹿洺和善的笑,捏着手裏一直湊不夠的硬幣,像是糾結了好一會,才小聲說:“媽媽說過,不可以吃陌生人的東西。”
吳鹿洺似乎絲毫不介意小孩的警惕,他将硬幣放回到小男孩手上,緩聲道:“小孩子的确不可以吃陌生人的東西,但我們也不算陌生人了吧?畢竟我們昨天才見過一面,你也知道我就住在你家旁邊,不是嗎?”
小男孩看着他,似乎動搖了一瞬,但更多的還是遲疑。
吳鹿洺見狀,也沒再多說其他,拿出了一張五十塊錢,遞到小孩手上,指了指便利店靠窗的一排座位道:“我剛搬來這邊,對這裏不太熟悉,跟我一起住的大哥哥又很忙,所以想找人了解一下這附近的好吃的好玩的。你們做得很棒,對陌生人就應該有警惕,所以我不會經手你們要買的糖果,你們拿着這個錢,自己去買,我就坐在那裏,問你們一些問題,如果你們願意,就買完糖到那邊找我,如果不願意,就過來把五十塊還給我。”
他說完,就徑直拎起地上的東西,拿了水到櫃臺結賬後,就走到了窗邊坐下。
他把手裏的袋子放到桌上,也不去看身後的小孩,擰開蘇打水喝下去大半瓶,視線忽地被便利店門口的一個小男孩吸引去。
和便利店裏幾個白淨的小孩不同,門口的小男孩皮膚黝黑,有些叫人分不清是臉髒還是本身就黑,稚嫩的臉上卻全然不見孩童的稚氣,眉頭緊擰着,就連身上的衣服都皺巴巴的。
吳鹿洺不清楚小孩是什麽時候來的,至少他剛才進便利店裏,門口還沒這麽個人。
然而沒等他多看,身旁的位置就來了人。
三個小孩一人手裏拿着一個自己喜歡的卡通棒棒糖,爬到吳鹿洺旁邊的椅子上坐下。
和他認識的小男孩把找來的錢遞還給他時,有小心翼翼地問了他一句:“大哥哥,我們是不是就在這裏說話,不去別的地方?”
“當然。”吳鹿洺收回視線回答男孩。
他這話一出,幾個拿着糖的小孩瞬間放下了心地各自撥開了糖果。
唯一的小女孩甜甜地道:“大哥哥,我媽媽帶我去過很多好玩的地方,你想要知道,我都可以告訴你的。”
吳鹿洺揚起笑,擡手揉了揉小女孩的頭發,誇贊道:“那太謝謝你啦。”
小孩手裏的棉花棒棒糖吃掉大半,吳鹿洺也問了幾個不痛不癢的周邊玩樂問題。
提到小區附近一個非常适合傍晚散步的小公園,吳鹿洺一下子轉了話頭,出聲問認識的那個小男孩:“跟我住在一起的那個大哥哥,他也會去那邊公園散步嗎?”
小男孩吃着奧特曼的腳,搖頭:“我沒在公園見過那個大哥哥,那個大哥哥有點兇兇的,好像都不喜歡和別人說話。”
“兇?”吳鹿洺支着下巴,垂眸看着說話的男孩。
小男孩點點頭:“那個大哥哥好像都沒有什麽朋友,很少會有人來找他玩。”
吳鹿洺靜默片刻:“有人來找他玩過?”
小男孩停下吃奧特曼的動作,認真想了好一會,才點點頭回答:“有幾次,有幾個大哥哥和大姐姐一起來找過他玩。”
“在他家?”吳鹿洺問。
小男孩搖搖頭:“他們叫他出去,我記得……記得好像一次是聖誕爺爺來的那個晚上,一次是元旦的晚上,正好那兩次我都要和爸爸媽媽一起出門玩。”
“他跟他們出去了?”
小男孩很快搖搖頭,搖完頭,他忽然湊到吳鹿洺身邊神秘兮兮道:“媽媽說,那個大哥哥,年紀輕輕比爸爸還要像老古董。”
吳鹿洺眉梢一挑:“你媽媽為什麽這麽說?”
“媽媽說,大哥哥家的燈每次十點以前就關了,大哥哥說話也一板一眼的,像個……”小男孩努力回想了一會,才像是終于響起那個形容,“老學究。”
吳鹿洺喉間露出一聲輕笑。
片刻後他又問:“那有沒有人和那個大哥哥一起在大哥哥的房子裏住過?”
小男孩吃完棒棒糖,不舍地咬着棍子,說:“有呀。”
吳鹿洺面色一滞。
小男孩卻很快又說:“大哥哥你不就是嗎?”
“除了我呢?”
小男孩搖搖頭:“那沒有了。”
三個小孩吃完糖,吳鹿洺手裏端着的蘇打水也見了底。
他起身拿瓶子去扔時,發現門口那個小男孩還一直站着門口,正死死盯着便利店看。
他順着男孩的視線側目,發現男孩緊盯着的竟然是那三個正在意猶未盡咬糖棍的小孩。
扔完水瓶,吳鹿洺又從貨架上拿了根蠟筆小新的棉花棒棒糖,到櫃臺結賬。
正打開手機要付錢時,身旁忽地響起一個聲音:“大哥哥,你這個糖是要買給他嗎?”
吳鹿洺一低頭,見是那個認識的小男孩,而那個男孩此時,正擡手明晃晃的指着門口那個皮膚黝黑的男孩。
吳鹿洺沒有答應,就聽見小男孩又道:“你不要買給他吃,他就是個乞丐,你給了他東西,他就會纏上你的。”
“為什麽這麽說?”吳鹿洺看向身邊說話的人。
“媽媽說的,”小男孩的眼底有明顯的不喜,“他住在旁邊那堆破破爛爛的房子裏,媽媽說他的爸爸打人可兇了,他跟他爸爸一個樣子,在學校裏經常咬人打人!”
吳鹿洺靜默片刻,重新打開二維碼,付了糖錢。
而後他拿起糖,打斷了男孩還要繼續的話,笑着沖他招手道:“有機會再見,我先回去啦。”
說完他就拿上糖轉身出了便利店。
門口的黝黑男孩就站在便利店門口,吳鹿洺卻從男孩身旁徑直走過,沒有停留,也沒有給予任何一個眼神。
溫斯沅住的那層樓在小區靠裏。
吳鹿洺走了兩三分鐘,才走進樓裏。
他走到電梯前,将手裏拎着的袋子放到電梯旁,另一只手轉動着手裏的棒棒糖,遲遲沒有按下電梯。
大約過去一兩分鐘,他轉動棒棒糖的手一頓,輕笑着出聲:“想吃嗎?”
沒有回應。
吳鹿洺轉身,毫不意外地在門口看到了意料中的身影。
男孩站在大樓裏,沒了陽光的照射,皮膚好像更黑了兩分。
他死死盯着吳鹿洺手裏的棒棒糖,卻不回答吳鹿洺的問題。
吳鹿洺似乎也不急。
等了一兩分鐘左右,他才再次開口:“想吃,就開口跟我說你要,我得知道你要,我才能給你。”
男孩依舊沒有出聲。
吳鹿洺也沒再說話,就拿着棒棒糖,安靜地站在原地,保持着一貫以示人的笑容看着男孩。
就這樣僵持了有兩三分鐘,男孩有了動作,
他忽地沖到吳鹿洺身邊,伸手想要去搶糖。
不料吳鹿洺握得死緊,男孩狠拽了兩下都沒能拽開分毫。
男孩像是着急了,他又拽了兩下,仍舊沒拽開,忽地下一秒,一口咬在了吳鹿洺握着糖的手背上。
然而吳鹿洺拿着糖的手仍然沒有要松開分毫的意思,他仿佛感覺不到疼似的,就連臉上的笑容幅度都沒有絲毫變化。
由着男孩咬了好一會,他才蹲下,和男孩平視着輕笑道:“這樣可不行,你不說要,沒有人會知道你到底想要什麽的,我說了,只要你開口說要,我就給你。”
男孩依舊咬着他不松開,睜大了一雙眼睛緊盯着他。
吳鹿洺也絲毫沒有要松手的意思,仿佛真的只有男孩開口說要,他才會給。
就在兩個人僵持不下的時候,一個聲音在門口響起:“小洺?”
熟悉的聲音讓吳鹿洺手下一松,男孩趁機奪走了他手中的棒棒糖,飛速跑出了大樓。
吳鹿洺沒再管糖和男孩,站起身,看向朝他走來的男人:“沅哥?你怎麽這個時候回來了?”
男人走近,高大的身影一下子将吳鹿洺籠住:“學校沒事了,就回來了。你……”
他似乎要說什麽,一低頭,語氣微變:“你手流血了。”
吳鹿洺愣住,擡起手一看,發現真的出了血。
不多,就一點小破皮。
應該是男孩的虎牙太尖,匆忙逃跑時撕扯着劃破了他的手背。
比起那點血,倒是那一圈牙印更為顯眼。
恰好這時,吳鹿洺身後的電梯打開,有人從電梯上下來。
吳鹿洺見狀,放下手自然地轉移話題:“電梯來的正好,我們先上去吧。”
兩人進到電梯,溫斯沅也沒再開口多問別的。
直到進屋,他才默不作聲地找了個創可貼出來遞給吳鹿洺。
吳鹿洺傷在右手,左手別扭地撕開創可貼,對半天沒對好傷口,只好淺笑着開口求助溫斯沅:“沅哥。”
他輕喚了一聲,把手伸到溫斯沅面前:“有點不太趁手,你可以幫我貼一下嗎?”
溫斯沅沒拒絕,接過了創可貼正打算給吳鹿洺貼上,卻發現只是那麽一小會的功夫,吳鹿洺手上的血就已經暈開有要往下滴的趨勢了。
這顯然是沒辦法直接貼創可貼的。
“等一下。”溫斯沅把創可貼放回到吳鹿洺手上,不多時拿來一瓶碘伏,用棉棒沾了就往吳鹿洺手上塗。
誰想棉棒剛沾到傷口,吳鹿洺忽然整個人輕顫着往後一縮。
溫斯沅顯然是沒想到吳鹿洺會有那麽大動靜,他動作一頓,看向吳鹿洺問:“怕疼?”
吳鹿洺似乎被吓得不輕,一張臉又紅又白,低垂着眼眸長睫毛撲閃了好一會,才很輕地應了一聲。
溫斯沅見狀,再次下手時稍微放輕了點動作。
他也沒塗多,兩三下後就重新拿回創可貼替吳鹿洺貼上。
貼好後他拿着碘伏離開,不多時又回來,放了顆糖到吳鹿洺手裏。
“我弟每次打針哭,一吃這個糖就不哭了。”
吳鹿洺本就有幾分晃神,看着手裏的糖,聽着溫斯沅的話,一下子更晃神了幾分。
好一會他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溫斯沅該不會……以為他剛才在跟那小孩搶糖吃吧?
溫斯沅給了吳鹿洺糖,似乎也沒打算在客廳多看,轉身像是要回卧室。
他走出去兩步,吳鹿洺忽地收緊了手心裏的糖,出聲叫住了他。
溫斯沅聞聲停住腳步,轉回身略帶疑惑地看向吳鹿洺。
溫斯沅握着糖的手慢慢垂到身側,才開口道:“沅哥,我昨天本來以為,你會認不出我的。”
“為什麽會這麽認為?”溫斯沅問。
吳鹿洺對上溫斯沅的視線,慢慢揚起笑:“表哥說你記性不好,只見過幾次面的人,很容易過段時間就忘得一幹二淨。”
溫斯沅聽着吳鹿洺的評價,像是在思考對錯。
“我們不算只見過幾次吧?”他看向吳鹿洺,“你高三時候的成人禮,還是我給你戴的成人帽,不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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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