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吳鹿洺最後還是穿上了溫斯沅的睡褲。

溫斯沅給吳鹿洺找了床被子,十點一到,他就準時關了燈,規規矩矩地躺下準備進入睡眠。

睡下前他貼心叮囑吳鹿洺:“我知道現在年輕人一般很少十點睡,你可以玩手機,聲音不要太響就不會影響到我。”

說完他就躺好閉上了眼睛。

然而沒過多久,他忽然又睜開眼看向吳鹿洺,進行了最後的補充:“當然,可以現在就睡最好,早睡益處很多。”

溫斯沅卧室的床是常規的大床,睡兩個男人也不顯擁擠。

他把床的裏側讓給了稥稥吳鹿洺。

他說話時吳鹿洺正在窩床尾的被子。

聽到最後一句,吳鹿洺停下動作,笑着回應道:“好。”

房間陷入黑暗與安靜。

吳鹿洺窩好被子躺下時,房間裏僅剩下窗外兇猛的雨打聲。

溫斯沅給的睡褲實在是有些過于保暖,吳鹿洺在被子裏老老實實躺了五分鐘,實在悶得不行,于是悄悄從靠牆那邊的被子邊緣伸出一條腿……再伸出一條腿。

終于感覺不那麽悶熱以後,他長長地舒出一口氣,這才分出了部分的心神到身旁呼吸逐漸綿長的溫斯沅身上。

溫斯沅睡覺時的工整程度完全不亞于他清醒時,标準的平躺,雙手疊放在被子上,呼吸綿淺到幾乎可以讓人忽略他的存在。

吳鹿洺安靜地聽了十來分鐘,見溫斯沅的睡姿呼吸一直沒有任何變化,這才稍微大了點動作,卷着被子微微側過身,大膽地打量起了身旁已經熟睡的人。

溫斯沅的長相如果要劃分歸類,其實應該屬于比較有侵略性的一種長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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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鼻梁高嘴唇薄,眼睛又比較深邃,面無表情看人時,距離感一瞬間能拉到頂峰。

但大概是因為他性格上并不過分有棱角,再加上平日裏總戴着副斯文的金邊眼鏡,一旦熟悉以後,反倒會覺得平易近人更多一些。

吳鹿洺盯着溫斯沅看了不知道多久,就在他下意識地想要再湊近一些的時候,窗外忽然間一片大亮,緊跟着一道極響的雷聲在平地上炸開。

雷聲來得猝不及防。

視線中溫斯沅的眼皮似乎動了動。

吳鹿洺一瞬間警覺地往後退去,不料動作太大,後背一下子撞上牆,疼得他悶哼了一聲。

溫斯沅帶着迷糊的聲音幾乎是在同一時間響起:“怎麽了?”

吳鹿洺不清楚溫斯沅近視的具體度數,但看溫斯沅鏡片的厚度,應該不會太低。

溫斯沅這會大概是有些看不太清,眯着眼睛滿臉困意地往吳鹿洺這邊靠了靠,似乎是想要看清楚吳鹿洺的表情。

他身上穿的是系扣子的長袖睡衣,最頂上的扣子開了一個,不動時只是露出個脖子,稍微一動作,第二顆紐扣就會堪堪卡在鎖骨下方。

帶着男人獨有氣息的清香靠近,吳鹿洺下意識放輕呼吸,連忙開口:“沒事。”

背後的痛感還正烈,他的聲音就是不細聽都能聽出不少的忍耐成分在其中。

溫斯沅沒再繼續往前靠,似乎在思索,片刻後他大概是思索出了結論,出聲問:“怕打雷?”

吳鹿洺一愣。

正打算搖頭,腦海中忽地閃現過下午看的攻略中出現過的“萬物皆可怕”原則。

他遲疑片刻,生生停下搖頭的動作,轉而點了點頭。

溫斯沅得到肯定回複,擡手揉了把臉坐起,打開床頭燈,摸過床頭櫃上的眼鏡帶上,而後拉開櫃子,在裏面一頓摸索。

很快,他拿了副耳塞遞到吳鹿洺面前:“帶着這個睡應該會好點,這個是新的,我沒用過。”

吳鹿洺垂眸看向溫斯沅手中躺着的耳塞。

裝在透明塑料盒裏,很普通的黑色。

他擡手去拿,手觸到溫斯沅溫熱掌心的瞬間,心髒像是被人輕輕捏了一下。

溫斯沅轉交好耳機,就又摘掉眼鏡關掉燈重新躺好。

“早點睡吧,睡着了就不會害怕了。”

他說完,并沒有馬上閉眼,而是安靜地看着吳鹿洺。

直到吳鹿洺戴好耳塞躺下,他微側過身,擡手在吳鹿洺的被子上輕拍了兩下,才重新閉上眼,輕聲說:“睡吧。”

溫斯沅說完睡,手搭在吳鹿洺的被子上并沒有馬上拿開。

吳鹿洺少有地沒有聽溫斯沅的話,仍舊睜着一雙眼睛堂而皇之地緊盯着溫斯沅。

房間裏不知道安靜了多久,他的聲音忽然響起:“沅哥是不是對朋友都這麽好啊?”

“好?”溫斯沅應該是沒睡着,雖然聲音裏帶着點倦意,但回複得很快,“給你一副耳塞就算對朋友好嗎?”

吳鹿洺縮在被子裏的手往上撐了撐,輕晃了一下溫斯沅搭在他被子上的手,玩笑語氣道:“你還跟哄孩子一樣。”

溫斯沅睜開眼,忽然很輕地笑了一下,收回手打了個哈欠:“條件反射了。”

“條件反射?”

“嗯,以前我弟弟妹妹還小的時候,寒暑假回家,都是我哄他們兩個睡覺。”

溫斯沅說着看向吳鹿洺:“你跟他們挺像的,就下意識拿你當小孩了。”

“哪裏像?”

溫斯沅緩慢地一一細數:“怕蟲子,怕打雷,膽子小,喜歡吃糖,還不像小孩?”

吳鹿洺回視着溫斯沅,一時半會沒有出聲回應。

溫斯沅似乎也并不一定要有回應,他又打了個哈欠,就躺回到原來的睡覺姿勢,重新閉上了眼睛。

·

溫斯沅再一次醒來,是感覺到有什麽東西一直在往他的懷裏拱。

接連被拱出去好一段距離,他終于蘇醒過來,在黑暗中迷茫地睜開了雙眼。

睜眼時他還如夢似幻地恍惚以為還在夢裏。

畢竟他從來一個人睡,從哪變出來個東西拱他?

好在小半分鐘的清醒時間過去,他反應過來,今天床上是還有個人的。

他借着月色伸手摸過床頭櫃上的眼鏡,戴上低頭,就看見吳鹿洺整個人幾乎團成了一個圈,正縮在他懷裏。

果真很像小孩,溫斯沅想。

畢竟他八歲以後,就已經完全戒斷了各種奇怪睡姿,就連他家那兩個小的,近兩年也不太會睡前在床頭醒時在床尾了。

溫斯沅扭頭看了眼身後的空間,見已經差不多挨着床沿,他只好轉回身,試圖将吳鹿洺連人帶被子往裏面挪一些。

然而手剛搭到吳鹿洺身上蓋着的被子上,他就察覺到了異樣。

吳鹿洺在發抖。

溫斯沅一愣,彎腰湊近仔細看了吳鹿洺一眼。

吳鹿洺半抱着被子,臉貼在被子上,眉頭皺得死緊,額角有清晰可見的冷汗。

溫斯沅以為他這是發燒,擡手貼了一下他的腦袋,觸及的卻是比他手背還要涼上一些的溫度。

不是發燒。

但看吳鹿洺的樣子,分明是有哪裏難受。

溫斯沅思索片刻,就在決定要叫醒吳鹿洺時,面前的青年忽然很輕地呢喃了一聲。

聲音太輕,溫斯沅反應了好一會,才辨認過來吳鹿洺剛才的那一聲應該是在說疼。

他放輕聲音:“哪裏疼?”

吳鹿洺的臉埋進被子裏更深,許久過去,他才含糊不清地吐出幾個支離破碎的字:“頭……好疼。”

最後兩個字裏帶了點幾乎不可察覺的脆弱哭腔。

溫斯沅一愣,腦海中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出現了幾天前吳鹿洺濕着頭發時,後腦勺那個凹進去的傷疤。

吳鹿洺的腦袋越埋越深,似乎是痛得厲害。

溫斯沅沒時間再想其他,尋着記憶裏的位置,果真在吳鹿洺的腦後摸到了一處凹陷。

摸到的瞬間,他渾身不受控地冷了下來。

那是比溫斯沅當時遠距離看到的要更加令人觸目驚心的傷口,傷口粗糙,根據觸摸的手感,似乎是直接少掉了一塊肉。

溫斯沅單是摸着舊傷口,就忍不住頭皮發麻,更不要說吳鹿洺受傷時究竟有該多痛。

思緒不受控地飄遠兩分。

耳旁忽地響起一個輕飄飄的聲音。

“你知道孤兒院嗎?”

·

幾個小時前,在醫院交完費,溫斯沅是回過一趟病房的。

因為聊天軟件無法聯系到夏星落的母親,他打算回去問一問夏星落。

然而剛走到門口,手才搭上門把手,屋裏頭就響起了吳鹿洺這樣一聲問。

他動作一頓,反應不及的空檔,已經完全錯失了進病房的最好時機。

直到病房裏響起夏星落的一聲“後來呢”,他握在門把手上的手不小心一松,門直接開了條小縫。

縫隙出現的瞬間,他道歉的話都已經滾到了喉頭,不料風又重新将門刮上。

與此同時,手裏的手機響起一聲音樂鈴。

他連忙按掉,沒再繼續聽吳鹿洺後面的話,轉身離開了病房。

吳鹿洺一聲難受的淺吟拉回了溫斯沅飄散的神思。

溫斯沅靜默着思索片刻,手指開始在吳鹿洺腦後的傷口附近嘗試性輕輕按壓。

大約過去兩三分鐘,懷裏的人逐漸安靜下來,眉頭也漸漸有舒展開來的痕跡。

溫斯沅見狀,又持續按了十分鐘左右,見吳鹿洺徹底舒展開眉頭,他才收回手。

本想再等一會,看吳鹿洺還會不會再出現狀況,奈何他二十多年實在是缺乏熬夜經驗,撐了個兩三分鐘,眼皮就忍不住地要往下搭。

無法,他只好認命地躺回去。

然而眼睛正要閉上,餘光卻瞥到吳鹿洺身上的被子并沒有蓋太好。

上半身倒是蓋得老實,腿上的被子卻完全不見了蹤影,甚至連睡褲都扯到了膝蓋以上的地方,露出一雙光潔的小腿在空氣中。

溫斯沅見狀,忍着困意起身,細心地将吳鹿洺的睡褲拉好,又拉過被子幫他把腿蓋了個嚴嚴實實,這才安心地躺下繼續睡了。

作者有話要說:

後半夜被熱醒的小鹿:我這腿……睡前不是伸出被子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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