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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見溫斯沅許久沒說話, 吳鹿洺的聲音再一次響起:“我聽矜哥說,你是來這邊高中代語文課的。”

溫斯沅回過神來,對上吳鹿洺平和的視線,答應了一聲:“嗯。”

他答應完, 忽然意識過來吳鹿洺剛才說的二分之一是什麽意思。

屏幕上的數學題圖片還處于點開狀态, 看樣子應該是一張試卷的最後一道大題,試卷的右上角有“競賽試卷”四個字作角标。

溫斯沅高中時期各門課成績都很拔尖, 但到底好幾年沒接觸數理課程, 現在這樣一道題目擺在他面前讓他寫, 做出來一定沒有問題, 但肯定要費些時間。

他不清楚吳鹿洺在他身後究竟站了多久,但大多數學生肯定都不能夠在沒有任何草稿紙演算的情況下, 直接算出這樣一道奧數大題的答案。

他再次看向吳鹿洺,不自覺地放輕聲音:“你會做這個題?”

吳鹿洺輕輕地點了點頭。

溫斯沅原先是不打算回複這幾個學生解題方法的。

這三個發來問題的都是男生, 且幾乎是在同一時間發來的消息,其中有一個發來的題目照片, 甚至連右下角網圖的水印都沒有消。

顯然不是真心來問問題的, 因此費時間去給出解題方法,反倒沒有意義。

然而看着吳鹿洺點完頭以後安靜站在沙發旁的模樣,他卻鬼使神差地又開口道:“那方便幫我再做兩個題嗎?”

吳鹿洺再一次點頭,而後從沙發後面走出,繞到了他跟前。

他整個人出現在溫斯沅面前, 溫斯沅才發現,除去帽子睡衣睡褲,他腳上還穿了一雙同樣是紅色的襪子。

襪子看着像是手工編織的, 看着很厚很溫暖, 尤其是腳底的位置, 似乎特地做了雙層加厚。

他腳上的拖鞋倒沒再是紅色的了,是這個家裏一套的木色棉拖鞋,和溫斯沅腳上穿的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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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斯沅坐的是客廳中間的長沙發。

見吳鹿洺走到跟前,他便往一旁挪去,給吳鹿洺空出了靠近沙發扶手上電腦的位置。

吳鹿洺坐下時他問:“需要紙筆嗎?”

吳鹿洺輕緩地應了聲“不用”,手指就開始在鍵盤上快速敲打了起來。

溫斯沅扶正眼鏡看了眼,發現他敲進去的是題目詳細的解題步驟。

很快解決完一題,他點開另一張圖片,只是簡單地掃了一眼,就又像解決上一題一樣,不需要進行任何的前期解題演算,直接且高效地将詳盡的解題步驟全數敲進了聊天框裏。

因為他的回複,那幾個問數學題的學生又接連發了好幾道題來問。

溫斯沅見狀,原本想告訴吳鹿洺不用再繼續回答,但一扭頭看見吳鹿洺的表情,卻又沒有把話說出口。

吳鹿洺雖然和平日裏一樣,臉上不見什麽情緒起伏,但比起平時少有地多了一份認真專注。

看得出來他并不反感正在做的這件事情。

困難的數學題在他手下,仿佛變成了流水線上最簡單的重複性操作。

大概是因為他回複的速度過快,三個學生不約而同地發來幾句驚嘆,緊跟着發來問的題目不再局限于數學,物化生政史地挨個挑着難的題目問了一遍。

所有理科問題,吳鹿洺全都是掃一眼就能快速給出答案。

遇到文科上的較難問題他會稍微停頓一下,但最終也都能給出準确答案。

所有學科都輪過一遍以後,三個學生終于消停。

其中一個發來消息。

【溫老師,你實在是太強了!!!】

看着聊天框裏出現的消息,吳鹿洺終于收回放在鍵盤上的手。

他拿過一旁茶幾上的牛奶。

放下時冒着煙的牛奶,此刻正好是能入口的溫度。

他将牛奶一飲而盡,而後抽了張紙動作輕緩地擦掉上唇附近的一圈奶漬。

收好紙扔進垃圾桶裏,他對溫斯沅淺笑道:“應該不會再有和語文不相關的問題了,我回房間了。”

溫斯沅聞言,道了聲謝。

吳鹿洺又輕笑了一下回應,就拿着杯子起身進了廚房。

大概是生病的緣故,吳鹿洺說話動作時總是很慢很輕緩,除此之外似乎還很容易發呆。

溫斯沅見過幾次,在餐桌上。

家裏的二老在餐桌上時,吳鹿洺會時不時溫聲溫氣地跟二老聊兩句,吃飯的動作也基本不見停。

可一旦二老先吃完進了廚房,他吃飯的動作就會逐漸變慢,而後要發好久的呆,才會重新開始吃飯。

他似乎并不太喜歡吃飯,無關菜好吃與否,就是單純地提不上勁。

但每一餐,他還是會一粒不剩吃完二老給盛的飯。

溫斯沅有些出神地想着,視線下意識跟了吳鹿洺一路。

直到看到吳鹿洺的身影沒入二樓的拐角,他才收回視線回過神來。

電腦上的聊天框裏,那個剛才說他強的學生又發了一大段話過來。

【溫老師,跟你說實話你別生氣,因為我們學校經常來臨時的替課老師,所以就有了個不成文的規定,每次來新的替課老師,我們都會先測一下替課老師的水平。】

【你絕對是我目前見過最厲害的老師了!溫老師你放心,以後你的課,我們全班絕對都打起十二分精神!】

溫斯沅看着學生發來的話,愣了一下。

他朝二樓吳鹿洺所在的房間方向看去,腦海中閃過吳鹿洺剛才離開前說的話——應該不會再有和語文不相關的問題了。

所以吳鹿洺一開始出聲,就是因為知道他被刁難了。

電腦右下角的日期顯示着12月28號。

周二,溫斯沅來這鄉下小鎮的第二天。

在溫斯沅眼中原本如同灰白影像般沉寂的少年,此刻忽地鮮活立體了起來。

聰明得恰到好處,細致得不動聲色。

就像是一顆埋在沙土裏的珍珠,因為沙土的抖落展露出了些許的晶瑩。

溫斯沅第一次對一個人産生了好奇。

他想不明白,分明吳鹿洺身上的任何一個優點拿出去,都足以讓其成為同齡人中耀眼的佼佼者。

可這個怎麽看都本該生活在陽光下鮮活張揚笑着的人,為什麽會像現在這樣,連最簡單的呼吸,都仿佛費了好大的勁在維系。

·

第二天早上,外頭下着小雪。

溫斯沅圍上圍巾,推開了小屋的大門。

他走出去幾步,忽地像是想起什麽,停下了腳步,轉身仰頭往二樓看去。

二樓的一扇窗戶大開着,窗前站着個火紅的身影。

那人從頭到腳捂得嚴實,就露了一張小臉在空氣中,這會正舉着小水壺在給窗前的一盆不清楚什麽東西澆水。

溫斯沅的轉身很快被二樓澆水的人捕捉到。

吳鹿洺停下動作,沒有絲毫被注視着的窘迫,如同往常一樣,嘴角牽起一個很淺的笑,沖底下仰頭看來的溫斯沅招了招手。

紅紅的大棉襖紅紅的手套,像個年畫上乖巧的招福娃娃。

溫斯沅駐足靜默地看了片刻,才擡起手,回應吳鹿洺地揮了揮。

回應完他轉身離開,拐過巷口時,餘光還能捕捉到冰天雪地裏那一抹顯眼的紅。

這天傍晚回家,屋外的雪明天比早上要大很多。

溫斯沅和往常一樣洗漱好拿着電腦去到一樓客廳時,家裏的二老已經睡了。

八點左右,他看到吳鹿洺下樓熱了杯牛奶。

兩個人對上視線打了聲招呼,吳鹿洺便端着熱好的牛奶回了二樓。

這天夜裏,溫斯沅睡夢中隐隐聽見屋外狂風大作。

第二天早上一醒來,就看見暴雪停課一天的消息。

溫斯沅在來前就聽吳盛矜提過,吳鹿洺目前是休學狀态。

家裏的二老也都是退休年紀,平日裏最遠的活動也就是鄰裏間走動。

因此暴雪唯一影響的就是溫斯沅。

溫斯沅來這後第一次白日裏沒有出門。

早上四人吃過飯,在客廳裏看了一會電視以後,吳鹿洺就回了二樓房間。

中午吃過午飯,屋外的雪稍微小些了,二老便從廚房裏拎了些東西出來,說是要送去給隔壁那對老人。

吳鹿洺回房間午睡,溫斯沅便簡單整理了一下今天要做的事情,開始在一樓客廳辦公。

他做起事來很容易入神,等處理完下午安排好的幾件事情時,一看時間,發現已經下午三點。

他挪開電腦伸了個懶腰,懶腰剛伸到一半,忽地動作一頓。

對面沙發上不知道什麽時候坐了個人。

他看到時,吳鹿洺正抱着膝蓋蜷在沙發裏,腦袋搭在膝蓋上,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

溫斯沅伸懶腰的動作僵在原地半晌,最後勉強簡單伸展了一下,便看向吳鹿洺問:“你什麽時候來的?”

沙發上蜷着的少年緩慢地眨了眨眼睛,才看了眼客廳裏的鬧鐘,輕聲回答:“半個小時。”

挺高的一個人,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瘦的緣故,蜷成一團時看起來小得像是随時會被沙發吞沒。

看着眼前陷在乳白色沙發裏穿得滿身紅的人,溫斯沅不自覺放輕聲音:“午睡醒下來的?”

吳鹿洺的聲音仍舊是輕輕的:“躺了一會,沒睡。”

溫斯沅聞言,和吳鹿洺對視片刻:“無聊?”

吳鹿洺反應了一會溫斯沅的話,搖搖頭:“看着你認真工作,時間好像會過得很快。”

溫斯沅一愣,就見吳鹿洺輕輕把臉貼到膝蓋上,臉上仍舊沒有什麽表情,但語氣很認真地又道:“你和我見過的人都不太一樣,你好像……在很認真生活。”

“為什麽這麽認為?”溫斯沅問。

吳鹿洺靜默了一會,沒有馬上回答溫斯沅的話,反倒是問:“你的工作做完了?”

溫斯沅點頭。

“那接下來要做什麽?”

溫斯沅不假思索:“看書。”

他迅速給出回答以後,吳鹿洺輕輕地笑了,雖然眼底仍舊沒什麽溫度,但笑容的幅度似乎比平時的禮貌性微笑要明顯上一些。

“你看,”他輕聲說,“你好像總是能知道并且分配好每一個時間段該做的事情。早上七點是你出門的時間,晚上七點是你開始辦公的時間,九點前你一定會回自己的房間,我沒有碰到過能一直掐準時間去做好每件事的人。”

“所以覺得我認真生活?”

“嗯。”少年臉貼着膝蓋,慢慢地眨着眼睛。

溫斯沅靜默地看着少年略帶迷茫的眼睛片刻,答應道:“可以這麽認為吧。”

他說着關上電腦起身,見吳鹿洺的視線下意識地順着他往上,他鬼使神差地開口:“你希望時間過得快一些?”

吳鹿洺輕輕答應了一聲。

溫斯沅垂眸拿起電腦:“要和我一起看書嗎?”

吳鹿洺慢慢坐直身體:“什麽書?”

溫斯沅沉默了一會,才開口道:“游記。”

“好啊。”

吳鹿洺掀開纏在腿上的毯子,腿伸下沙發的時候帶起一截褲子,纖細蒼白的小腿在空氣中暴露了一瞬,又很快被褲腿重新遮蓋。

“在這裏看嗎?”他站直了看向溫斯沅問。

“書在我房間。”溫斯沅答應,“我上去放一下電腦,再把書拿下來。”

吳鹿洺撿起沙發一旁的圍巾圍上:“可以直接在你房間看嗎?或者在我房間,今天客廳的供暖好像有點不足。”

溫斯沅看了眼吳鹿洺正在圍圍巾的明顯凍紅了的手。

他出聲答應:“好,那就直接在我房間看吧。”

作者有話要說:

這幾章悶悶的,寫得俺也悶悶的,這段內容大概還有2-3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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