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1)

錢韋暢獨自在原地琢磨了會, 很快自我消化了吳鹿洺家很有錢這件事。

他想事情本來就簡單,消化完,覺得有錢好像也不是什麽大事,于是十分自然地恢複了平常。

他再去看吳鹿洺, 這才忽然發現吳鹿洺的嘴角破了個口子。

傷口不算小, 尤其是在吳鹿洺白皙的臉上,顯得尤為明顯刺眼。

錢韋暢一看見, 就直接嚎了一嗓門:“靠, 你這是剛才那癟三揍的?!”

C樓和兩人剛才上課的A樓有些距離, 這兒來來往往的人多數不知道剛才在A樓發生了什麽。

錢韋暢這麽一吼, 周圍的人頓時都朝兩人看來。

感覺到落在身上的視線變多,吳鹿洺下意識地視線越過錢韋暢, 再次朝溫斯沅剛才站的方位看去。

剛才還孤身一人站在那的溫斯沅,這會身邊站了個看上去四五十上下的男人, 男人身旁還跟着幾個學生模樣的人。

男人正在說話,具體說什麽吳鹿洺聽不清, 但大約能辨認出是在叮囑事情。

因為旁邊的幾個學生偶爾會點頭, 溫斯沅也沒再看這邊,微垂下眼眸似乎在認真傾聽。

雖然才不見溫斯沅一天一夜,但仔細想想,這好像是他搬進溫斯沅家住以後,和溫斯沅分開時間最長的一次了。

國慶以後天氣迅速轉涼, 今天的最低溫甚至都不到20度。

溫斯沅今天穿了件長款的灰色薄風衣,風衣裏是一件簡單的黑色單衣,單衣收攏進褲子, 顯得他一雙腿格外長。

早上九點多的一樓走廊有将近三分之二的地方都在陽光下。

溫斯沅站的位置正好能被陽光照到, 他整個人踩在陽光裏, 鼻梁上架着的金邊眼鏡泛着有質感的光澤,一下子将原本就容易給人距離感的溫斯沅拉得更高更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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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鹿洺見溫斯沅一時半會沒往這看,盯着溫斯沅便有些看入了神。

不過這會顯然不止他一個人在關注着溫斯沅。

一米九的個子在人群中原本就很吸睛,再加上溫斯沅身上完全不同于學生的成年男人氣息,五官又長得立體端正。

這樣的人往學生群中一丢,很難讓人不去注意。

吳鹿洺正看得入神,不遠處看着像是溫斯沅導師的年長男人還沒結束話語。

然而猝不及防的,原本還垂眸看着聽得認真的溫斯沅,忽然間擡眸,直勾勾朝他看來。

再一次撞上視線,吳鹿洺這一次沒有再躲開。

兩人間隔了大約十來米的距離,中間一直有人來回穿行。

視線被阻隔又恢複。

年長者還在說話,溫斯沅便一直靜站着沒動,但視線自從落到吳鹿洺身上後,就沒再挪走過。

終于年長者說完話,拍了拍溫斯沅的肩膀最後叮囑了一句什麽。

吳鹿洺見溫斯沅低頭答應了一聲,而後等年長者離開後,他的視線重新投來,邁開腿似乎要往這邊走。

耳旁錢韋暢的聲音在同一時間響起。

“你就這麽白挨了他一拳?為啥不還手啊兄弟,你那天晚上不還揍得他……”

吳鹿洺一開始沒太注意錢韋暢在說什麽,直到最後幾個字鑽進耳朵。

溫斯沅被人流擋在了七八米外的地方,但錢韋暢嗓門大,吳鹿洺也不确定溫斯沅在那能不能聽見錢韋暢說話。

因此他及時看向錢韋暢出聲,攔住了對方後面的話:“校內禁止打架鬥毆。”

錢韋暢一噎。

這要是換他忽然被揍了一拳,哪還顧得上這個?

“那也不能就這麽便宜了他……”

錢韋暢正欲繼續說,忽然幾個剛從A樓過來的同班同學圍了上來。

吳鹿洺看了眼,是剛才那幾人來鬧事時,想要幫忙的那幾個男同學。

圍上來的幾個男生裏,一個跟吳鹿洺稍微熟些的率先開了口:“不好意思啊剛才沒幫到你,那幾個人膽子太大了,竟然敢往學校帶刀。”

“刀?”吳鹿洺的注意力被吸引了過去。

“是啊,那幾個看着不怎麽像我們學校的混混,每個人手上都有一把很小的瑞士刀,他們揣在手心裏,我們要上前就拿出來吓唬我們。”

另一個男生跟着道:“我拍了視頻,他們藏得比較深,只有我們靠近的時候他們才會露出來一下。”

男生說着,一邊拿出手機調視頻出來給吳鹿洺看。

吳鹿洺接過手機的空隙,又往溫斯沅那邊看了眼。

而後便發現溫斯沅還站在七八米開外的地方,身邊圍着幾個學生,是剛才和溫斯沅一起聽年長者囑咐的那幾個學生。

手機拿到手裏,吳鹿洺收回視線,點開了視頻。

确認視頻裏把剛才幾人的臉都拍到了後,他将手機還給機主,禮貌問:“可以把這段視頻發給我嗎?”

男生點頭,接回手機就直接把視頻發給了吳鹿洺。

吳鹿洺接收後道了聲謝,等收起手機再去看溫斯沅時,發現溫斯沅剛才站的地方已經不見了他的身影。

跟着溫斯沅的那幾個學生也同樣不見蹤影。

吳鹿洺環視一圈。

沒找到人。

錢韋暢的聲音響起:“班長讓大家抓緊去101,55之前要點完名。”

吳鹿洺聞言,只好先收回視線,跟着幾人往C101走去。

C101是個小型的演說廳。

幾人到的遲,幾百個座位這會就剩下前三排還有空位。

錢韋暢找了個靠裏的第三排位置招呼吳鹿洺過去,坐下後他打了個哈欠,一臉困倦道:“聽班長說今天聽的是個什麽文學講座,是不是跟去年G大來人講的那個一樣啊?我聽這些真不行,高中上語文課就犯困。”

“就是那個。”旁邊有人回答,“網上不經常有人調侃G大和C大年年互相傷害嘛,說的就是每年十月G大來給咱們開文學講座,咱們再去給G大做數學知識普及。”

錢韋暢連聲稱奇。

吳鹿洺聽着兩人的對話,心下對溫斯沅的出現有了大概猜想。

他出聲問:“去年十月我們有聽過G大來辦的文學講座嗎?”

“去年不是全班都要聽,好像就挑了二十個人,輪的學號,沒輪到你。”錢韋暢解釋,解釋完以後又不解嘀咕,“我記得去年也是在這開的,也整個教室坐滿了,去年都沒要我們全班來,今年怎麽要我們全班來了?”

“去年計算機系的也來了,今天計算機系大一大二有個選拔考試,來不了人,所以就要我們全充了。”

錢韋暢嘆了口氣,視線再次觸及到吳鹿洺嘴角的傷口時,注意力很快又被轉移:“老吳,你這傷口得去醫務室稍微處理一下吧,看着有點吓人,或者你下去跟我一起去醫院,正好我下午要去醫院換藥。”

演說廳的臺上這會還沒人。

吳鹿洺看了眼時間,剛9點50。

正好聽見錢韋暢的話,他便按滅手機看了眼嘴角的傷口。

他自己沒什麽感覺,但從視覺上看,的确挺嚴重。

嘴角出血的口子已經結了痂,周圍一圈都有一點點紅腫。

“等一下,我這好像正好有擦傷藥。”錢韋暢忽然又道,而後便在口袋裏一陣摸索。

摸索了快一分鐘,最後從身上工裝外套從上到下的第五個口袋裏,摸索出了一管藥。

他把藥遞給吳鹿洺。

吳鹿洺沒有馬上接,而是下意識看了眼他打石膏的腳。

錢韋暢難得瞬間意會:“這不是我抹腳的!我是那種會把我抹腳的藥拿去給我兄弟抹嘴巴的人嗎!”

吳鹿洺還沒回答,坐在錢韋暢另一邊的人先應了句:“是。”

錢韋暢直接一肘子過去,而後強行把藥膏往吳鹿洺手裏一塞。

“這是我抹胳膊的!我摔腿的時候胳膊擦傷了,醫生開給我抹胳膊的!”

他一邊說一邊把袖子往上扯,就要給吳鹿洺看胳膊上的傷口。

動靜惹得周圍人笑聲一片。

忽然間,成片的笑聲戛然而止。

不說整個演說廳,至少是前幾排,一時間都齊刷刷地沒了動靜。

吳鹿洺先是敏銳地感覺到了一道落在身上,他擡頭看去時,發現兩分鐘前還空無一人的演講臺,這會已經站了幾個人。

演講臺的多媒體控制臺設在講臺的靠裏側,離吳鹿洺坐的位置不遠。

這會幾個學生模樣的人正圍在控制臺附近,似乎在開多媒體屏幕。

而溫斯沅就站在控制臺前。

吳鹿洺看過去時,溫斯沅正從他身上收回視線,視線收回的途中,似是似有若無地在他手中的藥膏上停留了幾秒。

周圍有議論聲傳來。

“中間那個高個子帥哥是G大的老師嗎?”

“救命!他好是我的菜!”

“帥是帥,但是你們不覺得他好嚴肅嗎?光是看着就有一種被高要求嚴師支配的恐懼。”

“他好像不是老師,我G大的朋友說他是G大中文系的在讀博士。”

“博士?那至少25了吧?該不會已經結婚了吧?”

吳鹿洺正聽着,忽然肩膀被拍了一下。

他暫時收回神思,朝拍他的錢韋暢看去。

錢韋暢的表情忽然異常認真,湊近他跟他小聲道:“我剛剛想了想,你最近還是盡量不要單獨一個人去哪裏了。”

吳鹿洺很快明白過來錢韋暢的意思,看了眼錢韋暢是認真在擔心的表情,他簡單出聲解釋:“他們不會對我怎麽樣。”

錢韋暢一臉不信:“都敢在學校帶刀了,誰知道在校外他們會做出什麽喪心病狂的事來?”

吳鹿洺見他說完就開始念叨上了要搬回寝室住,只好更加詳細地解釋。

“第一,如果他們是敢做出喪心病狂事情的人,那麽我們在校外教訓他們的那個晚上,他們三個人不至于被我一個人打得那麽慘。心夠狠的人越處于弱勢,就越會想盡辦法拖敵人一起下地獄,然而他們三人處于弱勢時,給出的反應無一例外是恐懼、退縮和求饒。

第二,他們如果真的有恨我到不計代價要報複我,他們就不會在出院後選擇通過借他人之手污蔑我的名聲的方式。甚至在剛才的視頻裏,手上有刀的也只是那幾個非我們學校的人,那三個人手上并沒有拿任何武器。說明他們雖然想要教訓我,但只是想在明哲保身的前提下教訓我,而非他們也需要付出同等甚至更多慘痛代價的情況下才能教訓到我。

第三,校外跟他們打架的那個晚上,我在揍他們為首那個人的時候,另外兩個人并沒有很盡力地幫忙維護,包括今天也是,雖然三人是一起來的,但沖出來動手的只有為首那一個人,這說明他們三人的關系并不如表面上看起來好,這樣的關系只能維持在無事發生的情況下,一旦因為某件事要他們受到力度不一的懲罰時,內讧都來不及,顧及不上別人。”

這三人今年大三。

吳鹿洺這兩天大致了解了一些這三人兩年來在學校裏做的事情,三人都是典型的欺軟怕硬類型。

因此對付他們最好的辦法,就是強硬到令他們完全升不起反抗心理。

錢韋暢聽完後反應了好半晌,最後頗為認真道:“兄弟,你這麽一分析,我竟覺得好有道理,你是怎麽做到分析得這麽有理有據的?”

吳鹿洺随口答應:“我寝室桌上有幾本行為心理學,你要是感興趣,可以随時拿去看。”

錢韋暢一聽要看書,頓時一臉痛苦:“不行,我看書犯困。”

他說完,忽然帶上兩分神秘地四下看了看,确認這會沒什麽人注意他倆這邊後,他又湊近吳鹿洺一些,神秘兮兮開口:“兄弟,我這有個情況,你要不也幫我分析分析?”

“什麽情況?”

錢韋暢那張大黑臉上罕見地帶上點羞赧,他把聲音放得更輕,挨着吳鹿洺道:“就是吧,假如一個人,平時我跟她聊天聊得挺好,偶爾也會一起出去吃飯,送她東西她會高興收下,有時候也會回贈,可每次只要我一表現出要跟她提出交往的意思,她就會先回避帶過話題,你說這是為什麽?”

吳鹿洺聽着錢韋暢的問題,眨了眨眼睛,半晌沒有給出回答。

錢韋暢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少男情緒中,沒有注意到吳鹿洺的表情。

見吳鹿洺沒有回答,他略為愁苦地正想再說點,忽地被另一邊坐着的人撞了一下。

錢韋暢緊張得一激靈,頓時扭頭朝另一邊坐着的人看去,出聲問:“你撞我幹嘛?”

旁邊的人給他使眼色,指了指講臺:“點到你了。”

他一懵,剛想問什麽點到,卻忽然先注意到,演講廳不知什麽時候暗了下來。

兩邊的窗簾拉上,整個演講廳就開了後排的幾盞大燈,講臺上的大屏上正放着PPT,PPT上是一個文學類的選擇題。

他同時也注意到,剛剛還有些吵鬧的演講廳,這會安靜得過分。

旁邊同學的聲音再次響起:“講座開始了,現在在抽人回答問題,回答對了有獎品。”

錢韋暢一聽這,松了口氣。

講座不是上課,回答錯問題也不影響課堂分,而且屏幕上的是個選擇題,他胡亂蒙一個就行。

這麽想着他站起身,誰料一對上講臺上人的視線,剛下去那點緊張瞬間瘋狂上湧。

錢韋暢上一次感到這麽緊張,還是在被全系公認的變态級專業課老師抽查回答問題的時候。

明明講臺上的男人表情也并不兇,非要說就是沒有太明顯的表情,但錢韋暢跟他對視過一眼後,愣是不敢再去看他的眼睛。

以至于錢韋暢最後題目也顧不上看,揉了揉腦袋就緊張地憨笑道:“老師,我不會。”

他的語氣緊張得明顯,聲音顫得就差結巴,一時間惹來周圍的人一陣笑。

講臺上的男人倒是沒為難他,淡聲說了句“請坐”後,便道:“那就請你右手邊的同學來幫忙回答吧。”

坐下的瞬間,錢韋暢大舒了口氣口,他連忙對站起的吳鹿洺小聲道:“兄弟,穩住,我馬上幫你搜題目。”

吳鹿洺輕應了聲“不用”,仰頭看了半分鐘題目後,報出了一個答案。

答案報出的瞬間,屏幕上的PPT滾動,顯現出正确答案。

和吳鹿洺報的一樣。

講臺上男人輕緩的聲音響起:“回答正确,請上臺領獎。”

大概是坐着削弱了緊張感,錢韋暢又大着膽子看了講臺上的男人一眼。

這一看,他一瞬間發現,男人看他的眼神和看吳鹿洺的眼神似乎不太一樣。

其實也不能算是很明顯的不太一樣。

就是剛才看他時毫無溫度的眼底,此刻看着吳鹿洺卻有了溫度。

不過錢韋暢絲毫不覺得這有什麽奇怪。

畢竟幾乎所有專業課老師看吳鹿洺的眼神都跟看寶貝似的,講臺上男人這種程度都算輕的。

吳鹿洺坐在第三排的最右側,他右手邊就是過道,因此很快就走上了講臺。

講臺的右側站着三個學生,每個學生手裏都拿着不一樣的東西,顯然是獎品。

吳鹿洺一走上去,最右側的女生就遞了一本書給吳鹿洺,而後笑着說了聲“恭喜”。

吳鹿洺垂眸看了眼書,是一本很出名的小說。

他接過書道了聲謝,要下臺前下意識往溫斯沅那看了一眼,不料溫斯沅竟在同時出聲,對他道:“來我這邊。”

溫斯沅說這句話時沒有用話筒,聲音也不算響,頂多能讓講臺上的幾個人和靠近的第一排聽見。

話落下後,他便沒有再補充其他,只是靜站着等吳鹿洺過去。

吳鹿洺捧着手上的書,沒有過多猶豫,就邁開腿朝溫斯沅走了過去。

他走到溫斯沅跟前,就聽見溫斯沅用僅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開口:“手。”

吳鹿洺仰頭看着近在咫尺的溫斯沅,聽話地伸出右手。

溫斯沅從控制臺上拿過一個盒子,放到他手上:“晚上的聚會,你去嗎?”

吳鹿洺看着溫斯沅眨了眨眼睛。

他靠那麽近才發現,溫斯沅今天身上并不是他往日裏慣用的那款清爽型沐浴露的味道,嗅起來若隐若現的氣息,更像是吳鹿洺常用的放在客廳浴室的那瓶。

臺上的熒幕在溫斯沅身後反着光,給他整個人都鍍了一層亮色。

光線柔和了溫斯沅的臉龐。

吳鹿洺看着,受蠱惑般地鬼使神差答應:“嗯。”

“好。”溫斯沅應聲,手完全松開盒子,将盒子徹底放在了吳鹿洺手上。

他微涼的指尖從吳鹿洺溫熱的掌心中輕輕滑過。

突兀的涼意帶着點癢意從掌心傳開,吳鹿洺下意識地低頭看了眼掌心,發現那是只抹擦傷藥膏的盒子。

溫斯沅輕緩的聲音再次響起:“嘴上的傷口記得抹藥。”

吳鹿洺應聲擡頭,再次看向溫斯沅。

就聽見溫斯沅又補上一句:“用我給你的。”

吳鹿洺走下講臺回到座位,看着桌子上錢韋暢剛才給他的那管藥,才反應過來溫斯沅剛才最後一句話的意思。

他坐在座位上,手裏捏着溫斯沅剛才給他的那管藥,半晌沒回過神來。

溫斯沅剛才的舉動讓底下不少人誤以為答對問題他會親自給頒獎,因此第二輪答題開始,底下成片的女生踴躍舉手。

溫斯沅沒有破壞規定,仍舊随機點了幾排幾座。

被抽中的恰好是一個剛才舉手的女生,女生在身邊朋友的幫助下,順利答對了問題。

她高興地上臺,從講臺右側的學生那邊領完獎,就要去溫斯沅那邊領獎。

然而剛走出兩步,就聽見溫斯沅道:“我這裏沒有獎。”

溫斯沅雖然臉上沒什麽表情,語氣也并不溫柔,但他的态度很禮貌,給人的感覺就是在簡單闡述事實。

女生一愣,實誠地應聲道:“剛才您不是在給上一名頒獎嗎?”

溫斯沅表情不變,仍舊用陳述事實的語氣道:“嗯,那是給第一個回答正确同學的特殊獎勵。”

女生聞言,遺憾地說了聲“好吧”,捧着手裏獎來的書下臺了。

整個會場幾百個人,除了吳鹿洺沒有任何人懷疑溫斯沅出口話語的真實性。

吳鹿洺忽然間産生了一種奇妙的隐秘感。

這種隐秘感仿佛一根線,牽在他和溫斯沅之間,真切地讓他認知到,他和整個演講廳裏的其餘幾百人之于溫斯沅,是完全不一樣的。

他們在衆目睽睽之下,交互了只有他們彼此知道的信息。

吳鹿洺将手裏的藥膏放到桌上,擡手托住有些發燙的臉,盯着桌面上的那管藥膏對錢韋暢道:“我也不知道。”

錢韋暢反應了兩秒:“嘿嘿,我本來也打算随便蒙一個答案的,結果太緊張了,直接嘴瓢說成不會了。”

“不是。”吳鹿洺解釋,“我不是在說剛才的題目,我是在說你說的那種情況。”

錢韋暢一聽是這事,頓時放小了聲音問道:“你也分析不出來?”

吳鹿洺答應一聲:“愛情比想象中複雜。”

錢韋暢猛點頭,簡直不能更認同。

吳鹿洺很快又道:“晚上我去聚餐,不用找人換了。”

·

吳鹿洺沒聽完溫斯沅的整個講座。

講座進行到一半時,班長把他、錢韋暢和大課間要勸架的那幾個男生拉了個群,讓幾人馬上去導員辦公室。

幾人去到辦公室時,辦公室裏已經有不少人。

除去他們班的導員,那三個人和他們專業的導員也在。

另外數學系幾個比較有威望的專業課老師也在。

衆人上午十一點進的辦公室,午飯都沒顧上吃,一直到下午五點多,才從辦公室裏出來。

處罰結果沒能馬上出來,但經過一下午的兩方對峙,初步結果已經大致可見。

數學系幾個專業課的老師多次強調吳鹿洺是數學系目前各大競賽的主力軍,大一時參加的幾場國賽,都是他替學校拿的國獎,今年十二月份之前還有兩場比賽,絕對不能受任何影響。

他們班的導員更是就吳鹿洺臉上的傷和那三人今天剛出的處分和對方導員據理力争了将近兩個小時。

三人為難吳鹿洺的整個經過都有視頻為證,自然脫不掉責任。

而吳鹿洺教訓三人那晚,是那三人為了調戲女生方便,特地選的學校附近沒有監控的地方,因此不管他們怎麽說是吳鹿洺打他們在先,人證物證沒有,除了知道真相的錢韋暢,沒人任何人信他們的話。

四點多從導員辦公室出來。

錢韋暢和吳鹿洺告別其他幾個同學,到校門口打的去班長在群裏發的聚會地址。

一坐上出租車,錢韋暢就忍不住激動開口:“吳鹿洺,簡直是神了!那三個傻逼剛剛在辦公室裏吵架的樣子太逗了。”

本來五點多幾人可能還走不了。

是那三人吵得太厲害,被他們導員警告再吵直接當擾亂教室辦公環境處理,那三人的導員才黑着臉率先把那三人帶走了。

吳鹿洺沒太注意錢韋暢的話,他這會注意力全在手機上。

剛剛從辦公室出來,他一摸出手機,就看到溫斯沅一下午給他發了好多條消息。

溫斯沅是極少會主動發消息的性格。

以前兩人每天有聯絡時溫斯沅是這樣,最近兩人已經好幾天沒有互發消息,吳鹿洺更是想不到溫斯沅會發那麽多條消息。

因為所有老師都要求上課手機靜音,所以上課時間,吳鹿洺的手機都會調成靜音狀态。

他看了眼溫斯沅發來第一條消息的時間,是中午十二點,問他要不要一起吃午飯。

下一條是下午一點多,溫斯沅問他傷口抹藥了沒有。

而後是下午三點多,溫斯沅問他晚上的聚餐要不要一起去。

最後是下午四點半左右,溫斯沅又問了一遍要不要一起去聚餐。

雖然僅有四條消息,但對從不說廢話,也幾乎不主動發消息的溫斯沅來說,那已經是比登天還要難的程度了。

以至于吳鹿洺看着那些消息反應了好一會,才意識過來要去回複。

【我下午在導員辦公室有事,手機設置了靜音沒看見消息,你現在過去了嗎?】

C大去G大坐公交要一個多小時,打車就只用半個小時左右。

因此今晚的聚餐地是在兩所大學間的折中地段,出租車二十分鐘就到了對應的飯店。

兩人下車時,吳鹿洺的手機仍舊靜悄悄的。

溫斯沅還沒有回過來消息。

兩人照着班級群裏的指示上了飯店三樓。

據說是學校老師挑的飯店,所以比較正式。

推門進去是個大包間,包間裏有整整六桌。

這會臨近六點,包間裏的人已經吃了一個來小時,年輕人間氣氛活絡開得快。

吳鹿洺和錢韋暢進去時,兩人除了自己的同班同學,完全分不清剩下的所有人哪些是C大的,哪些是G大的。

他們走到同班同學留下的空位坐下。

坐下後吳鹿洺環視一圈,并沒有在包間裏看到溫斯沅的身影。

包間裏全都是年輕學生的身影,吳鹿洺隐約間覺得溫斯沅似乎也不會出現在這樣的場合。

正好他旁邊坐的是班長,他便問班長:“班長,我們來的人一共就這一個包間嗎?”

“咱們就這一個包間。”

包廂裏很吵,班長費了些力氣扯着嗓子回應吳鹿洺:“老師和幾個碩博的學長在另一個小包間。”

果然。

吳鹿洺道了聲謝,沒再多問。

他今天就吃了早上一頓,剛才在來的路上還沒覺得餓得很明顯,這會看着滿桌的菜,肚子明顯感覺空了。

一旁的錢韋暢一坐下就二話不說狼吞虎咽了起來。

吳鹿洺又看了眼手機,見仍舊沒有消息回複,便暫時放下手機,決定先填肚子。

飯吃到後半段,包廂裏逐漸吵鬧。

到夜裏七點,溫斯沅仍舊沒有回過來消息。

錢韋暢在五分鐘前找到了幾個跟他玩同一款游戲的男生,幾人這會正聚在包間的角落裏開黑。

包廂裏有些悶。

見溫斯沅仍舊沒有回過來消息,吳鹿洺沒繼續在包廂裏坐着,而是出門找了個通風口站着。

這家飯店位于偏市中心的地段,周圍是接連的幾個大商場。

這個點窗外燈火璀璨,吳鹿洺所站的這處窗戶對出去,是一家以動物為主題的商場。

夜晚的商場仿佛一場燈光秀,由燈光組成的動物在商場大樓上靈活玩耍。

光反到吳鹿洺臉上,口袋裏的手機在這時忽地震了一下。

吳鹿洺拿出手機,終于看到了溫斯沅的回複。

溫斯沅就回過來簡單的三個字。

【你來了?】

吳鹿洺垂眸,正要回複,忽地聽到身後有腳步聲響起。

他站的這地方比較偏,旁邊是飯店的安全通道。

但這一層樓不止這一處安全通道,另外一處安全通道就在距離電梯不遠的地方,按理說多數人一出包間,最先找到的肯定是那處安全通道。

當然也并非說這裏絕不會有人來,畢竟他就找來了這邊。

因此一開始腳步聲還沒太近的時候,他并沒有去在意。

直到認真回複完手頭的消息,意識到腳步聲已經過了安全通道的位置,并且還在靠近,他才放下手機轉身往後看去。

然而他所處的位置背光,這兒又沒燈。

他轉身也遠遠的只能看見個影,直到人走到跟前,他才看清楚對方的臉。

是溫斯沅。

溫斯沅安靜地看着他,眼底沒有驚訝,像是本就知道他在這,所以特意找來的。

吳鹿洺見狀問他:“你怎麽知道我在這的?”

“看到你了。”溫斯沅輕聲回答,說完又緩緩補充,“我以為我看錯了。”

吳鹿洺仰頭看着溫斯沅,還沒來得及應聲,就聽見溫斯沅又繼續道:“但我還是跟出來了,給你發消息,你都不回。”

吳鹿洺愣住,眼底劃過一抹錯愕。

因為他從溫斯沅的語氣裏,隐隐約約聽出了一絲委屈。

不過吳鹿洺沒楞太久,因為他很快在空氣裏嗅到了一絲酒味。

淡淡的,似乎是紅酒的味道。

“沅哥,你喝酒了?”吳鹿洺出聲問。

“嗯。”溫斯沅異常認真地回答,“敬了我的導師兩杯,敬了你們學校兩個老師每人兩杯。”

他的話音落下,四周安靜了一小會。

大概是見吳鹿洺沒有馬上接話,溫斯沅便又執拗地把話題引了回去:“你不回我消息。”

原封不動的話,摻着原封不動的委屈。

吳鹿洺靜默片刻,忽然問:“一杯是多大杯?”

溫斯沅擡起手,認真地給吳鹿洺比劃了大小。

吳鹿洺心底大致算了下,這得趕上一整瓶正常大小的紅酒了。

這麽看來絕對是醉了沒錯了。

但吳鹿洺隐約覺得溫斯沅這次醉酒跟上次不太一樣。

話變多了。

見吳鹿洺許久沒接後話,溫斯沅便又表情認真地重複了一遍:“你不回我消息。”

吳鹿洺有些想笑,好在忍住了連忙回複溫斯沅:“我下午在導員辦公室,一直沒空看手機,我出來一看到手機就馬上回你了。”

溫斯沅安靜了一小會,忽然問:“那個八塊腹肌也在嗎?”

吳鹿洺一愣:“什麽八塊腹肌?”

溫斯沅又是一小會的安靜:“瘸腿的那個。”

吳鹿洺确認道:“錢韋暢?”

溫斯沅這次安靜了好一會,才再次吐出幾個字:“我不要知道他叫什麽。”

吳鹿洺看着說得一本正經,甚至委屈更濃了些的溫斯沅,半天沒反應過來。

好半晌過去,他确定下來,溫斯沅這話裏是實實在在帶了一點鬧小脾氣的存在。

他疑惑問:“你不喜歡他?”

溫斯沅瞬間反問:“你喜歡他?”

吳鹿洺正要回答,看着溫斯沅逐漸輕蹙起的眉頭,他輕抿了下唇,最後只是反問:“你為什麽不喜歡他?”

對于吳鹿洺的避開問題,溫斯沅肉眼可見地急了。

他眉頭一下子擰得死緊,忽然擡手貼到了吳鹿洺的臉上,指腹在吳鹿洺嘴角的傷口附近蹭了蹭,問他:“你嘴角的傷塗藥了嗎?”

吳鹿洺搖頭:“下午一直在導員那,沒來得及塗。”

溫斯沅聽到這話,表情一時間叫人看不出喜怒。

兩人相對着安靜了片刻,溫斯沅的手忽然落下,最後落到了吳鹿洺的手腕上,圈住,輕聲道:“你跟我來。”

兩人拐過一個拐角,最後在一間休息室前停下。

溫斯沅伸手推開休息室的門,裏面沒開燈,但是并不算黑,因為窗簾沒拉,窗外的燈光能照進屋裏。

這是一間不大的休息室,顯然是提供給飯後茶餘的客戶安靜消食用的。

休息室裏就一張沙發,沙發前是一張圓桌,圓桌上擺着一些消食的水果。

溫斯沅拉着吳鹿洺走進休息室,而後随手鎖上了休息室的門。

鎖完門以後他也沒有開燈,就那麽拉着吳鹿洺站着,一時半會沒有動靜。

過了好一會,他才忽然很輕地說了一句:“我也有八塊腹肌。”

要不是休息室夠小,溫斯沅的聲音輕得吳鹿洺險些聽不見。

等吳鹿洺聽清了反應過來時,溫斯沅已經松開了他的手,而後将風衣裏原本收攏進褲子的黑色單衣扯出,往上一拉。

吳鹿洺看到眼前景象的第一反應,是扭頭去看休息室有沒有監控。

确認沒有監控,他才松了口氣重新看向溫斯沅。

然而他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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