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溫斯沅的床頭擺着一張照片。
照片裏的他身上穿着藍白的夏季高中校服, 手上拿着G大的錄取通知書,面無表情地看着鏡頭。
照片的背景是一棵桃樹,這棵桃樹現在就在溫斯沅卧室的窗外。
拉着窗簾的房間略顯昏暗。
一只白皙略瘦的手忽地攀上床頭櫃,半個手掌蓋在了照片裏的桃樹上, 略微顫抖地将照片蓋在了床頭櫃上。
剛蓋完手還沒來得及縮回, 另一只大上一圈的手覆到了他手上,握着他的手又把那照片扶了起來。
“蓋什麽?”略微喑啞又帶着些許急促的聲音響起。
吳鹿洺縮了縮腦袋, 有點受不了地把腦袋往枕頭裏埋, 露出修長白皙的後頸, 後頸上覆着一層薄汗, 皮膚越發得紅。
“感覺你在看着我們。”悶悶的聲音從枕頭裏傳出,“你拍這照片的時候滿18了嗎?”
“滿了。”
吳鹿洺只好把那句“少兒不宜”咽了下去。
但他還是不肯從枕頭裏擡起頭來。
照片裏的溫斯沅和現在還是有些差別的。
身形上帶着少年人的青澀, 五官也不如現在棱角分明,鼻梁上架着有些古板的黑框眼鏡, 倒是身上那股嚴謹認真的勁兒和現在無甚差別。
吳鹿洺剛剛正被溫斯沅圈着轉過腦袋裏去和他接吻,吻得呼吸困難視線模糊時, 視線忽地和照片上的少年對上, 吓得他險些當場交代。
所以他才擡手要把照片蓋上。
但溫斯沅明顯是個心黑的。
吳鹿洺沒在枕頭裏悶太久,忽然整個人被抱了起來。
忽然的動作令他忍不住悶哼一聲,有些驚慌地搭住了溫斯沅的胳膊。
吳鹿洺的個子在同齡人裏算高,可被溫斯沅圈在懷裏時,他總有一種自己被卷吧兩下就是只剛好夠埋鎖骨的小奶貓的錯覺。
溫斯沅抱着他移開了床旁的椅子, 來到房門口的獎狀牆前才把他放下,讓他踩在自己的腳背上。
吳鹿洺身上沒什麽力氣,沒忍住擡起一只手抵在了面前的一張獎狀上。
手剛抵上, 他忽然聽見身後傳來一聲輕笑。
輕笑聲撓了撓他的耳朵。
吳鹿洺轉過臉疑惑地看向溫斯沅。
溫斯沅額前的幾縷頭發被汗水打濕, 鼻梁上的眼鏡有些下滑。
他這會滿身是平日裏絕對見不到的慵懶氣息, 有力的胳膊輕輕箍着吳鹿洺,忽然開口:“這張獎狀是我八歲時候拿的。”
空調暖風的呼呼聲伴着溫斯沅的聲音,吳鹿洺腦子暈暈的,好一會過去看了眼手下按住的那張獎狀,才發現溫斯沅是在說這個。
那是一張省地理知識比賽的獎狀,溫斯沅拿的是一等獎。
“比賽是在市裏比的,那天很冷,我媽讓我裏裏外外套了五件衣服三條褲子,走路都有點走不動,所以上臺領獎的時候絆了一腳,鼻子上撞破了皮,最後鼻子上貼着創口貼領的獎。”
溫斯沅形容得太具體,吳鹿洺暈暈乎乎的,就跟着想象出了一個穿得跟只圓滾滾小球似的小男孩。
小男孩鼻子上貼着創口貼,眼眶紅紅的明顯剛哭過,兩只手舉着獎狀,想要保持小大人的嚴肅,卻又忍不住流露出一些孩子氣的可憐。
溫斯沅就是在這時忽然狠狠動作了一下。
吳鹿洺猝不及防,想象和現實倏地摩擦出火花,他眼角氤氲出水汽,恍惚間仿佛真看着個圓滾滾的八歲小孩,手裏握着獎狀站在他跟前,歪着腦袋有些好奇地盯着他和溫斯沅看。
他頓時受不了地閉上眼,貼在牆上的手仿佛被燙到般拿開,最後又因為實在支撐不住,換了張獎狀挨着。
就在他手臂挨上新獎狀的一瞬間,身後再次響起溫斯沅帶着些許輕笑的聲音:“這張獎狀是十一歲拿的,學校組織的比賽,在六月份的時候,那年夏天很熱……”
吳鹿洺就是腦袋再暈,也發現溫斯沅在使什麽壞了。
連着挨了四五章獎狀,吳鹿洺受不了了。
他兩只手往拿放都感覺不對,只好轉過身去摟着溫斯沅讨好地親,讓溫斯沅趕緊把他從這片獎狀牆前帶走。
出乎意料的,溫斯沅沒有為難他。
他抱着溫斯沅親了會,溫斯沅就把他帶離了獎狀牆,抱起放到了一旁的書桌上。
吳鹿洺落到實處,剛松口氣,就聽見溫斯沅在他耳旁訴說起了年少時伏案在書桌前寫作業看書的光景。
……
吳鹿洺罵人的力氣都沒了。
托溫斯沅的福,這充滿溫斯沅成長痕跡的屋子,在這幾個小時裏所有痕跡都被放大到了極致。
一圈下來,吳鹿洺整個人化得像塊粘糕,一根手指頭都懶得動了。
溫斯沅這才擦擦那顆被浸黑的心,把人抱回到了床上。
房間裏空調的暖風還在吹,整個床鋪溫暖幹燥。
終于不用再被想象中各個年齡段的溫斯沅盯着,吳鹿洺卷着被子眯起眼睛舒服得輕哼。
他感覺到溫斯沅動作上的變化,攥着被子的手收緊,脊背逐漸跟着繃緊。
眼角浸出水光,打濕顫動的睫毛。
就在他睫毛輕顫得厲害的時候,溫斯沅忽然毫無預兆地停下了動作。
吳鹿洺一瞬間只覺得被人高高吊起,準備好落時又被人拎着不讓落了,難受得令人抓狂。
他擡手抓住溫斯沅拄在他身旁的手,側過臉淚眼朦胧地去看溫斯沅。
看不太清溫斯沅的表情,只是感覺到溫斯沅的指腹在他身上輕輕摩挲了一下。
這一點動作都讓吳鹿洺無法忍受,他輕抿了下有些幹的嘴唇,正要開口詢問,就聽見了溫斯沅的聲音:“你剛才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吳鹿洺疑惑地看了溫斯沅一眼。
“你還沒有告訴我,為什麽要瞞着我住院的事。”
吳鹿洺微楞,被淚水打濕的睫毛輕顫了兩下。
他靜默片刻,把腦袋埋回被子裏說:“你先……繼續,結束了我再和你說。”
溫斯沅仍舊沒有動作:“你剛才在故意岔開話題。”
吳鹿洺埋在被子裏沒了動靜。
見溫斯沅就是不動,他難受得自己想動,卻發現溫斯沅箍他箍得很緊,一點放水的意思都沒有。
不知道是空調熱氣吹得腦子發昏,還是被吊着下不來的感覺惹得腦子發昏。
吳鹿洺少有地感覺到了一點委屈。
他悶在被子裏好一會,終于支起上半身再次看向溫斯沅。
他全身都泛着紅,眼眶尤其,氤氲了許久的水汽終于凝成了實質,從眼角滑了一滴淚下來。
溫斯沅在看到那滴淚的瞬間手上就有了松動。
但在他松開手前,吳鹿洺開了口:“我太想你了。”
吳鹿洺半阖下眼簾,不再看溫斯沅。
他明顯有在努力忍耐,但整個人還是不受控地有點發顫:“我也不想的,但我就是忍不住想你。住進醫院的時候想,躺在治療室裏疼的時候更加想,我想你在我身邊,想疼得厲害的時候你能抱着我。但我知道不能這樣,不能我想你就非得在我身邊,不能我生病就不讓你回家跟你的親人過年。”
“你不知道我還能勸住我自己,如果你知道,你又不在我身邊……”
吳鹿洺閉上眼睛,“我會更疼的。”
房間裏有片刻的安靜,安靜得僅剩下空調出風的聲音。
溫斯沅在大腦反應過來吳鹿洺的話前,身體先一步給出反應,将吳鹿洺摟進了懷裏。
在吳鹿洺來之前他想過很多種答案,但唯獨沒想到這一種。
懷裏的身體明明也不算瘦弱,溫斯沅摟着卻怕一用不對力就壞了。
他擡手擦掉吳鹿洺臉頰上的淚痕,正要開口說話,卻聽見吳鹿洺的聲音又響起:“你別說話。”
吳鹿洺跟他說話時多數時候都是溫順的,這會卻少有地帶着點橫,掀起眼簾看他:“你先……繼續,不然我也要生氣了。”
·
溫斯沅帶着吳鹿洺去浴室洗澡時,窗外的天已經黑了。
吳鹿洺不知道是不是被溫斯沅全過程的黑心氣到,洗澡時指頭都懶得動一下,由着溫斯沅給他洗。
洗完後溫斯沅用被子将他裹成團放到床上,出去給他買飯。
吳鹿洺是真的有點累到,溫斯沅買完飯回來,他昏昏沉沉地吃完,卷着被子沒一會,就睡了過去。
不知道過去多久,他被被子裏忽然鑽進的一點涼氣弄醒,還沒醒完全,就被摟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吳鹿洺迷迷糊糊地往熱源鑽,感覺身上搭上來一只手替他輕輕揉着,他随口問了句:“幾點了?”
“九點。”頭頂響起回答的聲音。
吳鹿洺支吾了一聲,沒過腦,趴在熱源上正要繼續睡,忽然聽見個聲音。
“再給我點時間,以後只要你想我在你身邊,我就都會在你身邊。”
吳鹿洺一瞬間清醒過來。
他在黑暗裏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喉頭緊了半晌,終于找回了聲音:“沅哥,你不用什麽都謙讓我的。”
“為什麽覺得是讓?”
吳鹿洺默了許久沒給出答案。
“你沒有辦法判斷讓我留在你身邊陪你這個行為是對是錯,就由我來替你判斷。以後你沒有辦法判斷的對錯,把選擇權交到我手上,我會給你答案。”
房間裏陷入長久的安靜,安靜到兩人都仿佛已經睡着。
直到一個清淺的聲音響起。
“溫斯沅,我喜歡你。”
作者有話要說:
小鹿:請不要在做不正經事的時候說正經話!(很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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