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正相當蘇江喜結親(修)

浔都城蘇府門前,紅綢飄飄,陣仗頗大,親眷們交頭接耳,眉眼帶笑。

“蘇家這小子總算是娶親了,如今大約該安穩些日子了。”

“誰說不是,現下多少姑娘該歇了心思,安心議親吶!”

眼見吉時要到,門口嬉笑陣陣。

然而,府內,老爺蘇安正急得火燒眉毛,他那不成器的寶貝兒子,此刻不知去向,本就娶不上媳婦,再誤了吉時,這這這……

半個時辰前,派出去的兩撥人,眼下一個也沒回來,真是急煞人了。

這邊,醉月樓三樓臨窗雅座上,一襲绛紅衣衫的俊俏公子正斜倚欄杆,閑搖折扇,慵懶地擡眼往樓下随意掃了掃,輕輕打了個呵欠。

樓下正有幾個小厮急匆匆地跑上來,為首的一個喘着粗氣正要開口,卻被打斷,“知曉了,再晚就誤了吉時,瞧你急得那樣兒,我還不知分寸麽?”這人似笑非笑,說得不疾不徐。

那小厮無奈點頭,低聲咕哝兩句,“知曉,知曉,回回都知曉,真真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公子理了理衣裳,收攏了折扇,擡袖敲了小厮一個腦瓜,“嘀咕什麽呢?還不快走。”

此人正是蘇家長子蘇岱,今日是他與江家小姐印之大婚的日子。

一行人慢慢悠悠才至家門,他父親蘇安面帶愠色站在門前,一瞧見人,便咬着牙喊道:“小兔崽子,家裏人忙裏忙外,你倒好躲出去享清閑!”

說話間,擡腿就要踹上去,蘇母林氏忙攔着,聲音不大不小,“好了,大喜的日子,別為這點子小事動怒,再弄髒了兒子的衣裳,仔細你的皮。”

蘇安讪讪收了動作,撇了撇嘴,立在一旁,那不成器的小子還得意地向他挑了挑眉,只得深吸了口氣,默念親生的,親生的。

随後三兩小厮牽了馬過來,少年翻身上去,回頭望望迎親的隊伍,祖母果然疼我,排場這般大。

時辰一到,便往江府去了,沒一會兒,這隊伍就開始叩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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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江府裏頭,這小姐正慢條斯理,對鏡貼花,母親胡氏在旁與她梳頭,氣氛和諧。

裝扮畢,胡氏方不疾不徐地開口:“婚事倉促,卻是你父親與我精挑細選,斷不是将你往火坑裏推,你素來頗有主意,未必十分願意,日後定會明白的。”

印之略略地點頭,祖父如今病重,不過想見自己成婚罷了,總該明白的,左右都是要嫁人的,嫁誰不是嫁,嫁與不嫁,不過随遇而安罷了。

蘇府親侄兒郎人多,江家守門的不敵,便叫人闖了進來。

蘇岱給岳父岳母敬茶行禮後,新娘被人扶進了正堂,趁牽紅綢的功夫,偷着用餘光瞥了一眼,袅袅婷婷,身姿綽約,瞧着有些柔弱。

而後二人一道向江觀夫婦叩首拜別,哭啼不舍一陣,便出了門。

江印之上了轎,擡手掀了紅蓋頭,路上鞭炮齊鳴,鼓樂喧天,人群笑談不絕于耳,轎簾輕輕擺動,透過細縫能隐隐瞧見男子騎着高頭大馬的背影,以及街巷兩邊閨房女子開窗相看之景,果真是風流浪子。

蘇岱名聲在外,最喜與人結交,吃喝玩樂,無一不通,加之貌若潘安,豐神俊逸,每每打馬過街,女子争看,願得蘇郎顧。

雖說如此,若真要将女兒嫁了他,卻無門第相當的人家願意,因而十八才成婚。

浔都城七拐八繞就那麽點大地方,江府與蘇府不過兩街之隔,因今日娶親,兩家人想着與街坊鄰居一道歡喜歡喜,便在這街上繞了一圈,紅妝十裏,八擡大轎,着實費了些功夫,約莫兩個時辰,才悠悠停下。

江印之出嫁帶了兩個貼身丫頭,一個喚作桃枝,自小陪着長大,另一個是将笄之年外祖母指給自己的桑枝,年歲略大些,行事穩妥,二人在轎旁随侍。

印之一邊搭上桑枝的手腕,一手拉着紅綢,昏頭轉向,只知跟着人走,一腳邁進蘇府,耳邊愈發喧鬧起來,鞭炮聲,賀喜聲,聲聲入耳。

行至正堂,繁複禮畢,送入洞房。

屋裏女眷笑聲不斷,江印之木木地端坐在床上,心中窘迫異常,卻仍吐着氣叫自己鎮定。

蘇岱按禮接了玉如意,緩步上前,揭下大紅蓋頭,眼前人峨眉淡掃,眸含秋水,眼眶微紅,素齒朱唇,十分好顏色,略略一怔,揚了揚眉。

印之失了大紅蓋頭的遮擋,眼前一陣明亮,倒有些刺眼,未注意到身旁人正盯着自己。

好一會兒擡眸一望,對上男子的眼睛,果真俊俏,眉目清朗,眼角帶笑,神采奕奕,像是慣會留情的,思及此就垂眸錯開了眼,微微低下頭去,便聽那人嗤笑一聲,随即坐在自己身側。

蘇岱心道,是個害羞的。

屋子裏的女眷見此情景,紛紛打趣,“小蘇爺的新娘子生得真是好看!”嬉笑一陣。

印之聞聲擡頭,只見屋內擠了不少婦人,翠繞珠圍,錦衣華服,绮羅珠履,個個目光落在自己這邊,并不露怯,約莫有了印象。

而後禮官以金銀制的小盆分別盛金銀錢、彩錢、雜果之類,撒于錦帳兩側,有些便落在身上,二人坐得筆直,老老實實挨着。

撒帳合發後,剩了合卺酒一項,禮官呈上一個紅漆描金的托盤,上置一對白瓷酒杯,二人取了,微微側過身,擡手相交,低頭飲了,面上感覺有些熱氣。

如此便是禮成了,而後新郎官被拉着出去待客,屋中女眷與新娘子依次打了招呼,也都跟着出去了,剩了江印之與兩個丫鬟。

紅燭無聲燃燒,有風輕推木門,發出細微聲響。

印之輕嘆一聲,“桑枝,桃枝,你二人可也想過成婚麽?”

桃枝與桑枝交換了個眼神,故作輕松道:“我二人呀,只想伴着姑娘,不想成婚。”

“說什麽渾話,在我身邊,日日對着宅門,無趣得很,想來你們拿我當外人,不願說罷。”身子往床架子上倚了倚,脂粉遮掩了憔悴。

桑枝忙接話,“姑娘可別這麽想,自桑枝到姑娘身邊,從沒見您像今日這般,每日都是高高興興的,時常想出些新奇玩意兒解悶,皆十分有趣的,桑枝見過外頭的難處,只知陪着姑娘是最好的去處。”

印之輕閉雙眼,默不作聲。桃枝與桑枝四目相對,好一會兒,才小心翼翼開了口:“知道姑娘累了,好歹換身衣裳,卸了妝面再睡,舒服些。”

女子聞聲慢擡手,由桑枝扶着,任人擺弄,梳洗畢,叫擺了些吃食,悶聲用了,兩丫鬟在一旁不知所措。

既是嫁了,也該替自己做些打算,蘇府老夫人與外祖母有舊,大房又只有蘇岱一個孩子,日後定不會難過,最麻煩的還是那蘇岱,風流浪蕩,未必肯相安無事,所幸生得不錯,否則今夜定是難熬。

這會兒時候還早,胡思亂想一通,瞧着喜燭一點點矮下去,不覺昏昏欲睡,眼皮直打架。

蘇岱此刻正要往廂房來,卻被好友李岩絆住。

“岱兄,且慢,老師江觀有幾句話托我帶與你,能否借一步?”

男子擡了擡手,作請狀,尋了個角落,李岩便開了腔:“老師有言,他這女兒自幼體弱,鮮少出門,在家嬌生慣養,頗有主意,若是知道在你這受了丁點委屈,定叫你沒安生日子。”

蘇岱咧嘴哂笑,“一個二個,盡怕我害了人家,李兄還不知道我麽,那蹩腳名聲可是為了你,不說謝我,怎麽還替人罵我一頓。”

李岩擡袖拭了拭額上的汗,“我亦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再說,那名聲不知是誰搶着替我背的,說什麽不想家中日日來人說親,這會兒子倒委屈上了。”

蘇岱勾起嘴角:“知曉了,叫我岳丈放心,去了。”轉身沖人擺了擺手,往廂房去。

這廂印之正睡得迷迷糊糊,忽聽一陣吵鬧,腳步聲夾雜其間,又有人喊了聲:“大爺回屋了!”

登時一個激靈,清醒不少,卻不知如何應對,只端正了身子,靜靜坐着。

屋門剛一推開,淡淡酒味便彌漫開來,只聽那人聲音低沉道:“去備些水來沐浴。”

緊接着又是一陣腳步聲,有一人影慢慢往這處靠近,印之瞧過母親給的嫁妝畫,明白待會兒要做什麽,微微有些慌張,雙手絞着衣裳,擡眼恰對上那人的眸子,黑暗幽深然而星光隐匿,下意識錯開眼去,不敢亂看。

蘇岱心裏覺着小姑娘這副模樣有些好笑,思及二人已是夫妻,日後還不知怎麽,倒有些不知所措了。

側過身,半對着她溫聲開口:“你安心些罷,我亦心慌得厲害,咱們倆個一樣的。”說罷便匆匆鑽進了隔間,不一會兒便傳來了沐浴聲。

女子驀然一怔,倏忽間頗感安慰,想着方才那人的模樣,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桑、桃二人見了,憋了會兒笑,服侍她稍微梳洗了,方才釵環飾物摘得不剩幾樣,如今十分省事。

将喜服挂好,換上素白綢緞的寝衣,事畢,桑枝有眼色地拉着桃枝,領着其餘丫鬟退下,留她一人在內,末了還在她耳邊道了聲,“那東西在枕頭底下”。

滿屋子大紅色,晃眼得厲害,印之理了理思緒,順了順氣,重新坐回床上,才沾到床鋪,便見那人濕着些頭發,一身白绫緞的寝衣,大步走了過來,坐在自己身旁,與今日飲合卺酒時一般。

瞧着也是有些尴尬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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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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