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你有事嗎？”

打從和葉铮見過面之後，周冉一直窩在家裏構思劇本內容。

春節的前一天，面對着空空如也的冰箱，周冉不得不換了身行頭出門。

上次那場大雪後，天氣本來有所回暖，但最近兩天冷空氣又要南下，又讓海城的溫度降到了零度以下。

小區一個公交站點之外有家菜市場，周冉擠下公交車的時候差不多是下午兩點鐘，往常這個時候菜市場裏基本沒什麽人，可今天站在入口處放眼望去，黑壓壓的全都是來采購年貨的人，買年貨的人比貨物還要多。

家裏已經是彈盡糧絕，周冉深吸了一口氣，從縫隙中艱難的擠了進去。等她提着大包小包回到家時，外面天色已暗。

周冉攤在沙發上，頭發亂糟糟的，一臉頹态，腳邊放着她過去幾個小時的所有戰利品。

如果不是突兀的手機鈴聲，周冉大概率要繼續癱坐上個把小時。

手機在茶幾臺面上震動，周冉先眯了眯眼，想看清打來電話的究竟是誰。

可惜她忘了前不久剛給手機貼了防窺膜，以她現在的角度，不管多用力的眯眼睛，手機屏幕都是糊成一片樣子。

周冉只能艱難地撐起身子，手機拿到手的時候，終于看清了屏幕上的名字——“陸昕。”

接電話時，她眉眼難得上揚：“老陸。”

“你嗓子怎麽回事？”

出門時灌了不少冷風，又加上有些疲累，周冉的聲音較平常有些低啞。

這變化很微小，連周冉自己都沒察覺到，但電話另一端的陸昕卻很敏銳地捕捉到了。

她和周冉是打小的交情，從幼兒園一直到大學都讀的同一所，這麽多年的感情，不是親人勝似親人，對彼此也都了解得很。

“沒事，剛剛出門置辦年貨，有點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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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冉身體已經慢慢暖和過來，她把手機開了免提放在旁邊，厚呢子大衣脫下來搭在了沙發靠背上，“你論文寫得怎麽樣了？”

陸昕在國外讀研，這段時間被畢業論文折磨得不輕，一直跟她抱怨。

聽到論文這兩個字，陸昕一陣地長籲短嘆：“還是老樣子，你知道我的，deadline之前，我效率為零。”

說完，她話鋒一轉：“對了，老周，我今天吃飯的時候看見李贽了。”

李贽是周冉和她的高中校友，當年海城二中的風雲人物，長得幹淨清爽，那張标準的校園文男主臉俘獲了不少二中少女的芳心。

周冉也是其中之一。

高考後李贽去了國外讀書，聽說有幾位女同學甚至人追到了國外，但沒出半年，紛紛敗北。

陸昕也是來了英國之後才從老同學那兒聽說，李贽這些年在國外一門心思全都放在了學業上，明明是相同的年紀，人家馬上博士畢業，她還在苦兮兮地讀研一。

陸昕有撮合周冉和李贽的念頭，畢竟李贽這厮可是她這個清心寡欲的老姊妹二十多年以來唯一挂念過的男人。

這助攻她陸昕當定了。

周冉哦了一聲，假嗨的語氣說：“我可太喜歡他的《初潭集》了，下次見了記得給我要張簽名。”

陸昕：“……”

屋子裏熱烘烘的，周冉仰頭對着天花板打了個哈欠：“你最近怎麽老提他？明天就是除夕，你準備怎麽過？”

“約了幾個朋友一起包餃子打火鍋。”陸昕自動忽略了第一個問題，提到除夕夜的安排，興奮起來，“我男神Kroos也會來。”

陸昕跟周冉詳細且生動地描述了自己去邀請Kroos的整個過程，還美其名曰自己這是在幫周冉提供寫作素材。

周冉：我謝謝寧！

電話的最後，陸昕語重心長地讓周冉多少把家裏布置一下。

她的原話是這樣說的：“阿姨那麽喜歡熱鬧的一個人，要是回來看到家裏冷冷清清的肯定不高興。”

陸昕這麽說，無非就是想讓周冉忙起來。

春節這種合家團聚的日子，周冉孤零零一個人，那場景得是多麽的孤獨寂寥。

忙起來多少能轉移一下注意力，心裏或許能好受一些。

“嗯。”周冉很輕的應了一聲，答應了。

她和陸昕彼此間的那點心思壓根瞞不過對方。

周冉豈能不知道陸昕這麽說的目的，為了讓遠在國外的老友能放心，年三十這天吃過午飯之後，周冉找出了昨天買東西時商家贈送的春聯和福字，出了門。

貼春聯是個技術活，往年這工作都是母親一手承包的。

春節前一周左右，周青宜女士就會陸陸續續置辦年貨，等到年貨采購得差不多了，就開始在廚房裏準備各種年菜，炸酥肉，蒸扣肉，煮圓子……

而周冉往往也幫不上什麽，頂多客串一下試菜員的角色，對于周青宜女士在傳統節日上的這些儀式感，她是半點沒遺傳到。

以至于此時此刻，她抱臂看着幾經波折總算勉強貼好的春聯，總覺得那哪兒都透着別扭。

不管了……

就這樣吧……

周冉懶得繼續在這件事上耗費精力，她順手去摸上衣口袋，打算拍張照片給陸昕發過去，也算是給對方一個交待，免得她在異國他鄉還記挂着。

手指觸碰到柔軟的單薄的睡衣，周冉右眼眼皮跳了下——

她沒把手機帶出來。

周冉緊接着用雙手去摸衣服口袋的位置，幾秒鐘後低低地罵了句髒話——

鑰匙也沒帶……

而她剛剛為了貼春聯方便，順手把門關了。

周冉：“……”

她要被自己給蠢哭了。

隔着走廊的窗看了眼外面灰蒙蒙的天，枯朽的樹枝正随風擺弄。

周冉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拿掌心不停隔着睡衣搓着胳膊。

下樓去找物業求助的後果可能是一場來勢洶洶的重感冒，周冉很果斷地放棄了這個下乘的辦法。

當務之急是借手機打電話，周冉把目光放在了對門那緊閉的木門上。

近幾天隐約聽到了對面開關門的聲音，想着新鄰居應該是已經入住了，周冉走過去，擡手敲了三下：“您好？”

裏面遲遲沒有任何響動，周冉擡手打算做最後的嘗試時，聽到裏面傳來很輕的腳步聲，那聲音離她越來越近，直至咔擦一聲，門被從裏面打開。

房門開了一條不大不小的縫，而房間的主人斜倚在門框上，他身形高大，影子罩在了周冉的身上，身上穿着件極富光澤感的黑色襯衫。

開門時，一股好聞的松木香就那麽毫無征兆的鑽進了周冉的鼻腔。

“您好，我是……”周冉的自我介紹才剛開始，卻忽然卡殼，只因‘是’這個字的發音結束時，她擡頭看了一眼。

就是這一眼，讓她徹底忘了自己站在這兒的目的和原因。

她雙眼微怔，嘴巴比腦子快了一步：“我…草？！”

顧信成？！

她的新鄰居竟真的是當□□手顧信成？！

半晌後，周冉從巨大的錯愕中回過神來。

所以，那天晚上自己開門看到顧信成不是夢，而是真的？

所以，那天晚上自己應該沒對顧信成說什麽蠢話，做什麽蠢事吧？

應該……

沒有……

吧？

周冉心虛地摸着脖頸。

年三十兒晚上祝福太多鞭炮太吵，您看我提前去樓下綠化帶刨個坑把自個兒埋了成不成？

在她開始思考鏟子和菜刀刨坑哪個比較趁手這個問題的時候，顧信成那不帶感情的問話從頭頂上方傳來，“你有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