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罪孽深重

影子罩在周冉的頭頂, 周冉緩緩眨眼，雖然不太清楚顧信成想做什麽，但最後還是幹脆松手, “你要直接在這兒等嗎？”

在這兒等倒也不是不行，只是因為明天搬家，家裏堆滿了打包好的行李, 尤其是客廳, 想找個落腳的地方都難。

顧信成輕車熟路地進門, 剛走沒兩步就被地上散落的紙盒絆了一個趔趄, 穩住身形之後速度慢了下來，輕咳着用漫不經心地口吻問：“不去和宋警官吃宵夜了？”

周冉：“……”

感情顧信成在車裏根本沒睡。

她把門關上, 脫掉毛呢外套後往廚房走：“去啊, 待會兒就去。”

“那我的面呢？周冉, 你感謝人能不能真誠點，我幫了你這麽大一個忙你就打算拿外賣敷衍我？”顧信成急了，也跟着來到了廚房門口。

“誰說我要用外賣敷衍你了？”周冉偏頭無奈地看一眼杵在旁邊的顧信成，“你去外面等着吧, 站這兒影響我施展拳腳。”

“我不吃外賣。”顧信成把自己的訴求重申了一遍。

“放心吧，不會讓你吃外賣的。”周冉搖頭笑笑, 也不知道顧信成在糾結個什麽勁兒，她既然答應了, 又怎麽可能拿外賣敷衍他？

顧信成回到沙發上等着, 幾分鐘後, 周冉提着打包盒從廚房走了出來。

他擡擡眼眉, 剛準備說話，就看周冉風一樣拿走衣架上的外套出了門。

門關時砰地一聲，足見關門者的心急。

顧信成暗暗咬下唇角, 看向客廳角落裏的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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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冉之所以着急下樓，是因為收到了宋清周已經到樓下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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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單元樓門，一眼就看見了臺階下站着的人。

棱角分明的臉，身着黑色風衣，可能是職業關系，分明只是在等人，腰背卻依舊挺得筆直，比周冉大學軍訓時站的軍姿标準多了。

“宋警官。”周冉笑着走過去，把餐盒遞給對方，“夜宵，我做的。”

面對着遞到面前的餐盒，宋清周有幾秒鐘的愣神。

他誤會了周冉在電話裏的意思，還以為她說的吃夜宵是指一起到外面吃。

回過神後，他笑着将餐盒接過：“謝謝。”

“沒來得及加熱，回去之後你用微波爐稍微熱一下。”

滿滿一餐盒佛跳牆，拿來做夜宵肯定是夠了。

“好。”宋清周垂着眼糾結了片刻，再開口時嗓音低沉，“今天下午，王軒宇被醫生宣布腦死亡。”

周冉目光滞住，舌尖抵着上颚，半天沒回上話。

“這個王軒宇初中畢業後混跡社會，身邊人員關系複雜，你的一些個人信息又被他在群聊裏曝光過，所以我覺得有必要和你說一聲，你的新地址不要輕易透露給別人，如果發現身邊有可疑人員，可以聯系我，斯人無罪，懷璧其罪，周小姐，你這段時間可能要辛苦一下了。”

入夜之後氣溫降得厲害，只這短短幾分鐘工夫，周冉垂在身側的手已經冰涼，她把手揣進口袋裏，一雙含笑的杏眼看向宋清周，輕輕點頭：“嗯，我會的，謝謝宋警官提醒。”

周冉過去二十多年的人生不可謂不順遂，家境優渥，讀書時成績名列前茅，創作事業上也沒遇到太大的挫折，還早早地實現了財務自由。

母女關系和睦，周青宜女士是旁人羨慕的那一類開明家長，和她的關系更像是姐妹朋友。

唯一有缺憾的是父女關系，但相比于其他人，周冉覺得這點遺憾其實不算什麽。

她也一直以為自己的人生會繼續順遂下去，卻沒想到母親去世之後，身邊早已是餓狼環伺。

之前幾次如果不是顧信成，她怕是早被吃幹抹淨，骨頭渣都不帶剩的。

今天聽到宋清周的提醒，她也不并非是怕，而是忽然又很想母親。

身後傳來熟悉的腳步聲，周冉下意識回身看過去。

顧信成連口罩都沒戴，手裏拎着灰色的垃圾袋，步态悠閑，沒半點偶像明星的樣子。

周冉暗暗替新影公關部的職員捏了把汗，

“宋警官，”顧信成并排站在了周冉身側，很自然地打招呼，“又見面了。”

宋清周微一點頭：“你好，顧先生。”

視線落在顧信成和周冉之間那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距離上。

心理學上有個親密距離的概念，低于五十厘米就可以算作親密距離，而在十五厘米之內，說明二者的關系已達親密無間的程度。

顯然，周冉和顧信成之間屬于後者。

他含笑：“時候不早了，周小姐也早點休息，我回去了。”

周冉也和他道了別，等他走後，顧信成才去把垃圾丢了。

轉身時周冉還站在原地，眼神發怔。

“顧信成，”周冉仰着臉看來到面前的顧信成，用很輕的聲音說，“王軒宇死了。”

“這不好嗎？”顧信成的表情沒任何變化。

“也不是不好，他罪孽深重，死有餘辜，但……”

但顧信成因為自己手上沾上了人命，周冉覺得很對不起他。

“但是什麽？”顧信成耐心地垂下眼睫問。

王軒宇所犯下的罪可不僅僅是購買管制藥和醉駕那麽簡單，經由他手售出的‘聽話水’等新型毒品不下百單，目前能确定的受害者人數至少有二十多人。

這些受害者大多是涉世未深的小姑娘，礙于各種原因沒有選擇報警，這才讓王軒宇這樣的人肆無忌憚的逍遙法外。

不遠處傳來說話聲，周冉怕顧信成被認出來，也顧不上答話，趕緊拉着他進了單元樓。

電梯來得很快，周冉進去後快速按下數字鍵和關門鍵。

電梯啓動的同時，她聽到了單元門被推開的聲音，不禁長舒一口氣。

好險。

顧信成的手還被她緊緊地抓着，指尖貼着掌心，冰涼的觸感穿透皮膚，他調整了一下手掌，把周冉的手整個包住：“手怎麽這麽冰？”

周冉動作僵硬地把手抽離，迅速插進上衣口袋裏，忍住上湧的熱意，磕磕巴巴地解釋：“這件外套不怎麽保暖。”

電梯上行的速度仿佛格外的緩慢，周冉擡頭盯着電子屏上的數字，眼睛都盯酸了，電梯才終于停下。

她趕緊往外走，一進門直接躲進了廚房。

面很快做好，周冉端給顧信成後立馬打着收拾東西的名頭躲進了房間。

心裏不亂是假的，但這種混亂的感覺并沒有持續太久。

周冉想，顧信成變成人也就半年時間，她之前又在他腦子裏又輸入了過多言情小說，現在種種行為大概率是受了她那些小說的影響。

想到這兒，心裏自然是平靜了。

她坐在床邊的地板上，房間裏的物品基本已經打包好，只剩一些床上用品還沒收拾，畢竟周冉今晚還要在這兒睡一晚。

周冉從初一開始和母親一起生活在這兒，那時候彙泉小區還是這片最好的小區，十多年過去了，房價一漲再漲，附近也開了不少高檔樓盤，母女倆搬家的事一拖再拖。

現在因為徐梅，她終于還是要從這兒搬出去了。

對面的牆上挂着泛黃的海報，年份太久，膠水失靈，海報已經歪歪斜斜地垂下一角。

上面的人是已經退役的德國前鋒克洛澤，周青宜女士當年對周冉在牆上張貼海報一事頗有微詞，後來周冉又給她買了一組足球名宿舍甫琴科的海報才總算是讓她同意把海報挂在牆上。

周青宜是米蘭粉，去世前一天晚上還在看米蘭德比。

周冉仰頭盯着海報上意氣風發的K神看了好一會兒，才終于從地上站了起來。

她把泛黃的海報一張一張從牆上揭下，還剩最後貼在最高處的一張，門外傳來敲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