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這年頭,男人也天真。

巡捕找上陸姩的時候,距離陳力皓死亡已經過了半個月。

那天她又去墓前跟男朋友聊天,回去的路上被巡捕堵住了。

這個世界真是諷刺,礙眼的人一個接一個出現在她的面前。她對着呂恺,已經沒有了好臉色。

呂恺見到她的不屑,上前一步:“陸小姐,我們又見面了。”

陸姩抱起手臂:“沒想到呂巡捕還有臉來找我。”

呂恺臉色一滞。陳力皓那樣的勢力,豈是巡捕房惹得起的。

呂恺:“陸小姐,你七月一日有沒有見過陳力皓?”

“沒有。”陸姩一臉驚訝,“他傷害過我,我還會見他?呂巡捕把我當什麽人了?”

呂恺直接忽略她嘲諷的話音,開門見山地說:“陳力皓失蹤了。”

“失蹤?”

“是。”呂恺細細觀察着她的神情。

她突然笑:“陳力皓不是死了吧?”

呂恺低聲地說:“有這個可能。”

“那是惡有惡報。”她冷冷一聲。

呂恺能夠理解陸姩對陳力皓的厭惡,但是,這時的她非常鎮定,完全不像當初來報警時的羸弱女子。“陳力皓身邊的一個人說,她近來沉迷一個美女。”

陸姩擡了擡眼:“大上海多得是美女。”

“你有作案動機。”

“巡捕破案是要講證據的吧。”她停頓一下,又說,“這是亂世,有權有勢的人才能說話。我一個弱女子鬥不過,我認命。就算沒有證據,你們也能給我編出一堆來,我怕啊。”

呂恺嚴肅地說:“陸小姐,請配合我們的調查。”

“我這不是很配合嗎?你們查不出兇手,要拉我做替罪羊,我也無話可說。”

呂恺身後跟着的一個巡捕看不過去了:“喂。”

“朱東。”那個巡捕被呂恺制止了。

呂恺:“陸小姐,我們是例行調查,至于兇手是誰,我們會徹查到底。不會有替罪羊。”

“我沒見過。”陸姩很不耐煩,“請問我可以走了嗎?”

呂恺看着眼前的人一副刻薄的嘴臉。她的男朋友死得冤,呂恺有愧疚,退兩步,放行了。

呂恺對着朱東說:“最近都要盯緊她。”

盯緊她,不一定是将她當成兇手。呂恺擔心,陳家注意到陸姩。

呂恺再次找上陸姩,又是在半路。見她一臉火大,他說:“進去咖啡廳聊一聊吧。”

“呂巡捕,如果你實在找不到陳力皓,當他死了不是挺好。”陸姩說着風涼話。

呂恺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她滿臉不快,但跟着進去。

兩人在窗邊坐下。

呂恺說:“陳力皓的一個女朋友死了。”

陸姩覺得莫名其妙:“他的女朋友死了,又關我什麽事?”

呂恺:“還沒有找到陳力皓的人,他的女朋友是自殺的。”

“自殺?不會是背後中彈的那種自殺吧。”陸姩夾槍帶棒。

呂恺:“我們的探長懷疑她殺了陳力皓,畏罪自殺。”

陸姩諷刺一笑。猜得到,巡捕房找不到陳力皓,不得不拉一個人來當兇手了。

“陸小姐是一個心裏很強大的人。”呂恺突然換了話題。

陸姩慢慢攪拌着杯中的咖啡。

呂恺:“短短的時間裏,陸小姐已經不是當初無助的小姑娘了。”

她望着咖啡裏的小漩渦。

呂恺:“剛開始的時候,我懷疑過陸小姐。可是我觀察了半個月,陸小姐生活如常,完全沒有受到陳力皓失蹤的影響。”

陸姩:“呂巡捕的意思,難道是,我應該放鞭炮慶祝陳力皓死了?”

呂恺追問:“你為什麽肯定他就是死了?”

“他都失蹤兩個月了,而且,我巴不得他死。”陸姩先是冷冷一笑,之後轉了語調,眼神變得迷離,“我跟我的男朋友常來這個咖啡廳,今年十月就準備要結婚了。我們平平凡凡,沒有去招誰惹誰,就因為他們的一時惡意,我和男朋友陰陽相隔,呂巡捕,你覺得我不該恨嗎?”說完了,她的眼淚倏地滑落,怔怔的。

呂恺突然心頭大震,當初無辜無助的陸姩又回來了。他似乎明白,表面的尖酸刻薄是她內心脆弱的屏障。她不過是個男朋友被人殺死,卻求助無門的弱女子。

示弱的陸姩是極其美麗的。

呂恺不敢再逼問案件,說起其他的話題。

這天之後,陸姩和呂恺慢慢地接近了。

參與那件事的人,陸姩是要一個一個收拾的,她已經看開了,如果報完仇,她就這麽搭上一條命也可以。不過,目的性太強,容易讓人察覺到事件間的關聯。

她需要一個機會,她選擇了對她心存內疚的呂恺。

那一天,呂恺上來她住的房子。

陸姩告訴他,因為男朋友突然去世,驚動了左鄰右舍。她如今住在這裏,有人說是克夫相。道出這些委屈,她哭得梨花帶淚。

呂恺一時不忍,伸手出去,猶豫片刻,把她抱進懷裏,輕聲安慰。

她喃喃地問他:“我究竟做錯了什麽……”

“你沒做錯什麽,是這座大上海……”呂恺嘆了口氣。

陸姩靠近他:“我以後是不是嫁不出去了?”

呂恺哄她:“不會的,不會的。”情難自禁之時,他吻住了她。

陸姩見到自己和男朋友的合照,她伸出手,把相框蓋住了。她熱烈地回應呂恺。

呂恺有一個夫人,常年照顧家中,身材已經走樣,夫妻生活少之又少。他哪裏抵得過陸姩的誘惑,一下子就失控了。

陸姩的靈魂像是飄出了身體,冷眼望着在沙發上的男女。

這一切只是為了複仇。她告訴自己,呂恺是一把借刀殺人的利器。

呂恺有妻有女,家中妻子的脾氣比較暴躁,他不是經常來見陸姩。

她樂得清閑。

從呂恺的口中得知,巡捕房沒有什麽斷案神探,不少案件是比誰的勢力大,偏向誰而已。

陸姩知道,呂恺不能為她伸冤,因為他要自保。世道就是如此,不止她的男朋友,還有許許多多的人承受不公。但正是因為有呂恺這樣的巡捕,才讓陳力皓等人逍遙法外。

呂恺辜負的,是他巡捕的身份。

某天,呂恺突然說:“姩姩,你……介意當姨太太嗎?”

他和原配夫人結婚已經十多年,從來沒有動過迎娶二房的念頭。他見陸姩孤零零坐在床邊,不禁憐惜。雖然他給不了原配的身份,但假如她當了他的姨太太,他自然會寵她。

陸姩搖搖頭,向他笑了笑。她拿起她和男朋友合照的相框,仔仔細細地擦拭着上面幾乎沒有的灰塵。

呂恺已經見過這樣的場面好幾次,他起初很體諒,畢竟她的男朋友剛死幾個月。但是日子久了,呂恺變得暴躁易怒。他站起來,質問她:“你到底是為了什麽跟着我?”

陸姩撫了撫照片裏男朋友燦爛的笑臉:“為了安全感。”說話時,她的眼睛一直望着的是他的男朋友。

呂恺氣急敗壞,摔門而出。

陸姩轉頭過去。難道他以為她對他有真愛?

她“呸”了一聲。

這年頭,男人也天真。她打算借着呂恺的手幹掉一個,就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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