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二合一

晃動的馬車中, 安玲珑咬着紅豔豔的嘴兒臉色十分難看。她的身邊,自幼伺候的貼身婢女芍藥臉色煞白,握着帕子的兩只手不停地顫。

昏暗的車廂裏, 主仆二人貼在一處, 面上都是驚疑不定。

許久, 芍藥才猶豫地開了口道:“……興許是認錯人呢?那麽遠, 那人包得跟個狗熊似的。光一雙眼睛哪裏就能看出是二姑娘?”

安玲珑松開揉的發皺的一角, 揚起臉也笑起來:“可不是?那村婦蹲在牛車上毫無儀态可言,可不是二妹妹那等精細人……”

主仆二人說這話也不知是安慰自己還是安慰別人。話音一落,主仆二人對視一眼, 臉色更蒼白了。

他們可不是旁人,他們是安家的人。安玲珑主仆貼着安琳琅長大, 十幾年,別說包的只剩一雙眼睛,就是化成灰主仆都認識。何況安琳琅的眼睛可跟旁人不一樣,她這個嫡妹有着一雙形狀極為驚豔的桃花眼。黑白分明,眼尾卻仿佛自帶胭脂似的泛着微紅。眼波流轉時水光潋滟,按理說如此媚的眼睛總歸顯得風流。但她卻不同, 眼神澄澈如被雨水洗過, 不見一絲陰霾。

安玲珑上輩子就厭惡她,厭惡這雙眼睛,尤其是同情地看着的她悲慘一生之時。

安玲珑永遠記得,上輩子自己赤身裸體被周臨城拽着頭發從床榻上拽下來扇巴掌,安琳琅趕來撞見那一瞬間震驚的眼神。那種無法用言語描繪的同情,成了安玲珑兩輩子揮之不去的陰影。她一直恨,恨得不得了。若非含着金鑰匙出世,又活在花團錦簇之中, 安琳琅能如此天真?仿佛見不得腌臜陰司,那麽的高高在上。但是,憑什麽都是安家的女兒,安琳琅可以衣冠楚楚地同情同樣是安家女兒的自己?

所以這一輩子,安玲珑自打重生回來便處處打壓安琳琅,她要讓她再沒辦法高高在上。

但安琳琅這人不知是遲鈍還是真的蠢,眼睛還是那雙眼睛,就像一個天真不知事的孩童。這成了安玲珑心口拔都拔不掉的刺。而身為貼身奴婢,芍藥自然知曉安玲珑的心思。

留心得多自然認得。那個人,絕對就是安琳琅。

馬車裏鴉雀無聲,晃晃悠悠地又折回了客棧。

這會兒已經停了雪。客棧四周的積雪被鏟除幹淨,馬車悠悠停下來。車夫從後頭取出馬镫,芍藥攙扶着臉色發白的安玲珑下了馬車。二人抿嘴神色不快的樣子,迎頭就撞上準備出門的路嘉怡。路嘉怡一眼看見安玲珑臉色不對,眉頭頓時蹙起:“怎麽出去一趟臉色這般難看?出了何事?”

安玲珑主仆二人的臉一僵。

芍藥連忙擺擺手,解釋道:“這西北邊兒的風實在是太大了。天又冷的厲害。主子自幼養在老太太膝下,金尊玉貴,從來就沒吃過苦。到了這苦寒之地,實在是身子受不住。這不馬車走到半路就身子不适。胭脂不夠便不夠了,先回來歇一歇。”

路嘉怡小心地打量了安玲珑,見她臉色慘白。握着帕子的手不停地顫,以為是冷的。于是趕緊脫下大麾批到她肩上,嘆了口氣:“缺什麽盡管跟我說,我吩咐人去買。”

安玲珑聞着大麾上男子松柏一般的清香氣息,微微點了點頭。

大過年的,這小地方的商鋪早已經關門。似胭脂鋪子這等店面,興許不到臘月便關門回鄉過年。但姑娘家平日裏總少不了胭脂水粉妝點,這一路上玲珑沒提,倒是他疏忽了。路嘉怡于是從丫鬟手中接過凍得瑟瑟發抖的安玲珑,親自送她回房中歇息。

與此同時,安琳琅看着突然空出來的馬路也沒多想。誰知道那大馬車裏什麽人,突然掉頭興許是想起什麽急事。左右這也跟她們無關,既然路空了,她們只需盡早到王員外的府上去便是了。畢竟大年三十兒出來賺個辛苦錢,完事了還得趕回去一家人做年夜飯。

駕車的老漢一甩牛鞭,牛車吱呀吱呀地便往鎮子南邊兒走去。

牛車在王家的後門停下。安琳琅穿得厚實,卻不妨礙四肢靈活。她先跳下去,然後攙扶着方婆子下來,後頭給張媽媽搭了一把手。到了廚房,剛好巳時。

桌案上擺滿了食材,雞鴨魚豬羊肉都有。安琳琅放眼一掃,居然還看到牛肉!

這年頭殺牛是犯法的。除了病死意外死去的牛能吃,大多時候都是不見牛肉的。安琳琅歡喜地拿起來颠了颠,至少三斤。這王員外也不知做的什麽買賣,竟然能弄到這些好東西。扭頭再仔細地掃一圈,新鮮瓜果也不少。更令安琳琅驚喜的是,王家居然有桂皮香葉孜然這等配料!

若她匮乏的歷史知識沒錯,這個時代桂皮香葉應當還沒傳入中原。王家該不會跟西域的商旅有往來吧?

來這一趟沒白來,叫她發現這麽大的驚喜!安琳琅看着這些個香料不禁動了心思,若當真王家能弄到西域的香料,那往後她的食肆是不是也能?不然跟王家主人打好交道,是不是也能弄到這些東西?

心裏盤算着,安琳琅與方婆子便利落地收拾起來。

食材很多,有的已經處理過,有的還得兩人來收拾。好在管家怕兩人忙不過來,安排了四個婆子過來幫忙。方婆子自己做習慣了,倒是安琳琅對安排人幹活很得心應手。四個婆子,兩個去燙雞拔雞毛,一個去摘菜洗菜,一個則負責燒鍋燒水。

後廚一忙起來,堆積在桌案上的食材很快就被收拾的妥妥當當。這三斤新鮮的牛肉,安琳琅打算做椒鹽牛肉。這等後世的街邊盛行的菜,這年頭還沒人吃過。

但安琳琅從來不小看能在街頭盛行的菜色,沒有那過硬的好滋味兒,絕對賣不出這等銷量。

不過椒鹽牛肉南北做法不一,安琳琅有自己的做法。

這年頭沒有高壓鍋,想把牛肉煮的軟爛,得多花些功夫。安琳琅讓人去取了個深口吊罐,先将牛肉切成大塊,放桂皮八角花椒姜蔥等調料一起小火煮。

說是煮,其實也是在鹵。鹵到味道都滲進去,肉軟爛再撈上來。待到瀝幹,再切成一小塊一小塊地放到油鍋裏炸。炸的兩邊發焦,最後再撈出來瀝幹油。将花椒孜然鹽粒子等東西幹炒,磨成粉篩到上面。叫每一塊牛肉都粘上粉末,吃起來才好吃。

大塊牛肉這時候已經香氣撲鼻。既然安琳琅的做法是偏幹些的,自然得将牛肉揀出來。拿雙筷子将牛肉放到一旁的托盤上懸空瀝幹。

先不說安琳琅揭開吊罐那一刻的香味叫人口水泛濫,王家的廚子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盯着安琳琅那吊罐沒倒的鹵湯眼睛發亮。

“這些東西原來是這麽用的?”劉廚子仿佛打開了新世界大門,這些東西王家弄過來好些時候。他一直不曉得這些東西怎麽吃,原來是當配料用。

安琳琅忙裏抽空瞥過去一眼:“那是西域的香料,作香頭的。”

劉廚子沒想到安琳琅這麽忙還搭理他,驚訝之下有點受寵若驚。他本是背着手在這裏東張西望,這會兒倒有些不好意思。也不管婆子們打量的眼神,湊到安琳琅身邊就問了一句:“可需要我幫忙的?別看我粗手粗腳,案頭上砍大骨頭可是又一把好力氣。”

安琳琅來了兩回卻不認得他,見他這般殷勤,大約猜到這人是在後廚幹活的。

眼睛盯着她受傷的動作,一眨不眨的樣子,用腳趾頭想都猜到這人是想偷師。安琳琅眨了眨眼睛,倒沒覺得有什麽。她本人沒有廚藝絕學不能傳人的忌諱,再說這些食譜後世都爛大街。這人若真想學,看兩眼也沒什麽。川菜第一的人向來有這個自信,菜譜雖一樣,但天資分人。

“那感情好,能用菜刀嗎?”有人手不用是浪費,安琳琅很幹脆。

劉廚子見安琳琅不反感,心裏更高興了:“能用!我在竈頭上忙活了三十多年,切菜也是一把好手。”

“那行。”安琳琅點點頭,“你先給那邊的山藥削皮。”

這一句話說出口,安琳琅沒覺得有什麽,旁邊忙着切菜的方婆子眼睛斜過來。她抿了抿嘴,欲言又止地連連看向安琳琅。這年頭教會徒弟餓死師傅,就是正經徒弟教導都會藏一手。

安琳琅笑了一聲,只道:“娘你把這些菌子給泡一泡吧。”

方婆子嘆了一口氣,端起那盤幹菇去後頭泡。

一頓年夜飯,安琳琅也沒做太精致的菜。似那等雕花,她會,但沒那個閑工夫。大多數菜都是搭配好了便能做的。興許是上回魚頭豆腐的味道給王員外留下深刻的印象。這回後廚裏是明明白白放着四條新鮮的活魚。魚頭豆腐冬日裏吃是不錯,但一樣菜不能老是吃。

安琳琅于是問了劉廚子:“可有酸菜?”

劉廚子一邊手腳利落地切菜配菜,一邊眼睛不停地往安琳琅那邊瞄。聞言立即接話:“酸菜?鹹菜?”

“對,”安琳琅點頭,“就腌漬的那種。”

……有是有。但這等東西通常都是他們這些下人吃,沒擺在後廚。

“去拿些過來,要味道夠酸的。”

劉廚子有些疑惑,但想想,轉頭折回自己的屋裏從床底下搬來了半壇子酸菜。他今日也算得了安琳琅一兩句的指點,這會兒也不吝啬安琳琅王家人的喜好。邊揀出一根來給安琳琅嘗嘗味兒邊提了一句:“這東西都是給下人吃的,大過年的不好擺上主人家的桌子。大奶奶是個要牌面的性子,怕是不好……”

安琳琅嘗了一口,笑着誇了一句:“這是誰腌的?手藝不錯。”

劉廚子能搬出來自然是他,被誇了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就愛吃一口鹹菜,下飯。”

這個酸菜撈出來,色澤極為好看。味道也是酸鹹夠味兒,至少比安琳琅在方家吃的好。原本她是打算做酸菜魚的,不過劉廚子既然說了王家人講究牌面。那就還做上回的魚頭豆腐湯。但是這半壇子鹹菜,安琳琅實在舍不得,于是問劉廚子:“這半壇子酸菜能賣給我麽?”

劉廚子一愣:“就是腌來喝粥的,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我喜歡這個味兒。”

劉廚子沒想到自己腌着自己吃的東西被安琳琅給賞識了,頓時又驚喜又意外。想着自己今兒偷學的東西,安琳琅發現了也不說,還順口指點他兩句。他連忙擺擺手:“喜歡拿走就是。若是不夠,我屋裏還有好幾壇子,趕明兒得了閑給你送去。”

安琳琅沒回絕這個話,她既然要開食肆,有些東西自然得早做打算。酸菜魚是她的菜單備選主菜之一。

“等忙完了再說。”

雖然是給人送東西,劉廚子卻跟撿了銀子一樣高興。後頭切菜做飯都樂呵呵的,就差哼小調了。安琳琅看得啧啧稱奇,本還想說什麽的方婆子這會兒到不說話了。

兒媳婦比她會做人,兒媳婦兒聰明得很。

一個年夜飯十二道菜。一道椒鹽牛肉,一道魚頭豆腐湯。加一道香菇雞湯,兩道紅燒的大葷。四個素炒,再來兩道涼拌菜。安琳琅還記得張媽媽臘月二十八特地上門囑咐貴客想吃香腸。想了想,幹脆蒸了煲仔飯。蒸煲仔飯講究火候。但上回劉廚子誤打誤撞蒸飯做得不錯。

安琳琅于是出手給調了個醬汁,煲仔飯就交給劉廚子來做:“等吃的時候再淋上去。淋早了味道不好。”

劉廚子知曉香腸是安琳琅做的,只盯着醬汁跟瞧什麽大寶貝似的。他雖然偷瞧了兩眼安琳琅做菜,但好歹還知道臉皮,沒有追問安琳琅這醬汁是怎麽調的。

拿筷子沾了一點放舌頭上,眼睛蹭地一亮,味道竟鮮甜的不得了!

一個上午,十二道菜忙得明明白白。

菜自然是新鮮出鍋的好吃。好在王家過年吃的是中午飯,倒是省得安琳琅想法子保持菜色的味道不流失。菜品一樣一樣端出去,安琳琅扭了扭脖子,跟方婆子在後廚等消息。

王家是真的出手大方,說給銀子半點不含糊。十兩銀子的辛苦錢半點不少,另外多加五兩銀子的紅封。那邊的王家大奶奶吃着牛肉覺得好,還讓特地自己身邊的媽媽過來這邊請安琳琅過去給她瞧瞧。

安琳琅點點頭,跟着那婆子就去了後院。

王家的宅子不小,得有五進五出。安琳琅跟着婆子往裏頭走,走了差不多一刻鐘才到大奶奶的居處。

此時屋裏人不少,王家幾個奶奶和姑娘都聚在一處。為首的一個臉微胖的婦人放下筷子,扭頭看到安琳琅就說了一句:“上回的席面也是你做的吧?”

安琳琅瞧着這一屋子女子,一眼看到靠主桌旁邊坐着的十分嬌憨的圓臉姑娘。那姑娘相貌并不算極美,但身上這似乎有那麽一股奇特的吸引人目光的能力。安琳琅不知不覺打量了幾眼,那姑娘笑着問一句:“你這小姑娘這麽瞧我做什麽?”

說話的人是王家的大姑娘,就是王家舉家巴着林主簿要送去選秀女的大女兒。

安琳琅本是無意,聽着就回了一句:“大姑娘瞧着有福氣。”

可不是有福氣?林家那邊拖拖拉拉不給準話,她二弟出去轉一圈弄回來個貴人。雖然脾氣不大好,但直接一封信去到江南,說是可以将王大姑娘的名字加到江南秀女的花名冊裏頭去。

那大姑娘聽到安琳琅脫口一句話,眼睛都笑彎了。

不僅她,她身邊的王家大奶奶樂得臉皮子都一顫一顫的。人逢喜事精神爽,王大奶奶原本叫安琳琅過來是讓想給賞的,她可是聽下人說了。這一家子老實人,上回那方婆子就是因為來王家做差事被人推搡的差點丢了一條命。見安琳琅這麽會說話,大手一揮,又給她的紅封裏頭填了二兩。

安琳琅沒想到,做一頓飯,得了二十一兩賞銀。

跟方婆子兩人被送回方家村的路上,兩人懷揣着二十一兩銀子回到家。方婆子眉開眼笑的,走路都帶風。方老漢不曉得其中緣由,但看兩人這紅光滿面的模樣,知曉是遇着好事兒了。

忙了一上午,回到家還得忙自家的年夜飯。

家裏的食材不多,方老漢和周攻玉兩人也能打打下手。安琳琅想着桂花嬸子那性子,不讓她幹點活怕是不好意思來方家吃年夜飯,于是讓方婆子去後院喊她一聲。

桂花嬸子确實就在等着呢,一上午就沒敢出門。原先說好的,她生怕方家人來找她找不着。這會兒聽到方婆子的聲音,忙不疊擦了擦手就過來了。

就在方家這邊熱熱鬧鬧地忙起年夜飯,鎮子的客棧安玲珑看着滿桌子粗糙的飯食,食不下咽。

路嘉怡其實也吃不慣,但客棧的食材就是這等劣等貨。他們随行帶的東西早就吃光,到了西北這邊也沒買到什麽好的東西。但是米再剌嗓子,還得吃。總不能餓着肚子。

路嘉怡吃吃停停,他對面的安玲珑卻又無聲無息地掉起了眼淚。似乎到了西北以後,她就格外容易哭。來了才兩天,就已經哭了四五回。路嘉怡知曉她是覺得委屈,好好的官家千金不在閨閣裏嬌養着,為了找人千裏跋涉風餐露宿,自然是覺得苦。

“再等個幾日,”路嘉怡也是嬌生慣養的,但他大男人不好叫苦,“那個人牙子不在鎮子上。等個幾日,找到那個拐了你二妹妹的人牙子,問清楚狀況,咱們就回去了。”

提到安琳琅安玲珑心裏倏地一緊,但面上卻啪嗒啪嗒地掉眼淚:“可要是找不到,那可怎麽辦?”

“那就是你二妹妹的命了。”

路嘉怡說這話,神色格外的冷漠。其實也并非冷漠,他這人素來只關心自己關心的人,旁人又與他何幹?安琳琅雖然是林家的表姑娘,但與他又沒有半分情分。再來,這姑娘驕縱歹毒的很,在江南這一年多的時日,時常害他的心上人。他沒出手攪局,已經是仁至義盡。

“別往壞處想,指不定她運道好,如今在好人家待着呢?”

“怎麽可能!”

安玲珑嗓音突然拔高,吓了路嘉怡一跳。

似乎意識到自己态度過分激動,安玲珑吸了一下鼻子,眼淚掉得更厲害了:“不是,我的意思是二妹妹生的那副好模樣,就是女兒家看了都覺得可愛堪憐,那些個壞心眼的人販子如何能放得過她?”

路嘉怡聞言嘆息:“……那也是她的命。”

安玲珑似乎悲從中來,不知該說什麽。偏過頭去,用帕子遮着臉嗚嗚地哭。哭了好半晌,她才甕聲甕氣的問:“嘉怡哥哥,你說若是咱們找到了二妹妹。她若是早已遭遇不測,帶回林家的話,是不是一輩子的名聲都毀了?”

這自然是肯定的。不管有沒有被糟蹋,一個人流落在外這麽久,回去也是要受人指指點點的。路嘉怡看着為妹妹傷懷的少女只覺得心裏軟成一團。都這個時候了,還在惦記旁人。這個傻丫頭啊,不曉得這人找回去,第一個損害的就是她的名聲。

以他看來,這安琳琅,不如死在外頭對誰都好。

想到此,路嘉怡不由地開始擔心。若是安琳琅回去壞了安家姑娘的名聲,他跟安玲珑還能有結果麽?

顯然,這事兒就是安玲珑的想問的。

哭了這麽一通,她可算是問到了主題:“那嘉怡哥哥,你好心帶着我北上找二妹妹,我往後,還能……都怪我!都怪我!都是我蠢!沖動之下就不管不顧!”

後頭的話她沒說,但彼此都懂。她睜着一雙通紅的眼睛,眼神搖搖欲墜地看向路嘉怡。

路嘉怡本就是舍不得她哭,哪裏能受得了這樣的眼神。他頓時放下筷子,起身坐到安玲珑的身邊,不顧規矩地将人摟進懷裏,心軟得都化成一團水:“傻丫頭!這哪裏能怪你?你出來尋人若不是我捅破,旁人哪裏曉得你不在?再說你都走了四五日,是我風雨兼程追上來。要說也是我做錯。”

“那路家長輩豈不是……”

路嘉怡拍拍她的後背,只覺得懷裏人又憐又愛:“是我不顧禮法壞你名聲,我家裏的長輩都是講究道理之人。我有錯在先,自然是我來承擔後果。你放心,回到江南。我便請求母親去京城安家提親。”

安玲珑心口劇震,雙手環住他的腰突然嚎啕大哭。

“嘉怡哥哥,你真是個好人!我一個小小的庶女,何德何能讓你去求娶!”

“傻丫頭。”路嘉怡說出那等話,心裏本來還有些膈應。畢竟以他的身份,路大學士的嫡長孫,将來娶妻是要成為路家總婦的,一個庶女實在困難。但聽安玲珑這麽說,他又覺得自己能行,“你嘉怡哥哥何時說假話騙你?說了娶你過門,就會娶你過門。可千萬別哭了。”

孤男寡女的一番互訴心腸,可算是等到路嘉怡親口承諾娶她,安玲珑回到屋裏心中大定。但想到今日在鎮子東邊遇到的那個人,她心中不安。

思來想去,讓芍藥把車夫叫來。

車夫是安家的車夫,也是安玲珑用了十幾年的心腹。她別的話也不好說,只讓車夫去查查看:“若當真是安琳琅,可千萬不能讓她撞到嘉怡哥哥跟前去。另外,去查查看林五在哪兒。大表哥的信裏也沒說林五在哪兒,可別叫他給找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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