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蘇沉香興沖沖回家的時候一點都沒有想到，竟然還有人嫌棄自己把陰氣給搜刮得太幹淨。

不過就算知道，蘇沉香也理直氣壯。

陰氣就是飯。

那句話怎麽說的？

浪費可恥。

她怎麽可能不把飯吃得幹幹淨淨？

作為勤儉節約道德小模範，蘇沉香覺得自己知道把飯吃幹淨值得表揚來着。

不過她不知道有人腹诽她，高高興興地買了點外賣，背着包包回了家。

隔壁已經被拉起了警戒線，封起來了，安安靜靜的，這居民樓裏其實也安安靜靜的。

發生這麽大的事，除了蘇家兄妹這膽子大過天的，暫時樓裏沒有人再敢住了。

她坐着比從前人少了的電梯上了樓，一進了門，就急急忙忙地把幹脆面給翻出來，啃了一口。

入口酥脆鹹香，混合着微微的辣，好吃極了。

蘇沉香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大人……”小白鬼臉抽搐地看着蘇沉香啃着血紅色的幹脆面，也不知道這祖宗又去哪兒搜刮食物去了，小心翼翼地湊過來。

她現在倒不怎麽害怕蘇沉香會傷害她。

不過來自于厲鬼身上的氣息壓得她透不過氣，讓她還是有點不敢靠近蘇沉香的身邊。當看到蘇沉香一言不合奢侈地啃了一整個幹脆面，小白震驚了。

這麽豪爽地吃飯，都不像是勤儉節約的她家大人了。

“你把情況都跟警官說了麽？”蘇沉香啃了一個幹脆面，覺得自己的小肚皮都圓滾滾的，心滿意足地進了家門，掏出了血紅色的面包，用力地啃了兩口，滿足了這些天想要大口吃飯的奢望，這才把龍須糖和超市買的大桶可樂都放在客廳的桌子上，一邊打開電視，一邊不怎麽關心地問道。

她一副安度暑假的樣子，手邊是厲鬼零食，很輕松。

小白也不知道，天天嚷嚷着“挨餓也是修行”的蘇沉香為什麽這麽大方了，臉上擠出了笑容湊過來感謝說道，“我都說了。如果不是大人，我不敢靠近天師。”

作為厲鬼，本能地畏懼，不信任天師。

畢竟一言不合把厲鬼打得消失才是天師的風格。

她畏懼，也警惕着天師。

卻從沒有想過，原來天師……也不是不分青紅皂白。

天師也會耐心地聽她哭訴自己的冤屈，願意為她主持公道。

也會……放過了她。

“不過擔心我傷害活人，那位天師在我的身上下了禁制。一旦我想要害人，我就要灰飛煙滅。”這是天師防備厲鬼害人的手段。

雖然看似不信任她，小白卻覺得挺好的。

也不知道是因為冤屈得到了傾訴，還是因為什麽，她身上的戾氣消散了很多，雖然身上的紅裙依舊鮮豔，可她似乎……蘇沉香看了小白一眼，歪了歪小腦袋。

“你臉上的傷好多了。”

小白曾經滿是疤痕的猙獰的鬼臉，已經開始慢慢淡去了痕跡。

雖然依舊滿是疤痕，可疤痕淺薄，露出了一張隐隐清秀的女孩子的臉。

這是戾氣消散，開始顯露出生者在世時容貌的原因。

越猙獰，疤痕越深刻入骨，說明恨意越深，說明厲鬼的兇性越大。

現在倒是好多了。

不過蘇沉香沒覺得有沒有臉好看不好看有什麽關系，不過厲鬼的臉代表着她的兇性，這說明小白就算依舊是厲鬼，可理性還有心存的善意慢慢地多起來。

她不在意地說了一聲，小白的眼睛一亮……她是女孩子，當然希望自己可以美美的。

“大人，你少吃點，要不又要挨餓了。對了，小樹林裏那吊死鬼……”

“沒事，我找着個食堂，還行。”蘇沉香頓了頓，控訴地看着小白。

紅衣女鬼茫然地看着她。

“小樹林我也去逛了，沒看見什麽吊死鬼。”小白的信息總是不那麽準确，給蘇沉香單純的心靈造成了極大的陰影。

想到自己特意還繞遠去了小樹林，逛了好幾圈都沒有找着什麽吊死鬼，蘇沉香就很郁悶。

軟軟的小姑娘控訴地看着她，小白沉默了一會兒，誠實地說道，“大概吓跑了吧。”

“哈？”

“您身上的陰氣就像是黑夜裏的燈，太紮眼了。”小白想想自己和蘇沉香初遇的驚魂時刻，心有餘悸地說道，“隔着老遠就能感覺到你的存在，如果當初我不是跑不了，遠遠地看見您就跑了。所以……”

的确是有飯吃，不過如果不是倒黴如她被困在房子裏跑不了這種，其實那些飯遠遠地感受到蘇沉香那恐怖的陰氣，怎麽可能不跑。

不跑難道等着被吃啊。

這個回答讓蘇沉香愣住了一下，半天沒有回神。

“你的意思是，我身上陰氣很重，是不是？”

她突然想到，自己從前在古宅的時候就喜歡開着身上的陰氣，圈地為王，氣息所在，所有的地方都是她的地盤。

其他的厲鬼也無法離開古宅，所以就算是恐懼她，也跑不了。

可現在，她是生活在活人的世界。

身上充滿陰氣，天大地大，其他的鬼早就跑得沒影兒了。

蘇沉香想到的，還有另一個問題。

她身上陰氣很重，甚至超越了普通的厲鬼，就和小白說的那樣，像是黑夜裏的燈，沒有辦法忽視。

這是沒遇到強大的天師。

要不然，會不會被天師感受到她身上的陰氣，發現她的不同尋常。

還有……蘇沉香有點心虛的想到醫院裏那張焦黑的符箓。

就……跟她是不是也有點關系。

她垂了垂小腦袋，手裏的龍須糖都不香甜了。

習慣了古宅裏肆意的生活，可她現在不應該再和從前那樣，毫無顧忌地散發身上的氣息，給自己和家人帶來麻煩。

厲鬼不懂人心，本來也不會很明白親情還有感情，更學不會為了家人退讓，可她莫名其妙地就想，還是，還是更像普通人一些吧。

蘇家對她挺好的。

她，她是好厲鬼，怎麽可以給蘇家人帶來麻煩呢？

不大的客廳裏，剛剛還格外濃重，讓人畏懼的威懾與刺骨侵略感的氣息慢慢地收斂着，收斂着。

紅衣女鬼不敢置信地看着坐在沙發裏，長長的頭發垂下來，落在臉頰邊上的小姑娘那張牙舞爪，就像是陰冷鋒利的刀子一樣的氣息收攏成了普通人的樣子。

之後，就看見蘇沉香擡起臉，對她一笑。

“還能感覺到我身上的陰氣麽？”

小白木然地搖了搖頭。

“那就行。偷偷地吃飯，張揚的不要。”蘇沉香摸了摸自己黑亮柔軟的長發，深深地明白了一個道理。

扮豬吃老虎。

她心情好了，心裏沒什麽煩心事了，繼續吃吃喝喝，享受自己的假期。

等蘇銘回家的時候，一打開門，就看見蘇沉香吧嗒吧嗒地跑過來，站在門口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自己，仰着小腦袋一副等待誇獎的樣子。

她小狗一樣圍着他轉，蘇銘一開始還沒想明白怎麽回事，再一看，餐桌上已經擺放整齊了晚飯。

一只熱過的烤鴨，一盤黃瓜炒雞蛋，還有一大碗紫菜蛋花湯。

兩碗米飯都已經擺放在桌子上了，蘇銘看了看餐桌，又看了看蘇沉香。

“哥，今天工作辛苦啦。”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蘇秘書看着這小鬼，警惕。

“蘇沉香，你又幹什麽？”辛辛苦苦上班，應付驚魂未定的老板，回來還得承受妹妹這突如其來的殷勤，蘇銘的心裏很忐忑。

他先進了廚房看了一下，沒有發現打碎的飯碗，碎掉的平底鍋什麽的，又檢查了水電，放心了，回到客廳狐疑地看着妹妹。

蘇沉香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小腦袋。

“哥，謝謝你。”

“什麽？！”

“我之前很奇怪，你也承受很大的壓力吧。”

她之前還不熟悉活人的生活方式，抓着血紅的面包，做着奇怪的舉動。

可蘇銘什麽都沒有說，也沒有提及。

甚至在陳總的面前，他也盡力地在維護她，幫她打馬虎眼。

從陳天北的嘴裏，蘇沉香慢慢地明白，自己剛剛成為活人的時候并不是很正常，相反，讓人覺得非常怪異。

可蘇銘卻容忍了，并且一直在幫她打圓場……她扭了扭小身子，走過去，仰起頭對蘇銘笑，認真地說道，“以後我不會讓人操心。”

“沒操心。你想幹什麽就幹什麽。”蘇銘頓了頓，很不自在地說道。

“都是一家人，你做什麽我都支持你。”他丢下這句話，去洗手準備吃飯去了。

蘇沉香站在原地，歪着頭看着蘇銘社畜一整天格外疲憊的背影，不知道因為什麽，忍不住露出笑容。

老頭曾經說過，活人的心很柔軟溫暖，也充滿包容。

從前，她感受不到那是什麽感覺。

可是在這一刻，蘇沉香隐約地感覺到，自己似乎明白了什麽。

很溫暖。

也很美好。

讓人戀戀不舍。

所以，這麽美好的世界，怎麽會有人願意毫不在意地丢棄，然後把機會讓給她呢。

蘇沉香再一次不明白了這個問題，就看見蘇銘已經走過來吃飯了。

兄妹倆坐在餐桌前一起吃飯。

別看蘇沉香已經吃了不少，可她胃口好，照樣吃得津津有味，正吃着飯呢，蘇銘一邊吃飯，一邊在漫不經心地問她，“我之前在底下車庫看見了不少鬼影，他們現在還在中環小區？”

他正說着話，手邊的電話突然響起來。

蘇銘拿手機一看，是陳總。

對于老板二十四小時電話，蘇秘書思考着自己那高額年薪，忍了。

“陳總……”

“蘇銘，那個什麽……你得加個班……集團又給了咱們公司一個項目。”

蘇秘書面無表情，沉默了。

得加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