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好風來時蓬自張
風刮得眼珠生痛,水面越來越近。
渾身是血的小滄龍昂起頭,大睜着眼睛看着她。
她放慢了速度,爪子彎曲如勾,接觸水面的瞬間,倏地抓住滄龍身體,提起後高高飛起。兩條金廚鯊緊跟着躍出水面,卻沒能咬到騰空而起的滄龍和鹓鶵。
金色的羽翼在陽光下溫柔舒展,小滄龍愣愣地擡起頭,連身上還在流血的傷口都忘記了,喃喃地開口:“你飛得真高……有了翅膀就能飛起來?”
……
衛遙遠睜開眼睛,額頭和脖子上都包着紗布,胳膊和雙腿也纏着紗布,整個人就跟被竹竿撐着一般,呈大字型躺在床上。
床頭燈調得很暗,暖暖的黃色籠罩在人身上,也罩在趴在一邊打盹的季鳐伸上。
她盯着他看了一會,擡起手,隔着七八厘米的距離,虛虛地在他松軟的頭發上摸了一下。又熟悉又陌生,太陽穴一陣陣抽痛,眼睛酸澀得難受,卻完全沒有落淚的意思。
季鳐似有所覺,動了動腦袋,緩緩擡起了頭。
衛遙遠還沒縮回去的手就這樣停在了半空,季鳐吓了一跳:“醒了?別亂動,手上還有傷呢!”
衛遙遠任由他小心翼翼地托着她的手腕,慢慢放回到被子裏。
“餓不餓?想不想吃東西?”季鳐一手撐着床,一手拉開椅子。
衛遙遠點點頭,忍不住又一次朝他伸出手,季鳐連忙握住:“要什麽就跟我說。”衛遙遠掙脫他的手,繼續往上,撫上他的臉龐。
季鳐愣了一下,臉驀然漲得通紅。
衛遙遠被他突如其來的羞澀感染,也覺得臉上燒得慌,手指卻還是固執地順着臉龐撫摸到耳後,一路摸進了頭發裏。
他的頭發又松又軟,發根部位的頭皮雖然沒有暖意,卻也敏感脆弱——道道細碎的疤痕就顯得異常突兀
季鳐在她摸到疤痕的瞬間就僵住了,有些驚惶地看向她。衛遙遠的神情平靜而柔和,見他露出這副驚吓到的表情,便淺淺的笑了一下。
季鳐的聲音都有些顫抖:“你……你都想起來了?”
衛遙遠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記起了一點點,腦子裏亂糟糟一團,好像有幾千條鯊魚在打架。”
鯊魚打架幾個字讓季鳐變了臉色,他回握住她的手掌,猶豫了一會兒,俯□去親她。
衛遙遠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配合着微揚起下巴。
季鳐被這樣明亮的眼睛盯着,背上沁出了大量的冷汗,狠下心閉上眼睛——黑暗一向只能加劇惶恐——他伸手捂住她的雙眼,這才細細密密地吻起來。
“我教會你飛?”衛遙遠加了筷子西蘭花,放進嘴裏咀嚼了幾下,“我怎麽教你的?”
季鳐低頭猛吞了幾口米飯,再三催促,才開口:“就把我從幾十米高的地方扔下去……”
衛遙遠“啊”了一聲。
季鳐失笑:“我那時候又沒翅膀,當然學不會——跳水技術倒是提高了不少。後來你就馱着我,教那些長尾巴的蝠鲼怎麽長時間停留在空中,怎麽用平掠以外的方式飛翔。”他拿筷子比劃了一下,夾起一塊平菇放進她碗裏,“快吃飯,菜都涼了。”
衛遙遠應付一般吃了兩口,又問:“然後你就變成蝠鲼的樣子,學着他們的樣子飛?”
“對。”
“那……怎麽才能變成別的動物?我怎麽能變成人?跟丁一帆那個種族優勢一樣?”
季鳐不吭氣。
衛遙遠把面前的一大塊雞肉夾進他碗裏,剛要繼續問,季鳐就猛地站了起來,拉開椅子,走到她這邊,扳過她的肩膀吻了過來。
衛遙遠這才恍然他是被自己問得不耐煩了,順從地微張開嘴巴,由着他把舌頭伸進來糾纏。
四月的風吹亂了半垂着的窗簾,放進來半屋子的陽光,暖暖地灑在身上、地上,連心都暖得要融化了。
好不容易分開,兩個人都有點面紅氣喘。季鳐揉了揉她還纏着紗布的腦袋,坐回到椅子上。衛遙遠幹咳一聲,拿勺子給自己和他都舀了半小碗湯,喝了兩口,忍不住又問:“咱們那個時候……吻過沒?”
季鳐剛喝進半口湯,聞言噗地全噴回了碗裏。
“……我就問問,”衛遙遠也有些尴尬,連忙把紙巾盒遞過去,“就是有點……有點好奇。”
季鳐接過紙巾擦了擦嘴巴,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十分篤定地開口:“我們是那時候是夫妻,一見鐘情之後就天雷勾動地火,怎麽分也分不開,怎麽拆也拆不散的那種。”
衛遙遠瞪大眼睛,“你之前不是說……”
“之前怕你不相信,所以才只說是初戀。”
“可是,”衛遙遠話還沒說完,季鳐又一次打斷了她。
“雖然那時候沒有證可以領,但也是事實婚姻。”季鳐握緊了手裏的小瓷碗,“我們是……兩情相悅。”
衛遙遠“哦”了一聲,心裏卻不禁覺得疑惑:是夫妻的話,她怎麽一點點印象的都沒有?而且……她忍不住想起了他們的第一次親密相擁,老夫老妻之間過夫妻生活也都這麽慘烈的?
季鳐又往她碗裏夾了一大堆東西,跟念咒語似的反複嘀咕:“這個吃了長骨頭,這個吃了對皮膚好,這個吃了能補鈣,這個補充維生素……”
咒語再長,也有念完的時候。
衛遙遠那不信任的眼神刀子一樣刺得他全身發疼。
季鳐念叨了半天,終于還是放下筷子,有些認命地擡起頭:“你問吧。”
“……那……不騙我?”
“……”
“那……那就算了吧。”謊話的話,聽一千種也沒有什麽意義吧。
“……大部分都不騙你。”
衛遙遠不再應聲,明顯有些失落地低頭扒飯。
季鳐夾起碗裏的平菇,夾到嘴邊又放了下來,“好,我不騙你。”
衛遙遠飛快地擡起頭,眉眼間俱是笑意,滿得像要溢出來。季鳐也被她的情緒感染,緊皺的眉頭微微松動,回答那些問話也幹脆利落得多。
“我是夫妻?”
“不是。”
“那是情侶?”
“……不是。”
“我們以前接過吻?”
“……你沒有,我有。”
衛遙遠有些驚奇地看向他,季鳐漲紅了臉:“只是親了親羽毛,隔着羽毛親的。”
“女孩子不拒絕的話……”衛遙遠結結巴巴地說大一半,撐着桌子朝他俯過身,在他唇上蹭了一下,“就是喜歡的意思吧?”
季鳐怔怔地看着近在眼前的溫柔臉龐,輕輕貼上她的臉,眼淚卻突然毫無預兆地留了下來:“是嗎?”
衛遙遠吓了一跳,剛要伸手去拿紙巾就被他整個抱住——碗盞嘩啦啦撒了一地,他也沒有放手,手臂攬得又緊又急,似要把人揉進胸膛裏一樣。
不拒絕的話,就是喜歡的意思。
可是,要是已經四分五裂,不會拒絕了呢?
季鳐把臉埋進她頸項間,手掌習慣性地撫上她的腦後勺,然後沿着脊椎骨一寸寸向下。完整無缺的骨骼,緊致溫熱的皮膚,左胸膛裏的心髒活潑潑跳躍着……
衛遙遠感覺到他在顫抖,鎖骨間冰涼濕滑,還有眼淚直接淌進了衣領了。她冷得一個激靈,回抱住他,有些無奈地嘆氣:“你怎麽這麽愛哭……其實你才是女孩子吧?”
回應她的,是一個熱烈到喘不過氣來的吻。
她迷迷糊糊地躺到了床上,又迷迷糊糊地抱住了輕壓上來的男人——他偏着頭,似乎并不想看到她。偶爾對上她的眼睛,眼淚又斷線一樣開始嗒嗒嗒往下掉……
海洋生物還真是鹽分充足,明明原身那麽一副兇神惡煞的樣子,硬是能從頭哭到結束。
鹓鶵的恢複能力雖然好,也不是鐵打的,做到第二輪的時候,她漸漸覺得有點吃力了,腰疼得像要斷了——對上季鳐紅腫得有些吓人的眼睛,她眨了眨眼睛,還是妥協了。
反正,鹓鶵的恢複能力好……
一直到第二天,她才猛然想起自己忘了問他最重要的一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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