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但今夜,卻是孤獨的,格外的孤獨。
百裏晴遷靜靜地望着月亮,在她清澈而朦胧的眼睛裏,忽然出現一道影。很恍惚的影,在她的眼神裏慢慢的閃爍。
柳長歌微張着嘴,望着那個越飛越近的影子。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長袍,很雍容深邃的色澤。而他的眼神,卻如同這夜空中閃閃發亮的星辰,璀璨而奪目。
很難想象,一個男人居然會有這種眼神,明亮而又充滿了溫暖。他在暗夜之中降臨,那把古舊的長琴,竟在他身姿飄落之際,翻轉在側。
他負手而落,身姿格外輕盈,仿佛不想驚動任何人。也許,是不想驚動它真正的主人。當他落地時,掌上翻轉的琴,也被他立在掌下。
這男子的眼神如此溫暖親和,可他手中按着的,竟是失竊的碧海長琴。
柳長歌很想為他精彩的表演而鼓掌喝彩,卻并沒有動手實現。
因為,男子沒有給她這個機會。他只是淡淡地瞟了眼長歌,便将碧海長琴推向了百裏晴遷。淩厲的風浪卷着長琴,毫不留情地朝目标飛去。
如此迅猛的風速,揚起一片塵埃。百裏晴遷将長歌推到遠處,寬袖盛風。這一瞬間,她将所有的淩力都收入了袖口。轉身,古琴已然來到眼前,她将手按在琴弦上,嗡!
這首曲子,叫做驚,只有一個音節。因此,所有的意境都在這個音節中,千變萬化。渾厚的內氣化作流光,摻雜在音節中,猶如排山倒海之趨勢,滾滾浪濤之洶湧。
男子目光深邃,如暗淡辰星,将光耀內斂。他在夜空中倒退,發帶飄揚,地面上海浪傷害不到他。唯有,那女子眼神裏的冷意。這個冬天,他第一次感到冷。
“百裏晴遷。”男子輕聲喚道。他的身姿明明已經消失在夜空,卻在下一瞬,出現在晴遷的面前。
柳長歌看的吃驚,只是,這男子的身法,似乎有點眼熟。到底在哪裏見過呢?她來到晴遷身邊,與之執手。
百裏晴遷握着長歌手,對她輕柔一笑:“冷了就回房去吧,我一會就去陪你。”
那男人的身法真的很熟悉!既然晴遷這麽說,柳長歌也只好聽話回房了。雖然擔心,但她知道晴遷不做沒有把握的事。
長歌已經離開,消失在男子的視線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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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裏晴遷忽然說:“你似乎,很在意她。”
男子的眼神是那樣的清晰,雖然是黑夜,卻無法掩飾。他對長歌很感興趣,來到風琴樓的人,對長歌都很感興趣。楚念如此,田子謙如此,這個男子亦如此。
“并不是,我只是覺得,你們之間的關系,很特別而已。故而,多看了她一眼。”男子輕輕一笑。其實他長得很好看,劍眉飛揚,鼻梁硬挺,輪廓有棱有角。
也許長歌感覺的對,他的眼神的确很溫暖,他就這麽溫和地看着你,就算你對他有所懷疑,在這溫暖的眼神注視中,也興不起防備之意。
碧海長琴就躺在石桌上,百裏晴遷端起酒杯,靜靜的飲,“多謝你來送琴。不如,喝杯酒再走。”
她寬大的袖袍拂過酒杯,小小一杯酒,在空中劃過一道美麗的弧線,被男子輕而易舉的接在手中,半滴未灑。
男子端着酒杯,微笑着與百裏晴遷對飲。他大笑道:“都說神醫百裏晴遷,姿容絕色,傾城絕麗。今日一見,果然風采絕世,脫俗韻雅。我叫凜嚴,多謝你的酒。但是,我沒有想走的意思。我只是想與你,談一談。”
正如百裏晴遷所想,男子得到了碧海長琴,也知道這琴藏着秘密。他卻與弗瑾月的做法不同,弗瑾月試圖嘗試在碧海長琴中探尋秘密,男子卻比她聰明得多。
也許琴的秘密,并不是在琴內。而在于,彈琴的人。
柳長歌發現,自從她們來到川州之後,就沒有一刻是清閑的。先是衙門捕快來聽琴辦案,再是堕雲谷田子謙以扇相誘,讓她裝扮她自己。她自己怎麽會裝扮自己呢,她本來就是柳長歌!
還有,夜半之時,莫名其妙的聽到琴聲。那琴聲仿佛猶在耳邊,似乎每夜都能聽見,伴她入夢。她側躺在床上,半夢半醒間,好像看見了晴遷。
百裏晴遷輕輕的掀開被子,柔軟的身體滑了進來,用最輕柔的臂力,環住了長歌。
熟睡中的長歌不自覺地貼近了這個懷抱,好溫暖,好柔軟。晴遷是剛進屋嗎?為何她的懷抱還是如此的暖和?
長歌又睡着了,這次她睡得很沉,很香。
百裏晴遷借着月光,凝視長歌的容顏,忍不住用手指,輕撫她的眉眼。
長歌在夢中笑了,擱在被窩裏的手,忽然覆上了一個柔軟的區域。
晴遷一怔,淡着臉色抓住長歌的手,移開了胸前。無奈地嘆息,睡覺也不老實!
她已經進來很久了,在長歌半夢半醒時,她帶着一身冷息進了房。并不想凍着長歌,于是她在房中思考了一會。
那個名叫凜嚴的男子,他對她說,他是一個江湖浪子,在無意之中,聽得碧海長琴藏秘的消息。卻在機緣巧合之下,追到了奪走長琴的人,也就是弗瑾月。
兩人應該沒有交手,她不清楚男子到底是怎麽從弗瑾月的毒手下全身而退,總之,他非常神秘。
如果不是事先知曉了絕厲堂的全體人員,她會以為他是絕厲堂的人。他說他是浪子,哪有浪子還穿着一雙頂級質料的靴子。
所以凜嚴的話,百裏晴遷一句也不相信。只是凜嚴臨走前說了一句,如果有需要,盡管來找我,我就住在西街的冠玉閣。
冠玉閣,千山縣最有名望的玉器行,包羅天下美玉。太子曾經送給長歌的避毒玉,就是出自冠玉閣主之手。冠玉閣中的玉,的确很精美……
化骨心用手指臨摹着這塊海藍色圓潤玉佩,就是冠玉閣的珍品。
她靜靜地看着手中的玉,臉上仍舊帶着面具。面具上的笑容,依然那麽詭異。她漫不經心地撫摸着玉佩:“最近風琴樓有什麽動靜?”
天炎回禀道:“自從莫靈去了風琴樓之後,柳長歌便不再授琴。百裏晴遷終日喝酒,偶爾與公孫棋下棋。其他的,并無任何異樣。”
化骨心對此感到失望,她最想知道的,是她一直追尋的東西。“難道百裏晴遷也解不開碧海長琴的秘密嗎?”
鳴烈不禁嘲笑,“樓主,您是否太高看百裏晴遷了。她只是一個醫者,并不是神人。碧海長琴跟随莫靈很久了,沒有三年也有五載。琴的主人都解不開琴的秘密,何況百裏晴遷這個不懂琴的外人。”
百裏晴遷會不懂琴?化骨心簡直對鳴烈這個白癡腦子感到無語。“百裏晴遷是什麽人?你當她真是酒囊飯袋?就憑她能在短時間內調集絕厲堂四十餘名下屬就知道,她并非愚者,不可小觑。”
化骨心的語氣帶着譏諷,鳴烈與天炎自然不敢多說半句。縱然心裏再瞧不起百裏晴遷,也不能在樓主面前彰顯。
鳴烈問道:“既然風琴樓按兵不動,那便是等待武林大會了。各派執掌栖身望雲樓,樓主,這可是一個絕妙的機會啊。”
天炎接下話茬:“只要殺了那些掌門,武林盟主的寶座,也就非樓主莫屬了。”
化骨心原本是這樣打算的,這個打算更是在很久之前,就已經實施了。
她是想要盟主的寶座,想要絕世榮耀與無上的地位。但她更想要另一樣東西,只要得到了這樣東西,天下,還有誰能與她争鋒呢。
風逐雲已經退隐了。冷玉不問世事,是生是死尚未可知。楚淩峰看似對江湖諸事沒有興趣,實則也是觊觎盟主地位。再者,淩峰堡裏的那樣東西,她也是很有興趣的。
但現在時機未到,并不着急。那些年輕的執掌在她眼中,猶如蝼蟻。此刻唯一棘手的,就只剩下碧海長琴了。既然百裏晴遷選擇按兵不動,那她,也只好靜觀其變了。
風琴樓最近熱鬧不已,不但公孫棋與莫靈入住,楚念居然也搬了過來。
令長歌詫異的是,那名琴技精湛的男子,也就是此刻站在楚念身旁,洋溢着如春風般微笑的男子。魏明西,他也來湊熱鬧!
難道川州沒有客棧了嗎?怎麽都來風琴樓住宿了呢!
作為風琴樓的主人,柳長歌有必要嚴謹地告知:風琴樓屬于我和晴遷的二人世界,你們這些外人,就不要來湊熱鬧了!而且我每天還要包吃包住,公主這個職業我很久不做了,自然也指不上兩袖清風的晴遷。幸虧我還有點小積蓄,不然晴遷就要賒酒喝了。
百裏晴遷悠然地倚在門口,摸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盯着長歌的舉動。長歌是想下逐客令了嗎?可是一個人對着鏡子練習那麽久,說出來的話語還是缺少底氣呀。
她故意笑出聲,令長歌察覺。
柳長歌怔愣地盯着鏡子裏的晴遷,“你站在那多久了?”
百裏晴遷執袖掩笑:“從你練習第一句,我就站在這了。”
什麽!柳長歌無地自容,只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最近是怎麽了,她想與晴遷安靜的過二人世界,怎麽就成了奢望了呢?
花園被霸占不說,就連涼亭,也成了對弈的場所。是因為那夜嗎?讓她不住地想念晴遷的懷抱,于是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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