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阮君之不敢磨蹭,他認為池歌飛很快就會回來,所以匆匆洗完了澡。

但他走出來時,宿舍空蕩蕩的,對方似乎還沒回來。

因為對方宿舍太幹淨,他怕把地板弄髒,先用帶來的毛巾把腦袋包了起來,才小心翼翼打量了一番宿舍裏的布局。

池歌飛宿舍裏東西不多,桌上的電腦側面閃爍着光,顯然還開着機,但因為主人離開有一段時間已經自動熄屏了。桌面上攤開着兩本厚重的書籍,阮君之不敢随意窺探。床上的被單和被子都是簡約的深灰色,很符合池歌飛平時冷漠的性格。

保持着罰站的姿勢又站了一會兒,阮君之總覺得時間已經過去好久了,漸漸察覺到不對勁。

他猶豫了一下,踩着拖鞋打開宿舍門,一側頭就跟站在外面的池歌飛對上了視線。

“拿去。”池歌飛也沒問他為什麽搞這麽久,直接把水卡遞給了他,“卡裏一共三千,幫你兌了兩百,這學期肯定夠了。”

“謝謝。”阮君之乖乖道謝,側身給他讓了條路。

池歌飛徑直走進宿舍裏,單手扶着門框的他仿佛在下逐客令。

阮君之嘟囔着問:“你是不是……早就回來了呀?”

池歌飛沒答,默認了這個事實。

阮君之頓時窘迫,剛剛他在對方宿舍裏磨蹭了至少四十分鐘。

“對不起啊,我不知道你沒帶鑰匙。”

看到對方這麽乖順,池歌飛緊抿着唇,猶豫片刻,直接把他關在了外面。回頭看到宿舍裏的東西都沒被動過,地上也幹幹淨淨的,心情才好點。

阮君之眨眨眼,捂着腦袋上的毛巾走回自己宿舍門口。

再一摸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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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穿的睡衣沒有口袋。

他沒帶鑰匙!

事實狠狠地拍在臉上,阮君之頂着羞恥,再度敲響了池歌飛的宿舍門。

看着面前臉色冰冷的人,阮君之小聲向他求助:“我換下來的衣服在你宿舍,還有,我宿舍鑰匙……忘記帶了,怎麽辦?”

池歌飛繃着臉,三分鐘後,同他一起出現在了宿管阿姨面前。

“小孩兒長的漂漂亮亮的,怎麽丢三落四的哇?”宿管阿姨一邊抱怨,一邊把備用鑰匙翻找出來。

“阿姨,對不起。”阮君之自知理虧,乖乖道歉。

宿管阿姨見他這麽乖,頓時不忍心再教育他,一路上還跟他講了很多住校的經驗,阮君之聽得特別認真。

池歌飛跟在旁邊,對阮君之這種讨人喜歡的勁兒又煩又燥。燥自己明明煩他煩得要命,卻還是在幫他。

終于安安穩穩進了宿舍,阮君之禮貌地把宿管阿姨送走,本想再同池歌飛道個謝,就發現對方早已關上了宿舍門,只好老老實實回宿舍吹頭發。

臨睡前,阮君之裹着溫暖的被子,重新定了一個鬧鐘。

第二天一早,他比以往晚起了二十分鐘,腦袋有點昏沉。

許是換了個環境的關系,他沒有多在意,洗漱完站到池歌飛宿舍門口,一邊在腦海裏回憶昨天剛背的英語單詞,一邊等池歌飛出來。

巧的是,在他正好背完第二遍後,池歌飛推門出來了。

對方看到他,目光一滞。

阮君之立刻解釋:“我等你一起去吃早飯,我……還沒去過食堂。”

池歌飛緊繃着一張臉,最後還是自覺帶了路。

兩個人吃完後,一起去的教室。

今天早自習是英語,阮君之把昨天背的單詞又翻出來仔仔細細看了幾遍,一邊念還一邊在紙上寫着。

臨近下課時,英語老師走進教室,讓所有人都收了書,報單詞讓他們默寫。

阮君之垂眸認認真真寫着,快默完時,感覺鼻子不大舒服,吸溜了一下,提筆寫完最後兩個字母。

英語老師很嚴格,早自習的小默寫都要收上去批改,然後在課上講。

阮君之默寫的都對,英語老師想到他之前開學小測驗糟糕的成績,還很欣慰地表揚了他。

阮君之很得意,正想給池歌飛看自己默的全對的單詞,結果頭剛轉過去,就感覺鼻子裏涼涼的。

匆匆從桌肚裏抽了張面巾紙,阮君之小心翼翼地擦掉鼻涕,心中有了不太好的預感。想到昨天晚上池歌飛警告他感冒了就不準坐這裏的那句話,不敢再跟他搭話。

一上午過去,阮君之感覺腦袋昏沉的更厲害了,喉嚨也幹幹的不舒服,他幾乎可以确定自己感冒了。

中午跟随池歌飛去食堂吃飯時,阮君之因為沒食欲,飯幾乎沒動。怕被看出不對勁,下午更是一句話都不說了,格外的沉默。

阮君之以往安靜時确實安靜,但也有格外話多的時候,所以池歌飛很快察覺到他的異常,尤其晚自習結束時,這人抱着今天要寫的作業,借口洗衣服,先一步跑出了教室。

池歌飛面色陰郁地坐在位置上,握着筆的手背青筋凸起。

王南跟同桌收拾好東西,正打打鬧鬧地準備回家時,回頭看到池歌飛過于陰沉的臉色,吓得直接僵住,同手同腳地跑出教室。

很快教室裏只剩下他一個人,時鐘走到十點時,他心中的怒火逐漸平息。

早有預期對方肯定會放棄接近自己,現在不過是正常發展,而且,他本來就不該被一個毫不相關的人影響情緒。

阮君之不過是多堅持了一會兒而已,其實他和別人并沒有任何不同。

想到這裏,池歌飛再度恢複了平時的冷漠。

早早跑回宿舍的阮君之并不知道自己在池歌飛那兒好不容易築起的友誼之牆已經要倒了,把手裏的作業放到桌上,本來還想堅持着完成今天的任務,但頭實在是疼,幹脆潦草洗漱了一下,鑽進被窩沉沉睡了過去。

第二天鬧鐘響的時候,他感覺渾身軟綿綿的,腫着眼睛摸到手機,直接把鬧鐘關了。

鼻子已經完全堵住,他張了張口,喉嚨嘶啞,而且似乎有點發燒。

這狀态肯定上不了課,阮君之幹脆給孟萌打電話請了假,之後他便徹底昏睡了過去。

他睡得很不舒服,還做了噩夢。

夢到十歲那會兒在福利院,他也是這樣無助地躺在床上,在深冬經歷了一場突如其來的高燒之後,便被永久地奪走了光明。

他知道自己有先天性的視力障礙,也有以後大概率會失明的意識。

但“知道”和“真正發生”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

那時,所有人來關心他,他都沒哭,但獨自一人在房間時,卻偷偷掉了眼淚。

就在夢中的自己哭的眼睛通紅時,阮君之斷斷續續聽到了敲門聲。

他擡起沉重的眼皮,眼前有一瞬的黑暗,心跳驟停了不過片刻,敲門聲又響了,随之而來的是眼前不算清明、但的确能看到的宿舍布景。

這陣敲門聲把他從黑暗的噩夢裏拉了出來。

阮君之眨了眨眼,暈乎乎地踩着拖鞋走到門口開了門。

門外,是手裏拎着袋子的池歌飛。

“感冒了?”池歌飛表情冷峻,聲音也依舊冷淡。

早上看到阮君之沒來上課,池歌飛就發現了不對勁。後來孟萌找他旁敲側擊地說了對方感冒發燒的事,大概是希望讓他這個做班長的多關心關心一同住校的同學。

若是放在平時,池歌飛定然不會管,但想到昨晚因為誤會燒起的心頭火,他還是來了。

阮君之被這句問話喚回神,一下子想起前天晚上池歌飛的警告,他急匆匆要關門。

池歌飛直接抵住門:“做什麽?”

“會傳染,你……先回去。”阮君之開口趕他,嘶啞的聲音聽起來格外噪耳。

“班主任讓我來的。”池歌飛冷漠道。

阮君之手一僵,池歌飛立刻越過他進了宿舍。

把手裏的袋子放在桌上,他回頭看到阮君之緊貼着宿舍門,離他格外遠。

“過來。”池歌飛發現他臉不自然地紅着,恐怕還在燒。

阮君之這次卻格外固執:“我……我沒感冒,只是有點發燒,你回去吧……”

池歌飛不理解他倔強的邏輯,幾個跨步走過去,本想讓他吃藥,走近了才發現,他眼睛通紅,像是剛剛哭過。

此時更是因為自己的逼近,眼眶也紅了,杏眼汪汪的,似乎輕輕一碰眼淚就要掉下來。

池歌飛習慣性地以為他怕自己,緊繃着唇線,退回桌邊,把桌子上的粥打開,又給他掰了幾顆感冒藥。

“過來,吃完了睡覺。”

阮君之呆呆地看着他,總感覺對方是來照顧自己的。

池歌飛見他站着不動,有點煩躁,冷硬地問:“怕我?”

“算了,我走了。”池歌飛沒耐心等他回答,徑直要走。

阮君之下意識拉住池歌飛,小聲解釋:“不怕你……”

“那你哭什麽?”池歌飛問話的功夫,阮君之眼睛裏蓄着的眼淚已經順着臉頰滑落。

阮君之感覺羞恥,用手背粗魯地擦了擦:“你來之前,做噩夢了。”

池歌飛盯着他通紅的眼角,說不上來心裏什麽感覺。片刻後,冷硬地問:“小孩嗎?”

阮君之被問得尴尬死了,幾欲張口辯解,最後垂着頭不吭聲。殘餘的淚珠簌簌滾下來,因為鼻子突然通了,還冒了個鼻涕泡。

他匆匆抽了張面紙堵住鼻子,紅着張臉,看起來可憐兮兮的。

這下倒真像被池歌飛給欺負哭了。

池歌飛僵着臉,半晌擡起手,指腹重重擦過他的眼角:“不許哭了,吃藥。”

“那我吃完了……可以跟你商量件事嗎?”阮君之篤定了對方是來照顧自己的,也大膽起來,甕聲甕氣地問他。

池歌飛沒想到他還敢跟自己提條件,倒是真不怕他。

阮君之見他沒拒絕,幹脆當他同意了,努力給自己辯駁:“我沒感冒,我就是、就是發燒,所以,我能不換座位嗎?”

如果池歌飛真的因為他感冒讓他換座位,他開學到現在的努力都要白費了。

換座位?

池歌飛怔住,半晌才想起自己前天晚上随口提的一句話。他有點不敢相信,阮君之這兩天的躲避竟然僅僅是因為自己的一句話嗎?

池歌飛無法理解“暗戀”這種情緒,此時,他看向阮君之的目光格外複雜。

良久,他才說:“先吃完。”

阮君之一聽,立刻坐到桌子邊,格外乖順:“我現在就吃,藥吃幾片啊?”

“三片。”池歌飛抱臂站在旁邊盯着他。

阮君之迅速把粥和藥都吃了,吃完後,他還把碗底舉起來給池歌飛檢查:“我吃完了,現在可以不換嗎?”

“……嗯。”池歌飛冷淡應聲。

阮君之松了口氣,揉了揉有點幹的眼角,結果越揉越紅。

他感覺眼角有點疼,八成是感冒發燒再加上哭過一陣,剛剛擦得又太用力導致的。

池歌飛瞥見他通紅的眼角,不動聲色地撚了撚指腹,有什麽莫名的情緒上湧。他冷臉打斷他的動作:“你不睡覺?”

“睡。”阮君之啞着嗓子回答了他,乖乖鑽回被窩裏。

把半張臉露在外面,阮君之溫聲跟他道了“午安”,大概是感冒藥的作用,他很快睡着了。

池歌飛盯着他通紅的眼角又看了會兒,最終搬了張椅子在床邊坐了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

池歌飛:他好喜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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