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雪災(2)
天色漸暗,很快就要黑了。
我們只能加快速度,但無奈雪越下越大。剛掃幹淨的地面瞬間鋪落一層,怎麽也鏟不完。遠處臨時搭建的帳篷裏透着光亮,昏黃的燈光在寒冷的冬夜傳遞出一絲絲暖意。那裏有我們的戰友,有我們的親人。即使冷情如我,僅僅是看着一頂頂墨綠的帳篷,心中也不免有一股暖流淌過,手上不由得再加把勁。
早上六點,天還未亮,我們又開始勞作。雙眼布滿血絲,眼底青影濃重。昨夜一直工作到午夜十二點。夜深人靜,怕打擾到群衆休息,又因實在疲倦不堪,索性倒地就睡。更深露重,盡管身上蓋着出發時捆着的被子,夜半時分還是冷的瑟瑟發抖。
直到第三天早上,我們才将路面清理的差不多。帶隊連長接到上級命令,讓我們這一隊去鄉村山區支援搶修電網。于是我們新領了必備裝備,跟随連長向山區跋涉而去。
這裏山區有些偏僻,大概是些半原始森林。盤山公路曲曲折折,蜿蜒千裏。入目都是被大雪壓得東倒西歪的樹枝,有些甚至整個連根拔起。輸電線路散落在半空,或挂在枝桠上。持續多日的凍雨,長達半月的覆冰,使得電線周身被凝固起來的冰緊緊包裹,固定它的鐵夾子早已不知掉落在哪裏。據說山裏已與外界失去了聯系,在這種糟糕的天氣下,來自社會的救援并不能及時到達。此時此刻,我們就是他們唯一的希望。
條件極端惡劣,資源也十分有限。我們必須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資源,采用一切可以采用的方法,全力救援群衆,搶修電網。
在大雪覆蓋的山區裏行走,只有軍用強光手電、指南針和頭盔上的照明燈,危險程度可想而知。偏偏傍晚又下起雨來。還未趕到指定停駐點,我們只能在雨霧彌漫的黑夜快速行軍。将近十一點的時候,終于找到了垮斜的鐵塔。處在山頂風口的電杆鐵塔,本已被幾近半尺的冰雪覆蓋,前後又受到長達幾百米,結冰後重達十多噸的鋼芯鋁絞線和鋼絞線之拉。縱然是鋼筋鐵骨,也難以承載。
連長簡略做了一下分工,便帶領一小隊人去尋找能固定住鐵塔的工具。剩餘的人留在原地連接崩裂的電線,重新接好各式電纜。雨愈下愈大,山頂的谷風掃過樹林瑟瑟作響,怎麽都感覺有些陰森。但我們已顧不了那麽多,任務第一。
我們修完鐵塔和電纜,又走了些路,終于尋找個平坦的地方支起了行軍帳篷。
此時雨勢漸小,我和幾個戰友準備去尋些尚算幹燥的木柴生個火烤烤,沒想到竟意外發現了一個空曠的山洞。其實那也算不上山洞,只不過是山頂延伸出來形成的三面環空的平地,這至少能避避雨。本就是冬夜,又是分外不同尋常的冬夜,溫度低到零下,哈口氣都能結冰的天氣。要是在露天睡一晚,只怕鐵打的漢子也會受不了。
搬上柴火堆點上火,又急忙返身去叫其餘的人過來。
“嗬,你們行啊,竟然找到這麽個好地方。”
“不過是湊巧發現的,趕緊過來烤烤火吧。”與我随行的人随口答了,又招呼他們烤火。
“嗯,烤熱乎了就要睡覺了,眼下這局面,得抓緊每一分每一秒補眠!”果然是孟向北!
疲憊的身體終于能休息一下,大家都無力再說些什麽,躺下就睡。
幾個小時之後,伴随着一聲微弱的鳥叫,我醒了過來。轉頭看看大家還在沉睡,徑直走出山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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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着斷斷續續的聲音,我扶着樹幹一路而去,在被白雪掩蓋的斷枝下找到了鳥兒。那是一只山雀。不要問我為什麽,一切只因為我覺得它像。它的毛色十分漂亮,尖尖小嘴,頭上有一小撮紅藍相間的羽毛。它的左腳被經不住積雪摧殘而斷落的樹枝壓斷了。或許因為不能動,它無法飛出去覓食,孱弱的叫喚一聲接着一聲。我忽然就感到心疼。它那麽小,卻孤身一人,哦不,一鳥被遺忘在這個角落,靜靜地,悄無聲息。它就和我一樣,都是被上帝遺忘的可憐蟲。我要養着它!
回到駐地,天已經亮了。
連長他們都已經睡醒,正在整理行裝。孟向北看見我從外面回來,不由驚詫“咦?之聲,你幹啥去了,咋從外面回來的?”
我笑了笑,擡手揚了揚。是那只漂亮的山雀。
“呀,好漂亮的鳥兒!之聲,你咋搞回這麽只漂亮的鳥兒啊?”他放下手中的活計,湊過來盯着這鳥看。
“撿的。”
“你咋能撿得到它,它不是會飛嗎?”真是好奇寶寶。
“它腳受傷了。”于是不必再多言。
“哦,好可憐。只是你可得好好待它,這就是你的緣分啊!”這家夥,人與鳥兒哪來的緣分,不過這好像也算是一種緣分吧?
等待他們整理裝備的間隙,我從背包裏翻出醫療包,找出雙氧水和繃帶幫小鳥包紮好它那條受傷的腿,又給它喂了一點和了水的壓縮餅幹。
“大家注意了,距離這裏最近的村莊大概還有十公裏。我們需要盡快趕到那裏,電力搶修隊在那裏等着我們。”連長看着手上簡易的地圖,又指了指我們的東南方,他大概是與對方通過話了。“收拾東西,準備出發!”
利落的拿上背包,挎上水壺,将包紮好的小鳥兒小心翼翼放在懷裏,我跟随大部隊向着東南方向走。
當我們按照地圖走到這個村子時,才發現是個苗寨。面積不大,僅有二十幾戶人家。或許是人煙稀少,又或許實在太偏僻,這個寨子竟是鮮為人知。
程辰他們在幫助苗家人修繕被大雪壓垮的房屋,那些淳樸的苗家孩子們團團圍在他們身邊,好奇地盯着他們瞬也不瞬。見到我們這一隊人,又陸陸續續地湧上前來,嘴裏大概是唱着苗語的歡迎歌,臉上挂着羞澀而純真的笑容。踏上寨前的一小片空地,苗家的女人們手捧着自家陳釀的米酒給我們解解渴,又從家裏拿出玉米餅子給我們裹腹。
沈洋停下手裏的活,小跑過來。“阿聲,你們怎麽來了?”
“上級命令我們來支援你們。”
“哦,那咱們終于可以并肩戰鬥啦!哎呀,真是開心啊。”他仿佛分外興奮,手裏還拿着的鐵鍬還左右揮舞,缭亂不堪。
“嗯。”是有點開心。
“咦,阿聲,你咋還抱着一只小鳥?”我懷裏的鳥兒恢複精神,小心翼翼探出了頭。
“路上撿的,它受傷了。”
“哦,好可憐,你要好好養着它啊。”咋跟孟小子說的一樣?!
“嗯。”
“我也會幫你照顧它的,它是你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了!”嘿,這什麽邏輯!
“嗯。”
“阿聲……”
“哎,洋子,你咋沒看見我,光注意到之聲了啊?”沈洋還欲與我說話,就被後上來的孟向北給打斷了。
“嘿嘿,這不你才上來嘛,剛才又沒看見。”他笑笑解釋。
“哼,你小子心裏就只有之聲,都不知道關心關心我,我也是你戰友啊。”孟向北這小子,連這點小事都要吃醋,果然還是二十歲沒長大的孩子。
“那我以後也多關心關心你好吧?”沈陽也都服了他了。
“嗯,這才差不多。”總算心裏舒坦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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