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以後不要在我面前自稱本宮……

她想要。

虞媗摸到頸邊,想将鏈子摘下來還給蕭複。

蕭複按住虞媗的手指,放她坐到一旁胡床,起身打開了門。

薛棠柔跟着楊連嬌站在廊下。

白貓從床底跑出來,縱身跳到虞媗腿上,虞媗伸一只手輕撫它,低頭一剎那,窗邊照進來的光打在她臉上,肌膚瑩白如雪。

那扇門将她與屋外的人隔絕開,她安安靜靜的坐在那兒,抱着貓側頭看她們,旋即又垂下視線。

屋外兩人見着蕭複,連連後退,一直後退到院子裏。

楊連嬌還瞅着虞媗的頸鏈埋怨,“那可是用海中狼的牙齒打磨出來的!”

說罷,又盯着虞媗,眼含羨慕。

虞媗沒聽過海中狼,但既然沾了狼的名,想來是猛獸,她摸一下頸鏈上的玉石,冰冰涼涼,和尋常飾物沒甚區別,她抿一下唇,抱着貓挪到門邊,手搭着門,身體斜靠在門上,綿綿的跟蕭複道,“本宮不缺飾品,這條頸鏈表姑娘喜歡的話,就給她吧。”

蕭複偏過頭睨她,眸光幽暗。

虞媗躲開那雙眼,別着臉沒再吱聲,她沒想讨好誰,鏈子她不稀罕,稍微想想,他一個男人身上怎麽會帶這種女人的東西,說不準一開始是打算給楊連嬌的,只是楊連嬌差點殺了她,她再不濟也還是公主,這條鏈子不過是他随手拿來哄着她別再生氣。

“阿嬌,你再敢吵鬧,我就将你養的那些蟲鳥全部燒了,”蕭複道。

楊連嬌哼了一聲,“表哥疼殿下疼得走不動路,誰不知道啊?”

虞媗喉間酸澀,白着臉坐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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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複陰着面下臺階,楊連嬌壯着膽子道,“我又沒說錯!你要是敢打我,以後求我,我也不會給你……”

她突的意識到說漏嘴,跟蕭複讪笑,“省錢。”

屋裏虞媗偏一點臉,很快背過身去,外面人都看不到她的表情。

蕭複站住腳,陰恻恻的笑,“明澗,去她院子裏放把火。”

明澗謹小聲說是,邁腿朝外走。

楊連嬌橫眉豎眼道,“你敢!”

明澗一臉為難,“表姑娘您與其擱這吵,不如跟主君低個頭。”

他縮着脖子瞄蕭複,蕭複眉頭皺的能夾蒼蠅,他立刻膽怯的出院子。

楊連嬌沖蕭複一揮袖,氣歪了臉,急追着明澗跑了。

院裏就剩薛棠柔一人。

蕭複道,“你怎麽不跟她一起走?”

薛棠柔看着蕭複,青州已經亂了,等高仲攻占青州,蕭複起兵,整個大雍再無人與他抗衡,他會順理成章的攻入鎬京,天子禪位,他登基為帝,他才二十四歲,還沒有妻妾,這樣年輕俊美的枭雄,誰先入他的後宮,誰就有機會登上後位,又有幾人不心動呢?

“聽、聽聞殿下病了,我是來看望殿下……”

說着急忙讓侍女呈上禮盒。

蕭複觑起眼,“你何時和公主相識了?”

他記得慧茗軒那次,沒有發帖子請她。

薛棠柔柔笑說,“幾日前殿下去登月臺和我碰上,我和殿下一見如故,殿下準我來探訪,所以便厚着臉皮來看她了。”

虞媗在屋內聽的清楚,這種話術她在宮裏也聽過,從前父皇在位時,因宋貴妃得寵,常有妃嫔去宋貴妃宮中,就是想借此偶遇父皇,沒想到這一招也會用在蕭複這裏。

她感覺到可笑,這天下誰不知道皇兄将她許給了蕭複,歷朝歷代的驸馬都要依順公主,納妾根本不可能,可是輪到她,蕭複不僅不把她這個公主當回事,還有女人上門獻媚。

她站起來,繞進屏風,如果可以,她甚至想把大門關上。

蕭複聽見裏面人的腳步聲,轉過頭,倒瞧不到人了,他沉下來眸色,眼神都沒分給薛棠柔,“你回去吧,公主性情軟弱,不适合跟你同處。”

薛棠柔面上劃過狠意,屈膝退離。

蕭複在院外站了會,盯着屋子看,間或可以聽見白貓軟乎乎的叫聲,那女人安靜的過分。

他慢步出了如意閣。

這天後,府裏忽然禁嚴,府中下人一應不許外出。

接連幾日,除了楊連嬌,倒也沒人喜歡外出。

入秋天轉涼,白日也短,虞媗屋裏,從鎬京帶來的香料快用盡了,便挑着雨天調香。

“殿下近來睡的不好,安神香裏加一味白附子,能助眠,”張嬷嬷叮囑素瓷道。

素瓷順話放了些白附子進去,扯閑話道,“這府裏也不知什麽情況,神神秘秘的,不許出去總要說個緣由,奴婢去問,竟沒人告訴奴婢。”

虞媗靠近來嗅香氣,“夠了,加太多容易睡不醒。”

素瓷擡頭對她道,“說起來蕭大人也有幾天沒來咱們院,別不是在外面有別的女人。”

虞媗怔忡。

張嬷嬷白她一眼,“殿下別聽素瓷胡說,蕭大人都鮮少回府,可見是衙門那頭有事絆住了,哪兒就跟女人扯上關系了?”

虞媗揮去香氣,溫溫道,“屋裏香氣亂竄,聞着怪嗆人的,本宮身上也沾了不少,叫她們擡水進來,本宮洗一洗。”

張嬷嬷拍拍素瓷,“快去。”

素瓷收了制香器具,忙不疊出去招呼小丫鬟燒水。

虞媗轉進內室,張嬷嬷過來給她褪衣卸妝。

她脖子上戴的頸鏈極惹眼,往鏡子裏看,很有種壓抑的禁锢感,就像……枷鎖。

“把它取下來吧。”

張嬷嬷道,“表姑娘那回說這是海中狼的牙齒,蕭大人是一片好意,海中狼是水裏的兇獸,它的牙齒尋常毒蟲都怯懼,您戴着也不用怕表姑娘再害您。”

虞媗道,“就取下來一會,洗完澡再戴。”

張嬷嬷便替她解了放進妝奁中,盥室那頭熱水已擡進去,張嬷嬷準備托她的手。

虞媗跟她笑,“嬷嬷去歇吧,本宮自己能行。”

張嬷嬷知她愛靜,便悄聲走開。

虞媗起身進了盥室,這裏比不得鎬京,在宮中有浴池,這裏用的卻是浴桶,她初次沐浴時,因不習慣浴桶,還差點被浴桶絆住腳摔倒,現今竟也能适應。

她脫了薄绡寬袍,只剩內裏一件诃子裙,正拉開腰帶,擡足進浴桶。

盥室的門驟然打開,她沒轉頭,“說了不用人伺候,出去候着。”

身後響起腳步,很慢很輕。

虞媗還是覺出是誰,她強做鎮定的收回腳,赤足站在地上,捂着将開的诃子裙轉身。

對面男人在端摩她,從地上雪白纖足到她的臉,最後定在那段細頸上,他輕微挑起唇角,眼眸眯起,“頸鏈為何摘下?”

他有些不對勁,分明是笑卻異常瘆人。

虞媗順着浴桶移動,錯開他的視線看地面,輕輕道,“本宮要沐浴。”

蕭複點頭,“公主愛潔是好事。”

他說着上前。

近了虞媗才聞到他身上的酒味,霎時一震,緊咬唇道,“你飲過酒,請你……”

蕭複朝她伸手。

她頃刻就要跑,卻叫他單手固住腰,她分外屈辱,哭音都抖出來,“你怎麽敢對本宮這樣?”

委屈在這一刻爆發,她離了皇宮,像只待宰羊羔,來這幽州受盡苦楚,若她知道蕭複已有婚約,她一定不會來這裏,可她來了,她被關在這方寸之地,遭他和楊連嬌羞辱,她忍耐了,為什麽不放過她?

蕭複将她臉鉗起,看着淚水從她眼角墜落,他揚唇,“以後不要在我面前自稱本宮。”

近兩個月,她話很少,但不代表他摸不清她心裏的想法,皇族終究是傲慢的,哪怕再溫和,她骨子裏還是藏着不屑,知曉了他不會娶她,那些溫情就悉數被收回去,對他只會敷衍了事。

虞媗張大水眸,他在說什麽?他是撒酒瘋嗎?

“放肆!”

蕭複掐在她兩腮上的手下了重勁,她疼得脫力,眼淚一直流進他手裏,他又松了點力,低下頭和她對視,“聽我的話很難?”

他撕下了僞善的皮,露出惡狼的嘴臉,虞媗緊閉着唇流淚,過許久才穩住情緒,試圖跟他好好說,“蕭大人,你恨本……我拆散了你和表姑娘,我也得到懲戒,你怕我回京跟皇兄告狀,我對天發誓,絕不會跟皇兄說你一言,你我好聚好散行嗎?”

回京,她回不了京了,青州城破,今晚蕭複宴請三軍,七日後起兵,從此他要将虞氏江山盡數奪到手中,她只能跟着他,她哪裏都去不了。

“公主一直不聽話,跟我較勁到現在,先前答應我不會解下頸鏈,轉頭卻陽奉陰違,是我太縱容你,倒讓你恃寵而驕。”

他彎身穿過她的膝蓋抱人起來。

虞媗覺出他的意圖,踢蹬着腿尖叫,“來人!張嬷嬷!”

蕭複踢掉腳上長靴,下一瞬帶着她倒進水中。

盥室內一片水花,女人的泣聲被門擋住,屋外寂靜的聽不到人聲。

——

五更天,外面梆子敲響,房中蕭複環着虞媗靠在床頭,他手拿着那條頸鏈,重新系到她的脖頸上,眼看她神色恹恹,頭無力的往床側倒,便張開手掌托住,問她,“再跟我說一遍,你的夫君是誰?”

虞媗瑟縮。

蕭複摸着她的眼睫,上面淚珠被他抹走,只聽她啞啞的說出來。

“……是蕭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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