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攻城

虞媗肝膽具震,“不可能……”

她踉踉跄跄想出去,想抓住那人罵他胡說八道,可她才走一步,就被蕭複攔腰抱起來扔回地鋪,她揚聲大哭,一遍一遍念着不可能,蕭複冷眼盯着她。

楊連嬌直跺腳,“跟着那個皇帝有什麽好?還想殉國,真不怕死!”

蕭複轉出來,跟楊連嬌道,“你回幽州去。”

“表哥,你不能殺荀钊,”楊連嬌急忙道。

蕭複挑眉,“你還想嫁給他?”

楊連嬌略顯忸怩,“……想。”

“別怪我沒提醒你,他背後是整個荀家,”荀家是累世公卿,代代為官,權貴中數他家最為忠誠,荀钊自裁就是最好的證明,楊連嬌想嫁給他,就得做好受冷遇的準備。

楊連嬌笑道,“等你當了皇帝,我就是公主,我嫁給他那可是他全家榮耀,他敢給我臉色看,我就能給他全家臉色看。”

蕭複哦了一聲,沒再勸她。

楊連嬌當下一心只想回幽州見荀钊,匆匆跟他道別後,便騎着馬返回幽州。

蕭複轉到地鋪前,虞媗沒再哭了,枯坐着發呆,蕭複蹲到地上,和她平視,“到現在你還不明白,從你父皇那一輩起,這天下就已不再是你們姓虞的了,你皇兄但凡有點能耐,也不可能被宋子元掌控,青州亂成那樣,他都不知道,還要靠着你給他傳消息,這樣的人,根本不适合當皇帝。”

虞媗眼中無光,“那誰适合當皇帝?你就适合嗎?”

他殘忍兇狠,心性暴戾,他不可能是仁君,他現在說的所有話術都是想麻痹她,想讓她安順的任他亵玩,誰讓她怕死呢?可是到這個時候,死又有什麽好怕的?

蕭複和她對視,想從她眼裏看到膽怯,沒有,她的眼底一平無波,什麽也看不見,蕭複莫名的不耐,“我合不合适輪不到你評判,百姓覺得合适就行。”

他倏地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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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媗慢吞吞擡起臉,仰望着他,林林總總算下來,她到幽州也才三個月,這三個月她從歡喜到傷心再到失望最終絕望,全是拜他所賜,他将她一步步推進了煉獄,他教會了她善良只會被人欺負,她的國家就要被他滅了,她活着只會見不得光。

蕭複睨着她,片晌走出帳篷,帳篷外站着薛豐年,薛豐年放低聲音道,“主公,虞朝曦的人在朔州城頭放話,讓您放掉晉城公主和荀钊,不然您父親……”

蕭複黑着臉不答,他父親這個人質虞朝曦又來用,卻不是逼他退兵,竟還是要虞媗和荀钊,看來他是知曉了那群節度使不會趕來,要虞媗和荀钊是打算赴死,這兩人死了也不留給他。

薛豐年揣度着他的面色,沒敢勸。

“我先前說過,他用我父親威脅不了我,”蕭複踏着步子前去整兵。

虞媗在帳篷內聽清了外面的談話,她有些回不過神,來幽州這麽多天,蕭複說,皇兄抛棄了她,這樣的措辭她聽了很多次,也動搖過,原來都是蕭複騙她的,皇兄從沒抛棄過她,是蕭複強行不許她和荀钊走,這個陰險小人!

她要再試一次,殺了蕭複,她死而無憾。

她站直身,在帳篷內尋找利器,這裏臨時搭成,沒什麽珍貴器物,也沒利器,蕭複的兵器都是随身攜帶,不會放在這裏,她找了一通,最後目光落在軍防圖上,那些小旗是鐵釘制成的,用它做暗器再合适不過。

——

蕭複很晚才進帳篷,他入內發現沒點燈,打了火折子将油燈點上,霎時一亮,透過那扇屏風可見她仍睡着,這一整日他沒回帳篷,她一整日都沒吃東西,竟也不哭不叫,她向來珍惜這條命,倒是反常的很。

蕭複褪去頭盔,端起油燈入內,即見她睡的香甜,臉蛋緋紅,湊近便感覺溫熱,他覆手摸她額頭,果然起熱了。

蕭複凝視着她,叫了一聲,“虞媗。”

虞媗在夢裏聽到了這聲呼喚,不覺呢喃,“蕭複。”

虞媗和蕭複,仿佛生來就是綁在一起的,任何人都不能從他身邊搶走她。

蕭複摩挲着她的面龐,心底不止一次的産生惡念,燒傻了最好,傻了就不會再跑,也不會整天嚷嚷着什麽皇兄、荀钊。

但也就這麽一瞬間的想法,她要是成了傻子,豈不是讓她逃過去責罰,她欺騙他,跟着男人亂跑,一心只想着她的皇兄,這種種惹他厭煩的事情絕不能因她傻了就能放過,只有在她清醒的時候,給她嚴懲,才能讓她認清現實。

她這個人從身到心都必須是他的,生出一點其他的心思,他都要盡數折斷。

蕭複走出去讓人送熱水和吃食進來,他把虞媗抱到腿上,虞媗迷迷糊糊貼到他胸前的盔甲上,冰冷驅散掉熱氣,她勉強清醒了些,微睜眼就見蕭複擰幹毛巾給她擦拭。

她掙了掙,蕭複扣着她的手腕不讓動,快速擦完将毛巾丢進盆裏,水花濺了一桌子,她把臉埋在他頸側,是她慣常示弱的套路。

蕭複手掌托着她的後腦勺,那張燒紅了的臉呈現在眼前,她睜眼都費勁,他冷聲道,“先前不是兇的很,現在又裝什麽可憐?”

虞媗回答不了他,手抵在他胸前想下地。

蕭複幹脆松手,任她落地,她軟綿綿的踩着地,走起路晃來晃去,沒兩下就要摔地上,蕭複扯她回來,拿起桌上那碗白粥,強制往她嘴裏喂食。

白粥入口,虞媗被嗆的咳嗽,推拒着不願吃,蕭複眉心攥結,喝道,“想要我把你丢出去喂狼?”

這荒郊野嶺的,孤狼時常出沒,尤其這個時節很難覓到食物,虞媗要真被扔出去,不消一晚,可能骨頭渣都沒了。

她相信他能做的出來。

哪怕她做了無數遍預設,想到那樣的死法也依然會怕。

蕭複看她安分了,又給她喂食,倒不是真想伺候她,而是他很享受這種投食過程,他養過很多東西,唯獨沒養過這麽嬌貴的女人,她就像是一朵花,得悉心照料,從前她依賴她皇兄,往後她必須依賴他,她再想逃,絕無可能。

一碗白粥下肚,蕭複倒了些清水喂到她嘴邊。

虞媗緩慢仰起臉,凝望着他,他穿的戰甲沒脫,他擁着她猶如手握戰利品,他神情溫潤适意,眉目俊挺,看不出半分狂佞,她就是被這副僞善的皮囊騙的團團轉,看盡白眼,最後困在牢籠中任他踐踏,逃也逃不開。

“喝,”蕭複道。

虞媗俯頭喝水,她喝的很急,喝完便一口吻住他。

蕭複有片刻愣住,不過轉瞬捧住她搶奪着唇齒間的主動權。

他們撕咬啃噬,誰也不放過誰。

天旋地轉間他們滾進了地鋪,蕭複扯掉甲衣,扣着她的臉放肆深吻,她的眸子張開一條縫,視線裏,蕭複離她很近,近的氣息交織,他臉上沉迷的神态全然展現在她面前。

虞媗單手抱住他,另一只手從枕頭下摸到那根鐵釘,閉上眼快速紮進他胸口,手用力想捅穿他的軀體。

蕭複倒吸一口氣,連忙推開她,垂眼看胸前鐵釘已抹去一半,他扼住虞媗的脖子,大怒,“冥頑不寧,誰給你的膽子一再行刺我!”

虞媗雙目赤色盛起,“你該死!”

蕭複點點頭道一聲好,徒手從胸口拔掉那根鐵釘,鮮血冒出,他毫不在乎,穿了盔甲,麾衣一卷提着她出帳篷。

深夜冷風呼嘯,刮在虞媗面上如刀割,她看着那數萬士兵嚴陣以待,他們齊齊面朝朔州城,手持利器,随時進攻。

蕭複将她拖到高臺上,手指着朔州城道,“看到了嗎?我今晚就要拿下它!”

他抵在虞媗唇邊陰狠道,“你捅我這一下,我會全數奉還到你皇兄身上。”

夜風蕭瑟,天邊飄下來細雪,落到她臉上,她冷的戰栗,先前那股倔勁頃刻崩塌,眼淚順着面頰流淌,她哀聲痛哭,“不要!”

蕭複擡手一揮,戰鼓擂擂,他高聲發下號令,“攻城!”

虞媗活了十八年,這十八年直到她嫁給蕭複之前,她過的不算好,但也沒太差,她和父皇的其他公主不同,她幾乎是虞朝曦親手撫養長大的,宮廷禮儀、家國榮辱,她在虞朝曦的教導下知道了什麽是責任,她身為公主,安享了百姓供奉,她就得庇佑百姓,來幽州不止是為了虞朝曦,也是為了那句責任。

她那時曾仗義認為,她可以憑借自己安撫蕭複,她愛過蕭複,愛的低三下四,卑微至極,她渴望蕭複能回應她,可蕭複回應她的是傲慢無禮,随意輕慢。

最後徹底攻占她的家國。

周遭一片喊殺聲,萬千将士直沖向朔州城,她看着他們抱着撞木一下下撞着城門,轟隆聲響震天,她看着城門被撞開,刀劍厮殺,他們幾乎是碾壓式的攻陷了整個城池,她聽見有人慘叫有人歡呼。

她突然喉間猩甜,一口血吐了出來,漫天漆黑,她陷入了混沌中,意識快消散時,她被一把抱了起來,遠方城內不知誰在喊,“投降!我們投降!”

她徹底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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