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一時間, 在“謝遷野跳樓了”和“謝遷野憑空消失了”之間,姜俞霜竟然不知道該期待于哪一個更多些。
看起來半斤八兩,可事實确實是……只有這兩種可能。
姜俞霜快步走向窗邊, 頓了一下才順着大開的窗戶看下去。
樓下是一篇綠茵地, 小孩子成群結隊地在上面追逐打鬧——意料之中的沒有一具跳樓的漂亮屍|體。
姜俞霜卻沒能松一口氣。
因為只剩下最後一個可能——謝遷野憑空消失了。
可什麽樣的人才能做到……憑空消失?
姜俞霜再次環視四周,最後一次确定此處無人,抿唇。
他冷靜下來, 回憶起最近幾天謝遷野的種種不對勁。
從讀心時聽到的奇怪又靈驗的咒語, 到謝遷野心聲裏提到過的“世界唯一魅魔”,再到今天在姜老爺子工作室那袋被神不知鬼不覺調包的小餅幹……看起來,真的不像人能做得到的事。
就是說, 人類總歸是有極限的。
當腦子裏冒出些顯然不符合科學的想法時, 姜俞霜第一反應就是不可能。
但緊接着轉念一想,他自己本身不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不科學例子嗎?
“重生”這種事, 和“謝遷野可能是非人生物”的猜測兩相比較下, 其實也就是半斤八兩的離譜程度。
唯一的問題是, 如果這事傳出去, 恐怕會直接夫夫雙雙被拉去研究解剖。
姜俞霜無聲地深吸了口氣,卻沒有離開謝遷野的屋子。
雖然平時看起來,表面上謝遷野和他都是那種不怎麽愛搭理人的類型,但在生活上謝遷野和他幾乎是兩個極端。
又或者說是互補。
姜俞霜的房間即使東西已經很少, 甚至連裝飾的幹花都沒有了, 卻依然被淩亂感包裹,無人收拾。
當然, 也只有姜俞霜自己這棟房子的卧室這樣而已。在父母家, 自己那間保留下來的卧室, 向來被姜俞霜自己整理得井井有條。
——他向來是乖巧的, 包括在家務上。
而謝遷野的房間則複雜而齊整。
在他入住之前,這間屋子明明完全是隔壁自己卧室的翻版,可現在卻被謝遷野變成了……更像是家的樣子。
淺色方格桌布、桌上鮮嫩欲滴的新花、窗附近的風鈴……還有一個看起來就很舒服的吊籃躺椅。
姜俞霜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已經坐了進去。
明明是搖搖晃晃的不安定感,卻意外叫他并不排斥。
他想起小時候孤兒院裏那架唯一的、向來都擠滿了人排隊要玩的秋千。
沒有放任自己在回憶裏沉浸太久——也沒什麽過多可以回憶的東西。很快,姜俞霜便起身拿了電腦進來,重新坐回吊籃,開始處理今天向晨整理好必須由他過目的工作。
今天,他必須在這裏看到謝遷野回來。
魔界,地牢。
“呵……沒想到我面子還挺大啊……”刑架上倒吊着一個豔鬼般的長發瘦削男子,已經是半透明的靈魂态,身上傷疤縱橫交錯,卻依然無損他自骨子裏透出的媚|色,“區區高階魅魔,也值得魔王親自來看我……”
謝遷野……又或者說魔王更恰當些,裹着一身黑色的嚴絲合縫的長袍,站在他對面,看不清兜帽下的表情。
瘦削魅魔正是謝遷野和餘肥甜從人界帶回來的、原本附身在影帝謝知煥身上的那個靈魂,曾經是魔王的同伴,現在卻變成了魔界潛逃多年的負罪者——之一。
“咳咳,魔王大人抓了我又不殺我?”瘦削魅魔在酷刑的折磨下顯然已經失去了抵抗的心,嘴上卻破罐子破摔一般接連不斷地講着。
“魔王這一身黑穿得……像守寡似的。”他嗤笑,“哦哦,我想起來了,确實是守寡……”
“魅魔,守寡……哈哈哈,奪新鮮吶~”
忽然,魔王第一次開口。
“你是不是相聲聽多了?”
瘦削魅魔愣了一下,反應過來以後瞬間暴怒,腳踝上的鎖鏈扯得一陣亂響。
“我是魅魔!魅魔!!!”
“傲天。”魔王冷淡。
機械音立刻會意,抑揚頓挫地道:“您看看這事兒……”
瘦削魅魔下意識接:“奪新鮮吶……操!”
“呵。”魔王冷笑一聲,“不自量力。”
緊接着他轉頭誇了一句:“傲天,這次更新的系統不錯。”
瘦削魅魔咬牙恨道:“不自量力……?我當然不像魔王您一樣……這、麽、能、忍!”
“放縱不過是魅魔的本性罷了。”
“只有弱者才會選擇放縱。”魔王垂眸睥睨。
“給你老婆要不要?”瘦削魅魔輕嗤。
“與你無關。”魔王周身氣場驟然收緊。
瘦削魅魔通體生寒,卻還是磕絆着道:“……你在學他?”
“魔王大人該不會以為……你、現在這幅樣子,能讨到霜大人的……咳咳、歡心吧?”
見魔王沒有更多的反應,瘦削魅魔變本加厲。
“別天真了。”
“天上的月亮不會為我們這種低賤的魅魔掉下來的——即使你是魔王也不會。”
“靈魂綁定了又怎麽樣呢?魔王大人,魅魔守寡的滋味不好受吧?”
魔王微微垂首,像是真的在忍耐什麽,又無法宣之于口。瘦削魅魔頓時張狂,大笑聲剛開了個嗓,就被一只無形的手鉗住了靈魂體的脖子。
“哈——嘎?!”
瘦削魅魔開始極力掙紮,卻削弱不了頸間力道分毫。
魔王終于擡起頭,正視眼前垂死掙紮的高階魔族,啓唇。
磁性慵懶的聲音說出最暧|昧又直白的詞。
“做|愛——”
“有什麽意思?”
瘦削魅魔掙紮的動作一頓,不敢置信地看向魔王。
兜帽被地牢地底部岩漿的上升氣流掀開,露出魔王流轉着神秘金綠色的眼瞳。
——眼底的情緒,是真情實感的疑惑。
“情|欲只能給人帶來無法忍受的痛苦。”魔王皺眉。
他和靈魂綁定者分離了快一百年,被迫清心寡欲也是魔之常情。
明明心裏清楚,瘦削魅魔卻還是故意驚叫:“你不行?!”
魔王:?
在人界呆了也不短時間的他,立刻聽懂了瘦削魅魔的話,下意識反駁。
“我很強。”他說。
“你很……嘶!”瘦削魅魔咬到舌頭,面色痛苦地揪成一團,其中有多少是因為疼痛,又有多少是因為魔王不按常理出牌的回答,就未可知了。
只是……媽的!他說不出話了!
魔王嫌惡地看了他一眼,轉身便走,留下他和突然出現的醫生在地牢深處。
“把他給我看好了。”魔王道,“想上什麽刑,随你的便。”
“但下次回來的時候,我還要看到活的。”
醫生一撩頭發,輕笑。
瘦削魅魔瞬間“咿咿啊啊”地驚恐出聲,殘留在靈魂深處那股戰栗的痛楚清晰地浮現出來——那是屬于魔王精神攻擊後殘留的印記,像火一般無時無刻不灼燒着他的靈魂,只有魔王靠近的時候,他才能獲得片刻安逸。
魔王讓醫生随意用刑,事實上那些靈魂淺處的傷痕沒有一處比得上那道印記令他恐懼。
但他已經沒有機會出聲求饒。
“嗬……嗬啊……霜……大人……”
“救……啊啊啊啊!”
已經破開空間的魔王驟然回頭,擡手便是一道無形的攻擊。落在瘦削魅魔靈魂上,變成撕裂般的疼痛。
“你們也配喊他的名字?”
然而瘦削魅魔已經陷入精神攻擊帶來的瘋狂,甚至分辨不出魔王話裏的意思。
魔王緩緩垂眸,輕聲開口。
“他已經救過你們一次了。”
是你們不珍惜、不知足……肖想天上的白月。
當然,他也是這其中卑劣的一個。
“這位患者。”醫生挑眉,“需要我提醒一下你,你現在的身體狀況不太正常嗎?”
魔王沒有回答,只是忍着剝離的痛感将屬于魔王的那一半靈魂收起,丢進深處壓箱底。
發色瞳色重新變回正常人類的模樣,頭頂漂亮的角也風化消失。
“走了。”
姜俞霜不知等了多久,一整天積壓的工作都快做完,還沒等到房間主人回來。
他打了個哈欠,打完又覺得不太對。
他好像已經有很久沒有過疲憊的感覺了。以往只要在家裏,疲憊感就會比在公司輕很多,通宵工作都臉不紅氣不喘的那種。有那麽一段時間,姜俞霜甚至真的考慮過讓公司人全都居家辦公的可能性。
想了沒兩秒,他又是一個哈欠。
姜俞霜閉眼,擡手揉了一下眼睛。
再睜眼,卻和推開衣櫃門走出來的謝遷野視線對了個正着。
……?
謝遷野懵了。
房間只開了窗邊的一盞落地閱讀燈,姜俞霜坐在暖黃的燈光裏打了個哈欠,安逸得像只漂亮的小白貓。
下一秒,小白貓睜眼。
他像是能看透人心的淩厲眼神,讓謝遷野下意識後退了半步。
“謝先生,晚上好。”姜俞霜開口,語氣平靜,“能幫我拿一下你手邊的水杯麽?”
謝遷野的大腦接收到這句話,幾乎沒有處理信息的過程,身體就先一步動了起來。
他端着溫度正好的玻璃杯走過去,彎腰放到姜俞霜手邊的小茶幾上,杯沿卻被姜俞霜伸出纖長如玉的手指,輕輕按住。
謝遷野只覺得,姜俞霜像是按在了他心上一般。
“謝先生。”姜俞霜擡眼直視他,毫不拐彎抹角。
“你不是人,對吧。”
謝遷野:?
[霜霜為什麽罵我。]
聽到謝遷野的心聲,姜俞霜心底皺眉。
難道他的猜測錯了……?
下一秒,謝遷野又想。
[哦不對,我确實是魔啊。]
姜俞霜呼吸一滞,心底一塊石頭緩緩落地,歸位一般,嚴絲合縫地嵌在與它正合适的坑洞之中。
放下搭在杯沿的手指,姜俞霜主動切斷了讀心的連接。
“你是魔。”
他看到謝遷野毫不設防地緩緩點了一下頭。
屋裏有片刻安靜,不知過了多久,謝遷野開口,帶着些姜俞霜不太理解的希冀。
“那……那你想得起來,我是什麽魔嗎?”
姜俞霜一時間沒有注意到他措辭裏,小心翼翼的那句“想得起來嗎”。
他滿腦子都是謝遷野磁性裏帶着些慵懶的語調,說着“我可是這個世界唯一的……”
“魅魔。”姜俞霜努力讓自己不尬住,平靜開口。
然而藏在襯衫袖口下的指尖已經擰起來了。
忽然他聽見謝遷野的一聲輕笑。
“我在你眼裏果然是不同的……對吧?”
姜俞霜疑惑扭頭,看見謝遷野晶亮的雙眸,眼底從未有如此鮮活的笑意。
是,确實是個美人。
但是請問這位“世一魔”……
是誰給你的自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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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