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不守婦道

群芳宴并未在宮裏辦,  而是在京都城內選了一個園子,叫慶芳園,距離淮王府有些遠,馬車都要走一個時辰。

走到半路就遇見了蘇家和宋家的馬車,  蘇家馬車上只有蘇明硯一人,  看到大哥,  他立馬抛棄自家馬車蹭到了蘇景清車上。

宋澤成也想來,不過今日與他同去赴宴的還有他妹妹,宋澤成不好抛棄妹妹,  只能遺憾嘆氣。

宋妹妹芳名雅柔,今年十五了,正是待嫁的年齡。

宋雅柔見宋澤成這副模樣,搖頭打趣他,“哥哥,  你與王妃這麽親近,  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喜歡他呢。”

“別亂說!”宋澤成瞪了妹妹一眼,  “要是讓人聽到了,那些人又要在背後議論清兒了。”

“我要是喜歡他,早下手了,  哪能便宜了淮王殿下。”

宋澤成心道,他和清兒不算青梅竹馬那也是多年的同窗之誼,他近水樓臺先得月,  怎麽也比淮王殿下有優勢。

宋澤成同妹妹解釋,  “我就是覺得他嫁了人不方便,  我都不好經常去找他說話了。”

宋雅柔才不信,  “哥哥,  你明明是覺得今天帶了我這個累贅,  才不能去跟淮王妃說話的。”

宋澤成一臉正經地表示,“你怎麽能說自己是累贅呢,要說也該我說啊。”

宋雅柔:“……”

想打人。

她揉了揉手腕,“哥哥,給你個道歉的機會,不然…”宋雅柔微微笑了下。

宋澤成身子往後面的車廂貼了貼,滿臉警惕,“你別動手啊,你打我我就回去跟娘告狀,娘說了不讓你打我的!”

宋雅柔笑容變得溫和,“哥哥放心,你不告狀柔兒就不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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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妹妹自稱柔兒,宋澤成抖了抖,“你別這樣,我害怕。”

尤記得她上次自稱柔兒,是一腳踢斷了一個想調戲她的惡霸的腿。

宋家怕傳出去對她名聲有損,還讓宋雅柔身邊的丫鬟背了鍋。

宋家人也不懂,他們宋家也不是軍戶出身,怎麽到宋雅柔這兒,就處處都讓人意外呢。

宋雅柔以前還不叫這名字,叫宋颍,現在這個名字是後改的。

宋雅柔從小就活潑好動,是個學武的好苗子,一開始宋家想着姑娘家學點功夫身子骨好,還能保護自己,宋家就專門請了女師父教她,可哪想到,學着學着她都能上房揭瓦了,動不動就偷偷跑出門跟人打架,打得那段時間京都地痞都少了很多。

宋家察覺到不對,就開始約束她,宋母覺得可能是前頭名字不好,穎同硬,名字太硬了,才讓女兒變成了這樣,于是強行給她改了名字,叫雅柔。

人被拘在家讀書學規矩,是比以前柔了不少,就是手癢的時候老是打哥哥。

宋澤成在家慘遭毒手,為了妹妹的名聲,他還不敢随意跟人抱怨,可慘可心酸了。

全家也就宋母能治住宋雅柔,畢竟宋雅柔不喜歡哪樣宋母就罰哪樣,多折騰幾回,她就學乖了。

宋澤成舉手發誓,“我保證,絕不告狀,咱們說好了的,你一會兒遠遠地跟着清兒保護他,回頭我給你買你看中的那把刀。”

宋雅柔越看越覺得她哥哥可能對淮王妃有意思,可惜,被淮王搶了先,她哥哥真可憐。

宋雅柔同情地拍拍宋澤成肩膀,“放心,答應你的,說到做到。”

看在寶刀的面子上。

快到慶芳園的時候,路就開始堵了,前後全是馬車,他們不得不提前下了走過去。

但也有自恃身份不肯提前下車的,非要讓前頭馬車讓了,坐到門口才下。

這一開口就引起了很多人注意,紛紛看向這邊。

宋澤成下馬車後帶着妹妹走到蘇景清身邊,“瞧瞧,比你派頭還足。”

蘇景清看向前方的馬車,“那是顧家人。”

當朝唯一的一品大将軍之女。

“那就解釋得通了,先來個飛揚跋扈,才好不入某些人的眼。”

顧大将軍的嫡女,必然是在選妃名冊中的,若顧家說個願意,鐘貴妃鐵定立馬就應下了。

而現在這樣,明顯是顧家人不願意啊。

蘇明硯看着蘇景清,“大哥,要不我去叫顧姐姐下來?”

蘇景清還沒開口,宋澤成先笑了,“阿硯,你這交友廣闊啊,都管人叫姐姐了。”

蘇明硯眨眨眼,“顧姐姐讓我這麽叫的。”

他還跟蘇景清咬耳朵,“顧姐姐知道了逸王要我給他當妾的事,還說要找機會替我捶爆逸王的狗頭。”

蘇明硯肉眼可見的開心。

是個有意思的人,蘇景清想。

他道:“那就去問問,她願不願意下來。”

畢竟也不好壞了人家的計劃。

也不知覺得差不多了,還是真給蘇明硯面子,沒一會兒,蘇明硯就把人帶過來了。

顧家小姐名喚顧欣若,年歲與蘇景清差不多,可能是武将世家出身,顧明若一身束身勁裝就來了,手中還拿着根鞭子,不知道的,怕還要誤會成是哪家小姐請的女護衛。

不止她,就連她帶來的丫鬟都是這幅打扮,顯然沒想當什麽逸王妃。

顧欣若過來朝蘇景清拱手行禮,“見過淮王妃。”

“不必多禮,”蘇景清擡手,又道:“多謝顧小姐對阿硯的照顧。”

顧欣若反應過來,是蘇明硯将她說的話告訴了蘇景清,想到這位淮王妃跟蕭雲逸的恩怨,顧欣若倒沒懷疑蘇景清是在說反話。

這邊真心實意地感謝,顧欣若便覺得這兩兄弟是能處的,便随意一擺手,“甭客氣,再說事情還沒辦成呢,等成了王妃再謝也不遲。”

這番話說得,也的确不客氣。

蘇景清笑了笑,挺喜歡這樣的直接。

不僅他欣賞,旁邊的宋家兄妹,還有蘇明硯,都眼巴巴瞧着。

這位顧小姐自小在邊關長大,是前兩年才回的京都,因為年歲到了要議親,邊關沒有合适的男子,只能到京都來找。

不過她名聲并不好,大概是從小習武,接觸的又是些沒什麽心眼兒直來直去的武将,她說話也直,沒少噎人。

沖着顧家權勢上門提親的人不少,但沒一個成,日子一長,便有許多顧明若的閑話傳出來。

于是到如今快十八歲了,親事還沒着落。

即使再沒着落,顧家也不會讓她嫁給逸王,逸王和鐘貴妃,母子二人意圖太明顯,顧家顯然不想摻和其中。

顧明若更是對逸王極其厭惡,想着自己反正名聲差了,再差點也無所謂,所以連衣服都只随便穿了身平常練功穿的衣裳,還在慶芳園門口耍了會兒嬌小姐脾氣。

而現在跟着蘇景清他們,也沒絲毫文雅,背着手,邁着大步,更像蘇景清的護衛了。

蘇景清瞧着自己這一路人,也覺得好笑,姑娘們一個比一個能打,而他們這些男子一個勝一個的柔弱。

蘇明硯沒感覺,反正都比他大,開口全是姐姐。

唯獨宋澤成摸着下巴在琢磨着什麽,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

入了園就有人高唱:“淮王妃到~”

一聲接一聲往後傳,所過之處,所有人的視線都追随着他們。

蕭雲逸和鐘貴妃還沒到,這裏蘇景清便是身份最尊貴的人,如今蕭北淮回來了,再沒什麽人敢來蘇景清跟前嚼舌根,讨好巴結的便多了起來。

既是群芳宴,人又多,男女賓客就沒分開,只要不在大庭廣衆之下做出格之事都沒人會說什麽。

蘇景清身邊圍了一圈人,蘇明硯他們都被擠一邊站着去了。

思煙和湘雨有些緊張,生怕這中間混了刺客,想對蘇景清下手,眼是一眨不眨地盯着環繞蘇景清的各家小姐們。

好在,這樣的情況沒持續多久,後面賓客齊了,外面有人高唱:“貴妃娘娘到,逸王殿下到,六公主到……”

除開蕭雲逸,鐘貴妃出宮時還帶了三位公主和幾位婦人。

那兩位适齡的公主都在,還添了個據說被天子厭惡的六公主。

衆人齊齊轉身同鐘貴妃等人行禮,只有蘇景清沒動,見到人來,也只微微沖鐘貴妃點了下頭。

他這不起身不行禮的做法,顯然對鐘貴妃有點刺激,可蘇景清身份擺在那兒,鐘貴妃只是個貴妃又不是皇後,挑不出蘇景清的錯了,只能憋屈的忍了。

“見過皇嫂。”

而蕭雲逸,在看到蘇景清那一瞬,嘴上問安,眼中卻充滿恨意,還記恨着上回蕭北淮為讓他給自己行禮,打他的事呢。

見他恨成這樣還要向自己低頭,蘇景清就高興了。

“二弟和幾位妹妹不必多禮,坐下說吧。”

像他成了今日這場宴的主人。

幾位公主聽到他的話坐了,鐘貴妃和蕭雲逸已然開始不悅。

“既然淮王妃開口了,那就都坐下吧,今兒是個好日子,這慶芳園裏花兒開的正好,咱們說完話,大家就去園裏賞花,或是看戲也成,都安排好了。”

鐘貴妃身邊的宮女出來幫鐘貴妃做了補充,說賞花不白賞,作詩作畫都有賞。

戲也好看,還是鐘貴妃特意請的有名望的戲班子排的新戲。

再有什麽投壺、射覆、握槊都有。

還有什麽彈琴,跳舞也有彩頭。

說白了,就是想通過這些詩書才學來考驗這群逸王妃候選人。

男子那邊,則是為了給三位公主挑驸馬,出身高的沒人願做驸馬,但家世不顯,或家中兄弟太多難以出頭的,便能趁此搏一搏,也是機會。

鐘貴妃把話語權攬了回去,想做逸王妃自然熱情的捧場,蘇景清就成了被冷落的那個。

宋澤成替蘇景清不滿,“這些人,見風使舵也太快了。”

蘇景清淡淡道:“人之常情,沒什麽好奇怪的。”

“也是淮王殿下不在,不然哪有他們母子的事。”

“瞧,淮王妃與宋公子不愧是閨中好友,這若無旁人的樣子,真是親密。”

才剛開始,就有人迫不及待挑刺找蘇景清麻煩了。

蘇景清看去,見說話的是一位被鐘貴妃帶來的婦人,他不認識,但鐘貴妃帶這些人,顯然就是沖着自己來的。

畢竟這些小姐們不好對自己不敬,鐘貴妃帶來的婦人卻敢。因為他們家中都是逸王黨,在這慶芳園還有鐘貴妃撐腰。

蘇景清開口,“你是?”

兩個字,成功把對方噎住了,臉色一下就變得難看起來。

周圍有人想開口介紹婦人身份,但蘇景清不想聽,繼續問:“因為本王妃沒跟你說話,所以你嫉妒了?”

“鄭夫人是想提醒淮王妃不該與外男親近,”有人想把話題轉回來。

蘇景清笑了,“我家王爺都沒說什麽,你們倒管得寬,難不成是把自己當成了我家王爺的長輩?”

沒直接問她們是蕭北淮的爹還是娘,蘇景清覺得嘴上留情了。

淮王的長輩,這誰敢認。

第二個開口的婦人也縮了回去,再沒其他人開口了。

沒用的蠢貨,鐘貴妃暗罵一聲,看向身旁的嬷嬷。

嬷嬷剛張嘴,“淮王妃,您如今是皇家的兒媳,該注意……”

“主子說話,哪有你一個奴才開口的份兒,你是個什麽東西,也敢來教訓我家王妃?”思煙就連珠炮似的頂了回去。

并且瞪着那邊,看還有哪個不長眼的要繼續說。

鐘貴妃身旁的嬷嬷也瞪着思煙,但沒敢再張口。

就都是不中用的,鐘貴妃有些惱,不得不自己下場,“鄭夫人也是好心提醒,淮王妃何必生氣,本來沒什麽,你這一動怒,倒叫人說你心虛了。”

蘇景清:“誰說我心虛,不如站出來說一個給我聽聽?”

視線環顧四周,沒幾個敢與蘇景清對視。

蘇景清勾唇,看向鐘貴妃,“除了貴妃你,沒人說。”

鐘貴妃道:“但大家有眼睛,會看。淮王妃既已嫁了人,那該守的婦道就得守好了,未免丢淮王殿下和皇室的臉。”

倒叫他不好回了。

蘇景清手指動了動,“敢問貴妃是以什麽身份來給本王妃忠告的?你代表了誰?”

你又能代表誰?

蘇景清與她對視,眼神鋒利,要一個回答。

鐘貴妃面色冷下來,蘇景清這話就是往她心口上戳。

葉鳳薇死之前她是貴妃,死了這麽多年,她還是貴妃。

她能代表誰,哪怕是貴妃,她也只是個妾,一個妾能代表誰?

鐘貴妃吸了口氣,不想讓自己情緒外露,含笑道:“算不上忠告,只是提個醒而已,淮王妃若真成了不守婦道的人,那便是誰都能說一句的。”

“貴妃娘娘,好奇怪啊,我大哥一個男人,為什麽要守婦道?因為他嫁給了王爺就不能同男子說話了嗎?可要是這樣算的話,那貴妃娘娘成了親,是不是也不能與女子說話了?”

蘇明硯一臉懵懂的歪歪頭,“這樣也叫不守婦道?”

蘇景清和鐘貴妃的口水仗剛打起來了,他的傻弟弟就冒頭往裏摻和了。

蘇景清回頭看傻弟弟,“噓,有些話心裏知道就好,別說出來。”

“貴妃也只是與身邊的宮女嬷嬷說幾句話而已,算不上不守婦道。”

“哦,”蘇明硯乖巧點頭,轉臉就給鐘貴妃道歉,“貴妃娘娘對不住,我不該這樣說您的,您大人有大量,不會怪我吧?”

鐘貴妃抓緊帕子,磨了磨牙。

“當然不會,母妃怎麽會因這麽點小事同你計較,而且本王知道,阿硯不是有意這樣說的,只是真的不明白而已。”

跳出來替蘇明硯說話的還是自己兒子,鐘貴妃牙齒險些咬碎,狠狠瞪了那被賤人迷惑得不成器的兒子,氣死了。

嘴上還要說:“你是蘇家次子吧,瞧着就是個伶俐可喜的,逸王說的對,本宮怎麽會怪你。”

蘇明硯立馬甜甜一笑,“謝謝貴妃娘娘,貴妃娘娘人真好。”

道謝道得真心實意,然後鐘貴妃更憋屈了,看着蘇明硯那張白淨的臉,恨不得直接上爪子給他撓花。

而經過這麽一打岔,鐘貴妃頭一次給蘇景清扣帽子找麻煩的行為被迫結束。

她清了清嗓子,開口讓去園裏賞花看戲。

衆人跟着鐘貴妃起身離開。

蘇景清沒着急走,他們一行人留到了最後,他看着笑容燦爛的弟弟,也跟着笑了,“阿硯真聰明,”簡直就是這母子兩的克星。

沒別的,就覺得心情舒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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