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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道路兩旁的菩提樹呼嘯着向後飛過, 林予賢騎到學校,周末只剩看門的大爺。
他沖大爺沒條理地比劃着:“大爺!見到高三三班蔣維了嗎?!”
大爺翻了翻眼皮:“學校最聰明的那個?”
“是!”
“沒有,你去別的地方找找看, 說不定花幾毛錢,還可以從小賣部臨時買一個。”
“……”
林予賢的皮下突然長了很多飲血啖肉的小蟲,伸出口器啃咬平時太過大條的神經,以至于撥打了110後,還對警察那句機械的“失蹤24小時再報警”大罵不止。
“一堆小眼驢, 操/你大爺的!”
最後終于想到,蔣維當初是從海市來到的昆州。
我要去海市找他!
韓恪淩晨就披星戴月地出發了, 他先是打車到昆州火車站,買了早上6點不到的火車票,不到一個小時後到達海市, 天色還在昏暝。
熟悉的大海味道, 可以分辨出海藻。
他來到港口附近停靠小漁船的避風港, 晨光裏海氣漫漫, 幽冷的氤氲之氣在海平面彌散。雖然海市全年的平均氣溫都在20度以上, 2月份卻是一年最冷的時候, 隔着薄薄的棉衣, 潮冷會透進骨髓。
韓恪立起衣領, 在幾艘還沒來得及出海的船中間看見向伯。
他本名叫向良,是爸爸當漁民時出海的搭檔, 只比韓宇棟大幾歲,常年強烈的光照讓他的皮膚曬成古銅, 皲裂粗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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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上船小韓!來晚了!”向良笑出鑲嵌的那顆假牙, 射出一道銀光。
船很小, 長不足十米, 寬只有兩米多,船尾豎着兩個鼓輪,借力收網。
他們很快就到了離岸很遠的漁區,韓恪接過向伯給的照片,手枕胳膊,躺在船中央,小時候記憶的碎片随着微卷過來的海浪,一點一點重新拼湊了回來。
爸爸抓起一條觸角亂飛的大章魚吓唬他,把小章魚放回大海後,它還要賭氣一樣噴一堆墨汁。
韓恪若有所思地盯起了左手。
向良撒下長長的網兜,對韓恪說:“漁民靠海吃飯,一天只能撈到幾條八爪魚的日子太多了,還不夠油錢。”他提高了音量,“你爸爸從來都是個野心家,小船換成大船,又從捕魚轉行做收購和批發,最後直接做起了外貿出口。”
“他嫌租賃冷庫的價格太高,幹脆一不做二不休自己在郊區開了一個,幾百萬的成本啊,他卻沒想着掙這些漁民的錢,還主動幫他們聯系出貨的下家,租賃的費用都給他們免了。”
從韓恪10歲開始,韓宇棟活着的使命似乎就為了給一切有生命力的東西覆上一層冰,然後讓它們天長日久地“活着”,除了他自己。
向良想到傷心處,喉音逐漸哭啞:“要我說,還不如就一輩子在這艘船上待着,岸上的風太大,裝不下他。”
小武用同樣的姿勢枕着頭,淚出痛腸:“沒想到第一次來到大海,就要聽見這麽傷心的故事。”
幾只海鳥怆然地在低空孤嘯,悠遠,空曠。
韓恪突然發現自己的左手不見了,傷口平整,沒有流血,卻能清楚地看見骨肉和血管,是一只長了人皮的機械臂。
随後他聽見了靈魂剝離的細微聲音,一個同樣的軀殼在他的位置起身,步伐沉穩地走到船尾,臉色毫無波瀾。
韓恪伸臂借力坐了起來,跟那個失去左手的“韓恪”四目相對,笑了笑,好像在問他“救下他們的感覺是不是特別爽”,他小聲念叨着:“海市北有溪流,南有叢山,這名字你肯定喜歡,鄭南山。”
“你想去‘月蝕’嗎。”韓恪說。
小武見韓恪對着空氣又在自言自語,拱了他一下:“哎,不公平,你能看到的,我卻看不到。”
韓恪歪頭沖他說:“也許哪一天,你們活在另一個時空,就都能看見了。”
鄭南山空空如也的左手被四周環繞而來的金屬不斷撞擊,鑄成了手的形狀,他滿意地一笑:“‘上帝之手’,我喜歡。韓恪,我在‘月蝕’等你。”
鄭南山轉過身,背影剛健峭拔,朝後擺了擺手,如一縷青煙滲過了金光熠熠的海濤,變成雲端的一顆芒星。
韓恪牙關緊了緊,安慰自己說:在另一個平行時空裏,他們一定還活得好好的。馬上就到春天了,媽媽最喜歡的海棠花要開了。
會一直開下去。
向良轉動鼓輪,拉起一截截被木棒隔開的漁網,“這條八爪魚也太大了!韓恪,幫我放桶裏。”
接過那條大到離譜的章魚後,韓恪若有所思地站在桶邊,如果林很閑看到這麽惡心的東西,肯定要蘸辣椒把它吃掉,米飯至少會吃掉三碗。
韓恪摸了下外衣,找到手機,對着“無網絡”三個大字皺起眉頭:“向伯,船上沒有信號嗎。”
向良指了指一望無涯的海,距離岸邊至少幾十公裏,笑着說:“等上了岸才有,再忍一會兒。”他的臉色突然黯然下來,“那個假樊濤,就在港口當工人,我可以幫你跟着他……”
韓恪:“不用。”
太危險了。
韓恪的眉際掃過一片陰雲,“向伯,可以先回去嗎,我要打個電話。”
綠皮火車上,林予賢掏出剛買的煙,走到車廂中間的吸煙處,顫顫巍巍地按下打火機點燃,頗為不熟練地深吸一口。
“咳咳!”
一個奇怪的聲音從背後飄了過來:“你去海市,是不是買毒品。”
林予賢猛地轉身,正對一個穿着乘務員衣服的中年男人,那人表情帶着戲谑,半開玩笑道:“看起來年紀很小,怎麽就沾上這些惡習。”
林予賢心裏的“卧槽槽”變成臉上肌肉的小幅度抽搐,抽根煙就能想到毒品,這豐富的聯想力是美術老師教的嗎。
他回了個幹巴巴的笑。
“鈴——”
電話響了。
林予賢看見“蔣維”兩個字,激動遠遠超出了憤怒,對着手機又哭又笑,“我操/你大爺的蔣維,你去哪了?!”
“海市。”
“哈!我猜到了!我就在去海市的火車上!”林予賢說。
電話那邊沉默幾秒後,發出一陣爆破音:“你說什麽?!你有病吧!到了車站不許動,等我來接你!”
林予賢追問:“為什麽沒接電話,不是應該我吼你嗎?!”
韓恪小心翼翼地說:“我……忙。”
“……”
這回換成韓恪手腳并用地飛奔到車站,林很閑這麽笨,到底是什麽時候學會坐火車的……
他遠遠看見出站口貼牆根抽煙的熟悉身影,剛要上前來一場聲勢浩大的聲讨,結果被林予賢毫不客氣地踹了一串飛毛腿。
林予賢拍着韓恪的腦瓜:“你他娘的,下次再不接電話我找人把海市翻過來!然後再放水裏煮了!”
“好,聽你的。”韓恪把他的煙截掉踩在腳下,脫下林予賢穿反的外套,換成正面後套了回去,命令道:“不許抽煙。”
林予賢沒理他這茬:“你來海市到底幹什麽?至于不打招呼不接電話嗎。”
“林很閑,是不是餓肚子了,要不先去吃飯。”韓恪揣着手,任由他不停地揮拳過來,“再這麽劇烈運動下去,一會低血糖暈倒了我可不背你。”
林予賢肚子“咕”了一聲,“沒人給我做飯!”
韓恪昨夜一番與林予賢隔着幾道地獄之門的自卑,突然融在了海風裏——
那個被吹散的“家”,還有一個餓肚子的林很閑。
他動了動嘴唇:“林很閑,吃完飯我給你說件事情,你答應我,聽完不許踹人。”
踹太疼了。
韓恪專門找了家幹淨的餐廳,賠罪一樣點了一桌子海鮮,專門吩咐後廚要把海膽冰凍處理,林予賢自有辦法解決。
見他吃得滿足,韓恪鬥膽開了口:“其實我不叫蔣維,蔣益也不是我爸爸。”
“噗!”林予賢把嘴裏的可樂噴了,“你再說一遍?!”
韓恪擦着臉:“行,早晚有一天我要噴回來。”
他一鼓作氣地全都說了出來:“我真名叫韓恪,恪守己見的‘恪’。我的家人在一次事故中都去世了,只留下我一個人,蔣益是我爸爸的好朋友。”
林予賢一時間沒消化這麽多信息,臉上出了層細汗。
“韓恪,韓恪。”他在嘴裏不停重複,“你是孤兒?”
“嗯。”韓恪開了瓶啤酒,朝林予賢的可樂瓶碰了杯,“今天過來有點私事,你不會怪我吧。”
這……還敢怪嗎。
林予賢的眼神晦暗無光:“你……要搬回海市住了嗎。”
“嗯?”韓恪沒想到林很閑會問這個蠢問題,無奈地笑了笑,“我不會離開昆州。好了,話說完了,給你三個提問的機會。”
林予賢沒猶豫:“跟我一起住校嗎,輔導我功課嗎,不會再消失了對吧。”
他不想問太多刺痛他的問題。
韓恪的眼眸霎時閃出一道光:“林很閑,你還真是……與衆不同啊。”他定了定神,意有所指地說:“八爪魚這種生物,因為神經不受控制,有‘自食其足’的現象,哦,也就是吃自己的觸角。”
韓恪閃爍其詞:“你覺得惡心嗎。”
“嚯,那八爪魚也算聰明,知道它的腳好吃。欸,你點了炭烤八爪魚嗎,我要吃。”
作者有話要說:
在韓恪的故事裏,他噴回了林予賢一臉可樂,心結2號check
謝謝觀看,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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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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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