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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餘子期的聲音輕柔:“當你在一艘漁船上謀生, 每天賴以生存的就只有命運,轉動轉軸之前,你永遠不知道下一秒會撈上來什麽東西。沒有林予賢的這幾年, 就是命運漸漸讓人失去希望的幾年,捕撈上來的有破瓶子爛瓦,還有臭魚臭蝦。直到沒什麽力氣再轉下去的時候,那條桃紅色的羅漢魚出現了。它本不該出現在漁區,看起來也很好笑, 不好吃,也賣不掉, 但那是我最寶貴的一條魚。”
“愛和殘酷總是合二為一,最極致的痛苦和最強烈的快感往往有同樣的面孔,當你深深愛過, 就一定會被刺痛。但它們都從屬于時間, 沿着生命不斷流淌, 最終總會消融。再寫出這個故事的時候, 我們心裏的洞都會被慢慢補全。”
2020年6月底, 澳門。清藍如空, 天無纖塵。
氹仔最近人并不多, 出租車司機看了眼顯示74mop的計費器, 喊了100。
韓恪用粵語講了些大道理,最後司機低聲回了幾句, 100變成了500。
下車後林予賢拍着他的頭:“你是不是被騙了。”
“他媽媽住院了。”
“……”
也不夠啊!
林予賢死活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被騙來的,他仔細回想了下韓恪蠱惑人心的套路——他先是節食了幾天, 餓到五官沉陷, 臉比菜綠, 然後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搞笑, 癟着嘴說:“我吃了一個月的泡面才攢的機票和酒店錢。”
林予賢傻乎乎地信了。
他站在如聖母瑪利亞突降塵世的貝闕穹隆下,盯着韓恪墨鏡上的霧氣,終于明白過來:“你不是在月蝕實習了半年,他們難道沒給你發工資嗎。”
“Oops.”
“……”
這聲讨厭的Oops想讓林予賢捶掉他的大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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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從自己的寶貝被他扔了之後,林予賢的拳頭就一直處于備戰狀态,就等着韓恪再出現把他結結實實地揍一頓。因此在娛樂場門口,褲兜裏被他掏出來的避孕套就尤為丢人現眼,簡直跟自己的初心背道而馳。
豈有此理!褲兜會自己收拾東西了!
轉念間,林予賢又陷入對Hank同學那張無敵大帥臉的執念——對啊,還想睡,老天爺要你管。
他想念膝蓋撞擊膝蓋時的酥麻感,讓他知道韓恪還需要他。
在林予賢的世界裏,他任意一種身體的知覺都可以被人輕易地奪走,他最多只會捶胸頓足幾天,然後心平氣和地接受五感盡失的僵屍感。但是被韓恪需要和占有的充實,是他抵死都不想放手的。
就!不!放!
直到韓恪的長指毫無節制地點着賭博機,并說出“我要結婚了”的那一刻,他的面無表情,像舉着大砍斧的閻羅大王,一刀一刀割了林予賢還想在茫茫六道繼續輪回的念想。
直接活埋算了。
林予賢不慌不忙地算起了賬:“你先結婚,虧大了,等我結婚的時候,份子錢還是我賺。”他吞了吞口水,“不對,暫時還不能同性結婚,算了,跟我男朋友們玩玩算了。”
這個“們”讓他覺得自己贏下了一城。
但到底是哪片荒郊野嶺的城頭,林予賢五內俱焚地心說:“對,就是活埋我的土包在的那一城,操。”
林予賢仰着頭在轉椅上來回晃了幾圈,掙紮着問道:“誰有幸跟你結婚。”
“鄭北溪。”韓恪的眼睛沒離開賭博機的屏幕,冷淡如僧地說。
哦對,忘了這茬了,畢竟貼在他小本本上的人不是自己,是那個痣大如牛的人。林予賢即使猜到了,心底的驚濤駭浪還是變成了海嘯,他醞釀了會兒情緒,忍痛壓制住已經握緊了的拳頭,從牙縫裏擠出倆字:“真般配。”
不知道為何,林予賢的腸胃好像被人淩空踹了幾腳,中午吃的咖喱牛雜已經順着食管反流了上來,他捂着嘴,快走了幾步後,一個沒忍住,吐在了正在發牌的荷官腳下。
荷官的反應有點大,“仆街仔!唔生眼呀!”
林予賢氣力全無,癱倒在桌下:“炖母雞。”
“我給你call救護車咩?”
“不用,我吃多了,水土不服,實在抱歉。”林予賢拿紙巾擦着他的鞋,偏頭看向韓恪,他還在點着屏幕。
韓恪對一個司機都比對他好。
他走到吸煙室抽了兩根煙,摻進呼吸的卻都是刀槍之林,他看着凹凸鏡裏變形的自己,被拉伸成一個可憐又好笑的怪物。
所以這幾年他算什麽。
玩具嗎,樂子嗎。
還是意識喪失的時候胡亂玩的那種。
林予賢知道他為什麽要賭氣一般地跟韓恪說下面那段話,無非是想斷了之後每一年每一天的念想。
他回到賭博機,濃重的煙味讓韓恪皺了皺眉頭,更堅定了他要捅了韓恪馬蜂窩的念頭。
“你知道大學期間為什麽我總在外面找不到人嗎。”
韓恪不解地看着他。
“你又知道我為什麽過了大學四年,父母一分錢沒給,我還有六位數的存款嗎。”
“為什麽。”
賭博機的屏幕上,餘額已經到了80萬港幣。
林予賢支着腦袋,臉上有強烈的刺痛感,轉瞬即逝地笑了笑:“因為我的‘男朋友’們喜歡跟我等價交換。”
他用手比了比雙引號。
韓恪垂着頭,啞笑着點了“結算退幣”,一個人默默走到賬房辦理彙款。
他的眼底發燙,冷漠和發狂相繼在他的臉上顯現。透明玻璃上映出林予賢的影子,他像貓一樣舒展着身體,心滿意足地走了過來,慵懶地靠在牆邊。
韓恪收回了難以祛除的地獄氣場。
“林很閑。”他轉過頭,發出克制的笑聲,“你剛才不是吐了嗎,最好去查查,據說死GAY們因為生活混亂,會、得、艾、滋。”
“放心,我每次都吃了阿莫西林,安全。”林予賢不屑一顧地說,所以是看到他吐了,卻沒任何反應。
“……”
行。
“哎對了,哥,程豐那個小眼驢算的真準,他太爺爺想必還是遺傳他了點識人算命的本事。他說高一開學那天我會遇到命裏一劫,還真是。啪!你出現了,哈哈,我的神物的确要天天帶着,辟、邪。”
林予賢虎視眈眈地說。
韓恪從賬房的玻璃內接過一張銀行卡,冷漠地塞進林予賢的褲兜,說:“那天我的确爽了,你不是喜歡等價交換嗎,這錢就算那天的……”
他的聲音短促又刺耳:“報酬。”
林予賢的呼吸暫停了片刻,看着韓恪的背影變成一堵殺人誅心的牆。
确實是爽了,不止那一天。
韓恪抛下了林予賢,一個人走到議事廳廣場,在角落裏看見兩個穿着高中校服的男孩,他們一個在喝奶茶,一個在玩手機。青春在他們的身上,有種并不刻意做作的美好。
他的四肢像堕了千萬斤的熱鐵,透過凜然沉痛的眼睛,分明是他和林予賢站在那裏。那一瞬間,和煦的陽光又開始在他的面頰複蘇。
他和林予賢的青春太漂亮了,以至于死掉的這一刻,比那場滅門更殘忍。
小武在一條小巷前一閃而過,對韓恪大聲喊道:“我沒有食言!在找蔣益了!你等我的好消息!”
“小武,失去的,不會再出現了。”
2023年9月。
這場獨白又把餘子期的粉絲吓到了。
之前知道這位“白月光”可能對餘子期确實挺重要的,但聽他這麽一念叨,何止是重要,簡直是他的命根子。
主持人好像被戳到了哪根筋,眼裏出現淚光。
“太感人了,林予賢呢,你有什麽想對餘子期說的嗎。”
林予賢還處于淩亂的放空狀态,先是卡在了“羅漢魚”,又卡在後面那些好像是哲學巨着一樣的大道理。
餘子期握住他的指尖開始變紫。
林予賢捏住他冰涼的手,但因為剛才差點哭脫水,他的手掌也沒有溫度。
他把餘子期的手揣在了腋下,腦子裏打了個結,斷斷續續地說道:“其實……我……”
也不确定他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說簽合同的是他,可偷偷關注自己動向的人也是他。
林予賢在感動之餘卻困惑了。
餘子期不大協調地撩開遮住林予賢眼睛的頭發,呼吸短促,難以吸足一口氣。
他說:“近期,我大概會着手開辦畫廊的事宜,現在正在選址階段,不過已經初步有了計劃,就在牧北路的原‘寒冬冷庫’。那是我父親生前的心血,在那裏延續他們兩個人的夢想,也是我的夢想。”
林予賢枯竭幹涸的心,在無法分辨真假的情況下,沁入了帶着回甘的泉水。
他還記得。
“哥。”林予賢小聲說。
他沖韓恪用口型說了“謝謝”。
他們從演播大廳手牽着手走到地下停車場,餘子期見粉絲已經走遠,松開了手。
林予賢遞給他一個棒棒糖:“你剛才又有低血糖的症狀,吃了會好一點。”見韓恪不解,解釋說:“你手指發绀,沒發現嗎。”
這是餘子期的幾重人格在激烈碰撞下投射到身體上的症狀,并不是低血糖,但确實因為這顆糖,紫色的痕跡消失了。
餘子期站在黑洞洞的停車場,像是為了證明什麽一樣,把林予賢推在牆邊,裹住了他的嘴唇。
過了一會兒,他擡起頭,困惑地說:“沒道理啊。”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觀看,orrrrrr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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