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 送冬衣 惡毒女配的戲碼

他朝那些露出好奇目光的丫鬟小厮們微微一笑, 當真若春風一面似的,讓人都醉了。

誰人不知,小姐最是看不慣季沉了。

這個包裹顯然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他們有些擔心地看向那清雅的少年郎, 見他因衣着單薄輕輕咳了一聲, 更是覺那聲輕咳, 仿佛咳在了自己的心間。

季沉提着包裹進了自己的房間, 從認親那天過後,謝國公便在這春絲閣裏給他單獨安排了一間房間, 白建澤并未說些什麽,這春絲閣裏或許有看不慣他的下人,卻從不敢把他從這房間裏趕出去。

當然,他們也對付不了季沉就是了。

季沉關上房門,瞧着那包裹沉思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地拆開了包裹。

裏面是一件月白的冬衣,細密的針線繡着寶相花, 分量不輕不重,摸着卻很暖和。

這是一件成衣。

季沉修長白皙手指輕輕劃過那柔軟的緞子, 眸色有些費解。

白小仙在路上等着他, 就為了給他送這件衣服?

手指頓了頓, 那細密綿長的針線紋樣仿佛一條躍起的毒蛇啃噬了他的手指似的,叫他猛然收回了那霜白如玉的指尖。

他眉間蹙得更緊了,仿佛能放得下一根針。

她這是在讨好我?

前一次為他趕走那些說話難聽的小厮,當然,他隐約看得出來, 這出戲碼應該是這位白小姐自己折騰出來了。他人緣還沒有差到讓那麽多人對他出言不遜。他們眼色來往,還真當他是個木頭人,什麽都看不出來了?

臘八又特地送上一碗自己熬的臘八粥, 今日更是送了一身冬衣給他。

細細想着,不知不覺他的嘴角翹了起來。

他愉悅地掀開那身月白的冬衣,輕輕一抖,往身上一比試,倒是長短合身。直到穿了上去,才發覺有些肩寬腰肥了。

季沉驀然臉色一沉,把這身衣服脫下,仔細一看,分明就是成年男子的體量。

他雖然生得高,可到底是個十六歲的少年郎,遠遠沒有成年男子那般骨架。

既然是給他買衣服,為何會買成年男子的衣服?

季沉那張淡雅如仙的容顏籠上些許陰沉的戾氣,他盯着手上的衣服,慢慢地,居然笑了,那笑容溫柔清淺,可透過那光線,那笑容在午後陽光下,又有些瘆人的冷。

她三番兩次的作為,讓他越發看不穿了。

白小仙,你究竟想做些什麽?

他甚至開始懷疑起來,她根本就不是喜歡他,而是在玩弄着他吧。

即使知道他是貴人的侄兒,還是瞧不起他,想要拿捏着他。

她是明月,而他便是溝渠嗎?

季沉面無表情地撕開了那冬衣,任那雪白的軟綿從裏面游離出來,他瞧了一眼手裏殘破的衣服,眉宇之間還含着輕柔的神色。

“既然不合身,那便毀了。下次再送衣服給我,記得我的尺碼啊。”

他這絮絮的一句話,也不知是對着衣服說,還是對着那送衣服的主人說呢。

白小仙回到了雪香閣,眼皮還跳個不停,她最近這段時間都習慣了。左眼跳災右眼跳財,也不知是財還是災,她看還是季沉的“災”。

過了臘八,杜慧又重新開始給他們三個上課了。只是這課,只逢着天氣暖和,沒有風雪的午後才上一上。對于貴人離開,杜慧還留在白府裏的事情,白建澤閉口不談,就連楚管家和白興元也不太清楚是怎麽回事。

當然,白小仙倒是清楚,這課更多的是杜慧給季沉開小竈的。她只當是鍛煉身體了,每天練一練拳法。

一上完課,白小仙本就想離開,可這時被季沉給喊住了。

“小姐。”

白小仙看了看附近。

季沉道:“小姐可是在找楚姑娘?她娘親近日偶發風寒,她回去熬藥了。”

白小仙差點沒忍住拿起秀帕,擦擦額頭那并不存在的汗珠了。

她斜睨了少年一眼,道:“我可沒問。”

冬日绮麗的光線西斜照在少女身上,那清麗甜美的容顏都有些高傲不近人情,眼前的她,仿佛還是那個不喜歡他的嬌縱大小姐,可是明明有什麽不一樣了。

前不久她噓寒問暖,眼下她又把他當做陌生人……?疏離冷淡,前後仿佛兩個人。

季沉抿唇,他雖然城府深,可終究還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年,不是十年後誰也看不透,掌握了權柄的黑心蓮首輔,那一直在心裏逗留的話,終于在白小仙這樣冷淡的态度下,說了出來。

“小姐,您……為什麽要給我送衣服?”

問了,還是問了,心裏打了一個咯噔的白小仙對上少年執拗的眸色時,一張臉都薄如紙,雪白白的。

她猛然扭過身子,“我送給你,你穿便是,問什麽。”

總不能告訴你,我在做惡毒女配讨好你的吧。那也太折面子了。

“不合身。”他淡淡吐出這幾個詞。

白小仙:“……”

她難以置信地看向季沉,敢情就為了這?不過她讓桃紅到成衣鋪按着哥哥的身材買的,不合身也是正常的,沒想到季沉還這麽……挑剔?

她咽了咽口水,“那……我給你換一件?”

她這句話落下時,少年那雙狹長的鳳眸裏有什麽瓦解了,仿若春回大地,萬物萌發,雜花生樹。

他在笑。

白小仙見到的這笑,絕非他平日那種故作春風滿面的笑意,而是那種發自內心,不加掩飾的笑。

她的心也久違地跳得加快了一下。

被他的笑容驚豔到了。

不不不,白小仙,你眼中的這個少年可不是一個愛笑的鄰家兒郎啊,這就是一朵洗不白的黑心蓮,你可別被他的笑蠱惑了。

她那躲開的眸色,被季沉當做是羞惱了。不知不覺,那件不合身的衣服給他留下的那種不适的情緒也慢慢消減了。他甚至不再懷疑眼前這個少女時喜歡他的,只是有些……別扭罷了。

驕傲的大小姐不肯澄明自己的心意,于是偷偷掩飾自己的愛意。

可他偏偏就想看她從天上墜落在污泥當中,當她向他伸出手的時候,他冷眼旁觀着她的凋謝、枯萎。這是多麽有趣的一件事。

白小仙感覺到他的目光深幽幽的,像一匹惡狼盯着自己,不懷好意地,她惡聲惡氣地道:“你到底要不要啊?”不要拉倒。反正她這個劇情線已經走過了,沒影響。

“我要你親手做的。”少年道。

白小仙瞠目結舌,看傻子地關懷地看着他。

少年噗嗤一聲笑了,“小姐,您這千金之軀,那做得了什麽衣服。我看啊,您給我買一身合身的冬衣便是。”

白小仙松了一口氣,不理會他那陰陽怪氣的語氣,“我知道了。”

少年眸光落在她的身上,深遠地,仿佛想瞧出個花樣來。

“小姐,您最近對我這麽好,我啊,不知道該什麽回報您才是。”

白小仙脫口而出:“那你好好想想。”

季沉愣愣地瞧着她。

白小仙皺眉:“怎麽,難道我說錯了?還是你這話只是糊弄一下我的而已?”

季沉移開落在她身上的視線,頓了一下,才道:“自然不是。”

剛才他的話,有幾分真心,連他自己都知道這份涼薄。暖心的話,只是随口說出,至于承諾,能夠做得到的才叫承諾,做不到的自然沒人惦記了。

白小仙在心中輕嗤一聲,果然只是随口說說吧。還真當她和楚嬌一樣,那麽好糊弄嗎?

白小仙嬌哼了一聲,“那你的承諾我記着了。”

她說完這句話,便轉身離去了。

季沉視線圈住她的背影,他剛才竟是被她……看穿了嗎?

那又怎麽,他本就是這樣的人。

少年面若冷霜,扯了扯嘴角,在這空無一人的地方,他居然連僞裝都不屑于了。

白小仙最終還是親自去了成衣鋪,給那想騙她的黑心蓮買了一身竹青的冬衣。

正逢小年,把這件冬衣當做了新年禮物送給了季沉。

只是送這件衣服的時候,她正巧見到季沉和楚嬌在放爆竹,雪地裏,少年郎和少女皆是出色的容貌,十足的般配。楚嬌笑得很甜,那身輕粉的襖子襯得她人比花嬌,連那牆角綻放的緋緋茶花都比不得她眉梢點燈般的笑意。

爆竹燃燒,噼裏啪啦,喜慶熱鬧。

在黃昏之中,在淡淡煙霧缭繞中,白小仙看不清他的神情。想也是十分輕松惬意的吧。

白小仙低頭看了眼手中竹青的冬衣。

她敲敲自己的腦殼,終于想起了這段劇情。在原文中,身為惡毒女配的她,在看見了楚嬌和季沉開心地在一起放爆竹的時候,她吃醋了。

沒想到,她這樣也能無意踏過一個劇情。

白小仙扯扯嘴角,露出有些譏諷的笑意。

下面一段,便是她陷害楚嬌偷她的金簪了吧,季沉維護她,這令惡毒的她更是瘋狂了,幾次三番地對楚嬌下手。只是在季沉那高超的手段下,吃虧的都是她這個惡毒女配而已。

白小仙嘴角輕輕抿起,她瞧着遠處的少男少女。手中的冬衣有些甸甸的,她随手連着油布放在了走廊上,踏着黃昏離去了。

楚嬌瞧了瞧身邊的少年,欲言又止,“季哥哥,謝謝你了。”

季沉淡淡地道:“談不上謝謝,楚管家的爆竹既然已經放了,楚姑娘你也該離開這裏了。”

楚嬌噘嘴,“季哥哥——”這也太無情了吧。

季沉面無波瀾地轉身就走,他走到走廊時,眼角瞧到了包裹在油布裏的新衣裳。

他愣了一下,回望長廊石橋,黃昏雪地裏有些殘陽光照,唯獨沒有他心中的那個身影。

他彎腰拾起了那件竹青的冬衣,菱形唇瓣動了動,眼裏有些煩躁之色。

她究竟是什麽時候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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