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傀儡
◎——比人更像人。◎
前情說到小狐貍和玉揭裘見着傀儡,又按名冊尋人無果。末了回了客棧,小狐貍好不容易說服玉揭裘還她妖丹,她這妖丹卻不争氣,居然被修仙者的氣血吸引,不出來了。
小狐貍崩潰了——難道她要和這小王八犢子永遠捆綁在一起,一輩子和他接吻嗎?!
乍一聽也不錯,但她才不是這種好色之徒!
玉揭裘也崩潰了——她剛剛那狐狐拳把他撓傷了,動彈幅度大點就隐隐作痛。
他說:“沒事的,只要有外力相助就能出來。等這邊速戰速決,進宮去找江師姐幫忙就行了。”
“你沒騙我吧?”小狐貍确認。
“嗯,”玉揭裘勉為其難地挽回信譽,“你先撐些時日。我們盡快把傀儡一事操辦完。”
一人一狐總算在相互幫助上正兒八經達成共識。
不過,小狐貍還是不高興。
自打碰上玉揭裘,就沒有一件好事!
阿娘交待她的話,兩條黴頭都觸了。在外頭風餐露宿,她倒也習慣了,可偏偏玉揭裘算盤打得極精,不像臭老道,倒像個賬房先生。每一文錢都斤斤計較,能擠一間房,絕不開兩間。吃飯還管這管那,不讓她吃老鼠。
小狐貍越想越寒碜,悶悶不樂。
玉揭裘驀地坐近,把她吓了一跳。她才要說“你幹嘛”,他就拿出了麥芽糖。
“你一路上都藏着糖的嗎?有糖不分給我吃!”小狐貍嗷嗷叫,但還是立刻接過來,拆開包裝,把糖塞進嘴裏。
“抱歉。”玉揭裘說。
她想瞪他,卻見他在她座椅旁蹲下,擡起頭來。他那副皮囊本就生得好,此時俯下身,為的是與她對上視線。見她看他,便又說:“對不起。”
小狐貍知道,不争氣的不只是她的妖丹。
為了不讓自己立刻原諒他,她用力低下頭,盡可能用兇狠的眼神刺穿他:“不行!”
他仍然望着她,好像任由她紮眼刀子上來。
該死的玉揭裘。
小狐貍想,衆多妖物都知道鼎湖玉揭裘可怕,可是,她恐怕是唯一知道他另一類可怕之處的。
她說:“你睡地上吧。我想睡床。”
他答應了,但在那之前,玉揭裘說:“我先帶你去個地方。”
小狐貍愛熱鬧,也喜歡圖新鮮。她還沒不識好歹到時不時提要求,所以從未說過。但顯而易見,玉揭裘知道,因此才帶她來的。
他帶她去洗民湯。
所謂民湯,也就是與公職者洗的“官湯”相對的老百姓浴池。小狐貍沒逛過街,自然也沒洗過澡堂子。要知道,若非大戶人家,洗澡可麻煩了。她又不像玉揭裘動辄能掐這個那個訣。
在門口,玉揭裘在小狐貍掌心放了幾枚銅錢,叫她自己去女湯。
小狐貍掂量掂量手,擡頭驚訝地問:“是不是多給了點?”
“裏頭有擦澡、梳頭的,你盡可花錢。”玉揭裘說。
涼爽的天氣裏,洗個熱水澡,出來時便覺得渾身舒爽。小狐貍的煩惱散去不少,出來時在門口等玉揭裘,甚至輕輕哼起歌。
他們一起回去,枝桠上的花繁茂,壓垂了樹木,以至于樹葉像烏雲似的覆下來。恰好有花掉落,小狐貍便伸出手去接,拿到後別在頭發間,笑得很開心。
他随口一說:“狐貍喜歡花,這個傳聞倒是真的。”
“也不是所有狐貍都一樣。怎麽,有誰同你說過狐貍喜歡花嗎?”小狐貍問。
他沒作答,只是往前走。她現今心情好了,蹦蹦跳跳,捏着袖子去問他:“我戴花是不是很好看?”
玉揭裘回過頭,少女戴着花朝他笑,那笑容陌生卻绮麗。
他打量她一陣,先颔首,再微笑,回答說:“很好看。”
小狐貍沒想到他真的會贊揚。
手裏握着的袖子慢慢向上,遮住眼睛以下的臉。
然而他又說下去:“不曾想,師姐戴花竟這樣好看。”
好像倏然被針刺了一下,小狐貍吃了一驚,在心裏暗暗怪自己。她是怎麽了?腦子被糖糊了嗎?他誇的當然是江兮缈了。
她暗暗告訴自己,吸取教訓,往後不要再問了。
可是,他說“好看”時她真的很高興。
高興得令她失落。
隔日是名單上難度系數最低那個,柳大剛是當地的縣尉,兩三下就找到了。到了府上,還沒見着本人,先被一通小厮團團圍住,說要搜了身才讓進。
一個管家更是出來賠笑臉:“貴客莫怪,我們大人是個謹慎人。”
何稼川連身上的桃木劍都被搜走了。
瑞生乖乖照辦。
小狐貍是女子,又不是誰都能拿捏的性格,嗤着鼻子:“動手動腳的幹嘛呢!”一下唬得幾個小厮也不好說什麽,略做檢查了事。
玉揭裘沒交出劍,單是一揮手,便令那劍飛到了假山石上。
衆人齊刷刷去看這禦劍的仙技,他便悄無聲息勾出袖口的短刀。小狐貍默不作聲伸出手,握住他肩臂,任他把那短刀滑進她袖口。
終于進了門。
柳大剛坐在東道主的位置,面前是一副精致且價格不菲的茶具。
他娴熟地烹茶,一舉一動都帶着霸氣,讓人有些生畏。小狐貍回頭去看瑞生,瑞生卻一聲不吭,表明傀儡不是他。
既然如此,就該走了。
但才來,不坐坐似乎也失禮。
在他詢問他們來意之前,玉揭裘出乎意料先笑道:“這梅子青難得。”
“小兄弟懂行?”柳大剛頓時來了興趣。
“年幼時家中有長輩考究,見識過一些罷了。”玉揭裘回答。
“原是如此。這套茶具還是我特意尋人置辦來的。”四只茶杯,柳大剛邊說邊将溫過的茶杯裝滿,分給諸位,自己也品嘗起來,“敢問諸位,今日來找我所為何事——”
何稼川正嘟囔着燙嘴。
小狐貍則一動不動,嘴角上揚,斂着目光緊盯茶杯。
玉揭裘只說了四個字:“狐貍,砍他。”
話音剛落,小狐貍已從令如流,想也不想就抽出玉揭裘的短刀劈去。
柳大剛來不及閃躲。
短刀從天而降,直直切斷他右手四根手指。
何稼川吓得大叫,瑞生呆呆地坐在原地。玉揭裘雲淡風輕,小狐貍面帶笑容。
被切斷手指的人卻也沒叫。
柳大剛沒流血,也沒覺得痛。
他混進人當中活了二十餘年,出生時便是十來歲,加起來統共也有四十歲。皮相由被施加的術法催促着改變。他和人似乎沒什麽區別。
但,區別又很大。
玉揭裘站起身來,伸出手,外頭假山上的劍便回到手中。
小狐貍直勾勾看向瑞生,先笑才說:“這傀儡沒一句話可信。說什麽沒見過,柳大剛分明知道你是傀儡,倒茶都避過你。省得在你身上浪費好茶。”
何稼川還忍不住大叫,為這潛伏在身邊的危險分子:“那你也不能說砍就砍啊!你就不怕誤傷了大活人,被抓去衙門嗎?”
玉揭裘走出門外,低頭浏覽名冊,笑着吐出駭人聽聞的人生規劃:“那就只好一同做逃犯了。”
柳府的人趕來時,何稼川正手足無措。小狐貍拿刀挾持着柳大剛,玉揭裘則用劍直指瑞生的咽喉。
他說:“回答我,這名冊上的可都是傀儡?”
這回反而輪到瑞生困惑:“你怎麽知道?”
“斑窦人起名極重斯文,可眼下這名冊上居然全是些粗鄙名姓。”玉揭裘只訝異于混進人中間的死物居然如此之多。
傀儡師耗費心血,制成傀儡,施以術法,讓他們流進人間。
何稼川長嘆一口氣:“你說你們,混在人中間這麽久,最後非得突然而然跑回去見他一面。被抓到不就前功盡棄了嗎?到底為的什麽呢?”
柳大剛是突然開口的。
“我們……”他說,“只是想去見父親最後一面而已。”
他已經不用再僞裝人的表情,因而沒有露出任何表情,反倒豁然笑了。
這不起眼的術或許是世間最了不得的東西。
把假的變成真的,讓死的變成活的。
為偶人注入感情。
柳大剛笑着,好像也疲倦了。他說:“父親賜予了我們生命,也教導過我們,走出家門後,便再也不要回去,平白惹人懷疑。
“可是,是父親創造了我們,父親要死了。假若是你們人類,能不去為父親送終嗎?”
柳大剛擡起頭。
虛假的人用藏着笑與淚的目光看向他們。
一時之間,竟然難以辨別哪邊才是真正的人。
之後的事宜便全權交給何稼川,何稼川十分感動,兩眼含淚:“此去一別,便不知何時才能再見了。我們也有緣,可否讓我送件禮物給二位?”
玉揭裘是不收禮物的,小狐貍卻很好奇。
她說:“是什麽?”
要是是熱騰騰的年糕就好了。
只見何稼川掏出了自己的詩文集子:“這是小生的拙作《采茶女之情深怨起》——”
然後被小狐貍退了回去:“不要!”
小狐貍的盤算是先進宮,請江兮缈替玉揭裘把妖丹拿出來,然後她立刻閃人。
她才不管約定不約定的呢。
動情是大忌,可話說回來,動情究竟是怎麽一回事?沒有人教過她,她也不懂那是什麽感覺。
小狐貍又叫玉揭裘帶她去洗了一次民湯,身上舒服了,想到馬上要重獲自由,回去時神清氣爽。
路過一處湖泊,她沒忍住去吹風。風拂過面頰,又聞到一陣芳香,原來是夜裏開着的夜來香。
小狐貍興高采烈地奔去。岸邊撥弄蒿的漁夫提醒她,夜來香聞着頭暈,可要離遠些。她笑嘻嘻地答應了,卻還是摘了幾朵,放進衣袖裏,讓自己變得香香的。
她環顧四周。
玉揭裘坐在岸邊,臉上沒有笑臉,沒來由看着吓人。
她走過去問:“怎麽了?”
他沒有在看她,而是看湖面破碎的月亮。玉揭裘說:“傀儡師死前見了自己做的傀儡一面,傀儡們也前去與他道別。”
“嗯,”小狐貍點點頭,對他說這話的用意不明所以,“因為要死了啊。”
夜裏的湖面很安靜,星星也在薄雲中微茫。水天一色,都是绛紫與群青的會和。
玉揭裘忽然開口:“我生父是個三妻四妾的人。”
小狐貍望着他,背後是美不勝收的夜色湖景。
可她還是只看着他。
“他出身高貴,便瞧不起出身低賤的人。我母親是奴籍,可我父親偏只在她這得了我這麽一個兒子。”
“那不是好事嗎?”小狐貍問。
越是家大業大,争的人自然越少越好。
“不好。”他卻說,“我一降生,我母親便被殺了。我父親下令,等有其他兒子出生,便立即處死我。我才幾歲,不明白死的意思,去問服侍我的人。他們不想吓到我,于是騙我,死了就是從頭再來,只是不會記得上一次。”
小狐貍想,他不明白死的含義。
她不知道要如何解釋給他聽。
死可能是傷害和痛苦,也可能是圓滿。不知道為什麽,她沒死過,卻覺得不懂死的人有點可憐。
小狐貍很慢地伸出手,指尖碰到他肩膀,緩緩将手掌也搭上去。她繞過他的後頸,不知不覺抱住他的頭,讓他的臉能靠在自己身前。
玉揭裘紋絲不動,不附和,卻也沒有抵抗。他說:“你的手很冷。”
她笑了,仰起頭數星星:“還不是為了安慰你。”
她感覺到他側過臉,玉揭裘靠着她。就連活着的溫暖都那樣久違。他驕傲得太久,不覺得自己落落難合,也不願承認自己弱小。
他說:“要是你是師姐就好了。”
倘若在身邊的人是江兮缈就好了。
小狐貍認為心動捉摸不透,至今她仍未清楚,那究竟是怎樣一種洪水猛獸,又會如何左右她。但在心動之前,她率先理解了另一種感覺。
心被什麽攥住了似的,不是疼,只是被扼住了,單純被擠壓了。剎那間,吐息變得有點困難。
而這不上不下的心境正是某種确鑿的證明。
她是憑借痛苦确定自己喜歡玉揭裘的。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2-01-20 22:55:30~2022-01-22 00:01:2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林長巳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同是天涯淪落人、安琪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最新評論:
【這裏玉扒皮說“狐貍喜歡花”是不是也是小狐貍以前當王妃的時候告訴他的】
【沒懂這一章為什麽要抓傀儡】
【我不介意男主心裏有別人,畢竟他現在和女主沒在一起,我讨厭他對一個陌生女孩身上補償自己,他又不喜歡女主,他擱這看不起女主什麽,還可惜,師姐不在這。小辣雞】
【唉】
【我有一個猜測,師姐是不是傀儡啊,名冊也是她挑選的】
【追連載的快樂在于,沒什麽負擔,每天都有期待,讀的時候也不會囫囵吞棗,死勁縫裏摳糖
一聽到小狐貍的叫喊,玉扒皮拿着菜刀就來了,很着急嘛小玉,而且他竟然是做飯的那個
另外我總覺得剛開始狐貍在傀儡身上睡,小玉可能也是不太爽,然後把狐貍撈到自己懷裏的吧
【小央越來越棒啦!還有就是,嗚嗚嗚我個人感覺傀儡混進人堆裏也沒什麽問題啊)被賦予了生命力的東西不應該正常生活嗎嗚嗚
只是個人感想,而且竟然覺得有點難過】
【不錯啊小央】
【哎,女鵝動心了。動心是苦難的開始啊】
【好帥 簡直是仙俠世界的邦妮和克萊德】
【咦,我看到“小狐貍很慢地伸出手,指尖”後面是亂碼哎】
【小玉說如果你是師姐就好了。讓我很懷疑他是否真的懂愛懂人情,此時給予他安慰給他溫暖的人是小狐貍,他也真的有感動到有溫暖到或許也有那麽一瞬間的動心遲疑,但因為第一個人是師姐,或許他不想讓自己顯得動搖于是才說如果你是師姐就好了嗎?哎……小狐貍是因為痛苦而意識到自己的喜歡,這句好喜歡。但也好虐。】
【玉扒皮你這個牛馬……師姐才不會這樣對你笑呢!】
【玉扒皮,奉勸你不會說話可以閉嘴
客官,您點的營養液,本店接受以更新來付款哦。】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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