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怨偶
◎——愛比死更冷。◎
謝弄漪十六歲登基,十七歲迎娶第一位皇後,并在友人的輔佐下坐穩了斑窦境內獨一無二的王座。
姬冉皇後是太子太傅之女,自幼聰穎,識大體,是名副其實的大家閨秀。與謝弄漪也相識得早。
而後來,一路堅定不移守護在龍椅旁的忠臣名為丁迦晟,自小便是太子伴讀。
可以這麽說,丁迦晟和姬冉,這對太子的左臂右膀,他們是站在謝弄漪背後的男人與女人。
史官寫從前的謝弄漪,大多都是發自內心贊嘆。年少時便具有天子氣,以天下為己任,仁善而明理,見者無不贊不絕口。
登上王位後,他的形象卻也有過改變。
謝弄漪繼承的皇位,是從叔父那拿來的。叔父的獨子與他年齡相近,可七歲時生了場大病,高燒成了傻子。
雖說擺明了不适合登基,可叔父猝然長逝,連遺诏都未曾來得及留。
還留了閹黨這種巨大的隐患。
總而言之,為了平定騷亂、坐穩龍椅,謝弄漪殺了不少人。
自然,不能自己動手。
丁迦晟為他殺了不少人。
進谏、嫁禍、酷刑、親自動手,丁迦晟是謝弄漪最忠實的狗。
看起來,兔死狗烹并未發生在這對總角之交之間。丁迦晟甚至被委以重任,去治理謝弄漪不敢交給其他人的水患一事。
然而,丁迦晟失蹤了。
與他佳偶天成的亡妻蔣珞西哀傷過度,幾度暈厥,作為撫恤,被賜了诰命。頭七時,謝弄漪親自扶棺恸哭。姬冉皇後也悼念道:“萬裏江水消舊緣。哀離別,恨薄情。”
他們三人的情分,其他人都插不上話。一人亡故,悲傷也理所應當。
但實情卻大大出乎衆人所料。
姬冉皇後溫和敦厚、性行淑均,是一名母儀天下的女子。
誰也沒有想到,丁迦晟并沒有在治理水災的過程中殒命,也不是遭受任何人刺殺而死的。他還活着,只是被擄走了。
姬冉皇後将丁迦晟幽禁在自己宮中,藏于地下,慘無人道,日日嚴刑拷打。
文書中記載,被發現時,丁迦晟已被折磨致死,而姬冉皇後也當場自戕而死。
而現如今,謝弄漪在做有關這兩人的夢。
在夢中,小狐貍成了姬冉皇後。
而玉揭裘則是丁迦晟。
随從将盤子呈上來,小狐貍取下一柄鑲着刀片的鞭子,回過頭,眼神冰冷地望向他。
玉揭裘被懸起雙臂,臉上的血已幹涸,衣襟微敞,露出傷痕累累的身體。
她是二話不說開始鞭撻的,帶着滿腔迫切的仇恨與放逐理性的怨念。他連悶哼都不曾有過,仿佛早已死去,忍耐着她的所有報複。
盡管還無法完全控制自己的言行,但小狐貍能感覺到,姬冉皇後并不像口口相傳的那樣,是個那樣完美的妻子。
至少,內心不是這樣。
她在外表現得光鮮亮麗,背地卻吞咽着艱辛。皇後的生後讓她苦不堪言,這樣的折磨中,她的情緒也逐漸變得動蕩不安、颠來簸去。
恰如此刻,上一秒,小狐貍還在咬牙切齒,恨極了地鞭笞玉揭裘,下一秒,她便甩下鞭子,跌跌撞撞向前,向他撲倒過去。
她像一只寒夜裏的鳥,依偎着這浩渺嚴冬裏唯一的溫暖。
小狐貍靠在玉揭裘身前,神情迷離而哀傷。她問:“你後悔了麽?後悔抛下我,後悔将我推給他……”
玉揭裘緘口不言,她匍匐在他胸膛的手便輕輕移動,摩挲着皮開肉綻的傷口,随即指尖用力。
人的血肉之軀被強行刺入,小狐貍仰起頭,笑容裏帶着憧憬。她又問:“你愛我麽?”
見識了幾日姬冉皇後的生活,小狐貍漸漸也明了了她、丁迦晟和謝弄漪不為人知的糾葛。
簡單來說,就是姬冉喜歡丁迦晟,向丁迦晟表白了心跡,丁迦晟答應了,卻在之後與她約定好的密會時推了謝弄漪去。那時候,姬冉才知道謝弄漪喜歡自己,而她俨然成了丁迦晟向謝弄漪表誠心的某種工具。
丁迦晟謊稱是她邀謝弄漪,謝弄漪則會錯了意。
丁迦晟定是知道的,她不會破壞他在謝弄漪面前的形象,所以絕不會再戳破這一層。再者,迫于王的威勢,她也不可能直白地回絕謝弄漪。
就這樣,說是陰差陽錯也好,每個人都落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丁迦晟曾誇她溫婉,但他打死也想不到,就是這個溫婉的青梅竹馬,日後竟然會直接把他扔進地牢。
不知為何,完成和丁迦晟的一番戲份後,小狐貍還是能操控姬冉皇後的。
她要先找到其他入夢的同伴。
這比想象中容易。
謝弄漪後宮人并不少,但他還是經常來探望皇後。面對他時,小狐貍有種難以言喻的緊張,但她還是試着旁敲側擊了他的願望——畢竟,替他完成這個夢,他們才能大功告成。
“陛下可有什麽心願?”小狐貍娴熟地濾了茶水,笑吟吟地送過去,放下時,碗碟沒發出絲毫響動。
“心願?”謝弄漪也笑,夢裏的他不像現實那麽病怏怏的,“寡人的心願,自然是國泰民安。”
沒能問出想要的答案,小狐貍也沒慌張,笑不露齒,自如地輕暧:“那……關于臣妾的呢?”
他長久地望着她,末了笑着搖搖頭。
謝弄漪還要批折子,起身要走。小狐貍起身相送,又在禮畢起身時說:“路公公請留步。”
路公公挑眉:“殿下有何指教?”
小狐貍坐下,遞出眼色,讓丫鬟婆子離開。
她說:“是我該喚您‘殿下’。”
謝弄峤扮演的路公公問:“你是胡……你怎麽認出我的?”
小狐貍說:“殿下方才已極盡模仿,可一看便知,不是習慣伺候人的主兒。這還不明顯?”
小狐貍把玉揭裘的下落,以及自己的見聞都說了一遍,然後問:“其他人呢?”
“你們一塊兒的那個木頭人似乎沒進得來。”謝弄峤說,“我已見過缈缈。她的身份是如今的诰命夫人,丁迦晟的亡妻蔣珞西。”
事不宜遲,他們當即分享了情報,也做了一番推斷。
目前已知,在這夢中,只有小狐貍和玉揭裘有過不受控的狀況。這段估計會是謝弄漪夢中的固定橋段。
由此可見,夢的重點,應當聚焦在他們倆身上。
“皇兄十分恨姬冉皇後和丁大人,連他們的屍首都不許入土為安。我想,”謝弄峤斷言,“這夢中願景,定是要報複他倆。”
這說法也在理。
摯愛的女人與新來的兄弟居然打小就算計自己。而且,還在背地裏大搞什麽虐戀情深,簡直不把聖上放在眼裏。
男人的自尊心怎麽容得下!
謝弄峤憤憤不平:“況且,最後,姬冉皇後和丁大人還都死得極為輕巧。此事乃宮中秘聞,不為人知,我也只在這兒告訴你。丁迦晟死時還面帶笑容,姬冉皇後更是一刀抹脖子便走了,兩人一副同生共死的樣子,叫皇兄龍顏大怒。”
小狐貍若有所思地點頭:“那就讓你哥看着我倆慘死呗?”
“可以一試。”謝弄峤回答,“此事就交由我來辦吧。咱們定個日子,就今夜吧。”
回到地牢中,她把計劃都說了。玉揭裘已經松了綁,正光着上身,坐在地上吃飯。
可憐他入夢一次,居然連地牢都出不去。畢竟按理說,大家都以為丁迦晟都死了。
小狐貍走近,默默掃他一圈。之前一路同行,她還沒見過他如此衣衫不整。她坐在一旁的桌臺上,等他吃完,兩人才出去。
自從入宮後,要麽總有一些旁人在身邊,要麽幹脆就不在一塊兒,他們已經很久沒有像當初在船上時那樣獨處過。
玉揭裘擦了身子,換了衣服,傷口也處理過。這麽多天,這還是他頭一次走出地牢,徑自坐到鳳榻上。
小狐貍坐在桌邊,慢慢倒了一杯酒,自己喝了一口。
這梅子酒是新進貢的。
味道還不錯。
她又倒了一杯。
玉揭裘說:“你喝這麽多做什麽?”
小狐貍嘟嘟囔囔:“等會兒謝弄峤安排的人就來了,我倆都要死的。你不怕?”轉念一想,他好像還真不怕。
皇後的寝殿裏,只剩下他們等待死亡的降臨。
她踉踉跄跄起身,醉得有點走不了直線。玉揭裘忍不住笑,拍拍床沿,叫她坐過去。
他們坐在一塊兒,小狐貍懶得脫繡鞋,直截把腿收了上去。
皇後的床可真大呀。
她倒下,眯着眼睛道:“我想睡會兒——”
玉揭裘望着燭火,僅出于習慣地笑着,兀自回答:“睡吧。”
小狐貍到底不是皇後,很沒鳳儀,挪了挪背,側頭對他笑。醉意作祟,她臉有點紅,笑嘻嘻地抿起嘴,好像委屈似的說:“嗯……可是我睡不着。”
手臂抵住床,玉揭裘也向後仰,側身靠近她。燭火中,他看起來比往日還溫柔。打量了她一陣,玉揭裘覺得累,索性也躺下去。
他們平躺在雕花架子床裏。
玉揭裘說:“我給你唱首歌吧。”
“你還會唱歌呢?”小狐貍咯咯咯地笑起來。
玉揭裘真的唱起來。他的聲音很低,唱着“今夕何夕兮”,沒有感情,但每個音都很準。
小狐貍累得閉上眼,卻還是聽着,不由得發笑。她也跟着哼,等他唱完才回頭,用微微發亮的雙眼看向他:“這個我也會。不是這樣唱的。”
她輕輕地哼唱,他只靜默地聽着。
或許是唱歌太費勁,也有可能純粹是醉了,小狐貍望着床上夢一樣的雕花,只覺得昏昏欲睡。
聽到不尋常的窸窣時,她回過了頭。
玉揭裘神色古怪,正竭力按住自己的右手,他說:“狐貍,快走開。”
“唔?”小狐貍沒來得及逃,他已猛地撲了上來。丁迦晟的怒火侵占了玉揭裘,他掐住了她的脖頸。
角色本人回到身上,這是入夢的征兆。
這情形将會成為謝弄漪夢中的環節。
仿佛為了回應一般,姬冉皇後也從體內躍然浮現,分明被扼着咽喉,她卻笑了起來。
小狐貍撕心裂肺地掙紮:“丁迦晟,你愛我麽?”
她不顧窒息的痛苦,執意探起身去。小狐貍吻住玉揭裘,仿佛蝮蛇借吞食來注入劇毒。玉揭裘的手收攏,卻只令她更賣力地纏住他。二人一同陷入情與欲的沼澤。他看着她,明亮而清澈的眼睛叫人害怕。
來取他們性命的人馬到得太過及時。
當他們交纏時,槍與利刃從上至下,先貫穿他脊背,再刺入她胸膛。
瀕死之際,玉揭裘不禁為這過于寫實的疼痛發笑。小狐貍也睜大雙眼,目不轉睛凝視身上的面容。
他的血沿着捅穿身體的兵器流下,彙入她被鑿開的軀幹裏。
夢中的謝弄漪正被下人們簇擁着趕到,不早也不晚,恰好目睹這一幕。
小狐貍破碎地發出聲音:“該圓滿了吧。”
“大概吧。”玉揭裘按捺着劇痛回複。
從夢中醒來,萬幸疼痛也煙消雲散。
小狐貍最先睜眼,回頭問陛下醒來沒有。其他人也陸續蘇醒。
然而,現實沒那麽簡單。
沒醒!
謝弄漪還在夢裏打轉。
這不是他想要的夢。
出主意的謝弄峤反應最強烈。他實在不明白,皇兄想看的為何不是狗男女罪有應得。
江兮缈納悶地嘆息:“裏頭分明容得下五個人,為何傀儡沒能進去呢?”
瑞生則關心起玉揭裘和小狐貍:“你們沒事吧?”
“我們先別急着再進去,好好思考一下對策吧。”小狐貍有一個想法,只是,暫且還想确認一下再說。
玉揭裘也颔首,說:“你有什麽計策了麽?盡管說,我們會配合的。”
他這樣信賴,讓她心裏有點癢癢的。擔憂自己臉熱被發覺,小狐貍點頭的幅度有點大。
江兮缈笑起來:“也好。我覺得,我們離成事已經很近了。”
他們離開殿內,到了門外。
謝弄峤卻還有話想說。
他早看不慣玉揭裘以師弟的身份黏住江兮缈。在夢中時,因身份的緣故,江兮缈沒能見證皇後宮裏那一幕。謝弄峤想,至少要讓她知情才行:“玉揭裘,胡姑娘,最後關頭,你二人那般親熱,可有不便啊?”
小狐貍一怔:“那……那并非是我們要……是姬冉皇後和丁大人……”
玉揭裘考究地望過去,看透了謝弄峤在盤算什麽,覺得滑稽,因而翩翩然起身笑道:“我們都在想方設法救陛下,親王殿下倒是有閑情逸致,關心旁的東西。”
沒想到會被反将一軍,謝弄峤面色一沉。
便是此刻,江兮缈開了口。
她的自信從容好像永遠颠撲不破。
江兮缈說:“說得是。不過我想,也未嘗不是件好事呀。”
“此話怎講?”
江兮缈笑了,擡手掠過臉頰一側的鬓角,她笑得那樣灑脫豁達,說:“反正依我看,他倆也不是沒有可能嘛。”
這襲來的寂靜令人窘迫。
江兮缈好像完全沒發覺,接着看過來問:“胡姑娘,你覺得我這傻師弟如何?他呀,就是不開竅。你喜不喜歡他?”
小狐貍猝不及防,一連眨了好幾下眼。她微弱地發出“不”,但卻被謊話堵塞思緒,不知如何将語句說下去。要否認嗎?有必要嗎?
“你是在害羞嗎?不是吧,”江兮缈樂呵呵地笑了,那笑臉那樣燦爛,蟄得人眼睛疼,“你不會真的喜歡小玉吧?”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2-01-27 00:40:52~2022-01-27 21:38:3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林長巳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甙 5瓶;同是天涯淪落人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最新評論:
生活~】
【什麽時候更新嗚嗚嗚嗚嗚嗚】
【嗚嗚嗚小狐貍什麽時候才能沒有心啊,氣得我又去看了序章】
【
【我都抱着營養液來看你了,快把存稿君交出來!!!】
【炸了,絕絕子】
【萬水千山總是情,多給一瓶行不行?行!】
【啊,這!】
【真的感覺這個師姐好茶啊】
【好氣哦】
【呃 這個師姐茶茶的……】
【以前沒覺得師姐怎麽樣 這章師姐這話說得怪怪的(。】
【要被這倆人氣死,氣死我了氣死我了氣死我了氣死我了。
女鵝小狐貍要快快成長,有能力自保,過得快樂自在!甩掉狗男人:)be也很OK。
我素來是不看be的,這本是抱着be的念頭才看得下去的越是這種不經意的字裏行間行為舉止中仿佛淡淡的一筆才是最能虐到我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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