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禽獸之變詐幾何哉

第53章、禽獸之變詐幾何哉

◎——誰是禽獸?◎

“也還好。”他的答複是這個。

玉揭裘的劍才出鞘, 小狐貍便劈掌推回去。他擡起手,她卻當機立斷,張口咬過去。短短幾下, 已輪番見招拆招。

她倏地向後退,伸出利爪, 壓低上身。再精美華麗的嫁衣, 此時此刻也只淪為戰鬥的妨礙。美人面蠱惑人心,可仿佛浸了染缸一般,有半張臉都是赤色的狐貍臉。

獠牙帶血, 猛獸伸出舌頭舔舐了一圈,她才變回原本人的面孔。

被猛獸咬過的傷口深到見骨,鮮血淋漓的手懸在空中, 玉揭裘瞥了一眼, 單從表情來看, 根本看不出像有痛覺的樣子。

那把青銅劍自上至下捅進他胸口, 然而眼下, 卻開始逐漸發黑, 變成碳一般的化身, 隕滅在空氣裏。

“這……王是魔麽?”一旁有見多識廣的老奴在呓語。

被識破真身,玉揭裘也不在乎。

眼睜睜看到這一幕, 小狐貍同樣了然于心:“那我就不必留情了。”

她驟然泛光, 随即化作巨大的妖狐。

窄小的塔尖盤踞着過于龐大的狐貍,她揚起尾巴, 拂塵般狠狠碾壓過去。有魔力加護的小葉紫檀也萌生裂紋。內官們皆是驚聲尖叫。

玉揭裘躍下塔, 小狐貍也緊跟其後。她抱着将他撕成碎片的念頭不斷撲過去, 他卻躲得有些太過輕易, 叫人窩火。

花枝招展的園林, 美輪美奂的宮室,轉眼便化作斷壁殘垣。

這樣的動靜,宮外是不可能一無所知的。

她腳踏廢墟時在想,他是自暴自棄了嗎。小狐貍笑嘻嘻地說:“聽聞你帶着我的皮毛到處跑呢,可惜只是我用絲瓜瓤變的。”

“又在詐我吧?慣騙,”玉揭裘不上當,冷笑起來道,“那是你那一條尾巴都沒耗的□□。”

被識破謊言,小狐貍并沒有多挫敗,只是心下想,拖延得太久了,她還是先走為好。

眼前的玉揭裘顯然不是什麽善茬。

魔化的恐怕不只是心,還有力量。深不可測的他并不好對付。

然而,狐貍殺過的天性卻前所未有地占據心靈。

她被快樂沖昏了頭腦,只想見到血,只是想傷害點什麽而已。無法自拔,理由無他,她是狐貍。

玉揭裘摻雜笑聲的低語在身後響起:“來了為什麽要走呢?”

小狐貍向前翻滾,卻不偏不倚,被劍鞘擊中了腹部。再落到地上時,她變回人形,吐出一口烏黑的血來。然而玉揭裘還不罷休,伸手卡住她咽喉,高高在上地垂下臉:“看來你倒是從未想過我。”

兩張面孔離得那樣近,妖與魔的氣息寂靜無聲地交相噴薄。

小狐貍不慌不忙,臉上布滿野獸別有用心的笑意,冷不丁伸出粉舌,去舔他嘴唇和下颌。口中還有血,故而害他也被沾染。

她的舉止算谄媚,可神态卻帶着一點耀武揚威似的挑釁。

明顯是陷阱。

可惜他知道是陷阱也會踩進去。

不過觀察了片刻,玉揭裘已經細細密密地吻她,她也笑着附和,單手攀附他肩膀,不知不覺向上滑。妖力集中到指尖,握住他耳廓,緩慢地向外撕。

分明覺察到了疼痛,但卻不願放棄這一刻的溫存,玉揭裘延遲地推開她,伸手按住血噴湧而出的傷口。

他蹙眉,只因回想起那是頭一次輪回時被她咬過的地方。

她像妖性入髓,沾滿血的手拂過風吹亂的鬓角,回答他方才的提問:“想你做什麽?”

有名稗巴老臣突然地從塔中急急步出,連後邊的年輕侍從都跟不上。

他張開蒼老的手掌,裏面正躺着些許漆黑的青銅劍屑:“王,您……您難道真如謠言所說,堕入邪道,成了魔麽?!”

在此之前,朝堂中不是沒有懷疑,只是沒有人鬥膽去問。然而就算是這樣,王也發覺了,主動挑明自己不是,又發過一通“如今嚴酷只為威懾”“往後稗巴必将威震四方”的誓願與辯解,叫大家安心。

可如今,鐵證如山。

開過光驅魔用的青銅劍都被腐蝕成這樣。

“您這是為何啊?!”那老臣悲痛欲絕,“您幼時那般……老朽真當您已變了心性!禽獸不如!你真是禽獸不如!”

玉揭裘何等明白如何揣測人心,放在往常,對着守舊的忠臣,便諄諄善誘,對着激進的新黨,就鼓吹慫恿。但此時,他卻照常用那副純良的神情如實相告:“騙你們我也很累。”

一聲聲“禽獸不如”震耳欲聾,玉揭裘無動于衷,反而是小狐貍感到異常的頭痛。

她并不覺得這是多麽可惡的唾罵,只憑空感到厭惡。

為什麽?

她修煉到了足以為所欲為的地步,從不以自己的本領而羞恥。可是,為何她會有這種異乎尋常的反感——

像是面對老人的哭哭啼啼感到不快,玉揭裘朝他邁開了步子。

感覺到殺氣,小狐貍下意識擋在了老人面前。

她咬牙切齒地說:“……你有什麽資格掠奪性命?”

他則耐人尋味地端詳她:“你是妖,卻還心心念念生命那一套。”

說實話,小狐貍對人沒有同情、憐憫與愛的心情。

但是——

“決定我做什麽的,不全是因為我生為什麽。”适才的狂亂消散了,小狐貍說,“也因我在這世上見過什麽,體會過什麽。”

他望着她。

玉揭裘想,她總是如此。

如此令他相形見绌。

如此叫他如夢初醒。

但他還是擡起手,才念了一個字,那老臣就捂着胸口倒在了地上。

玉揭裘深吸一口氣,再一次笑了起來。他用輕快到引人痛恨的神情道:“他繼續活着也只會痛苦,不如我替他了結。我是魔。生而為魔,從這世上領教到的亦是。我想殺便可以殺。”

塔內塔外,人們只有萬籁俱寂,有人死在面前,誰也不能在此刻反駁。

除了戒備地瞪向他,小狐貍也什麽都做不了。雖說她原本也不是正義那一側的,但事發突然,還是有些訝異。

玉揭裘沒有殺她的意思:“冊封禮成,送王後下去吧。沒有我的允許,就別出門了。”

侍女戰戰兢兢,交換眼神,踉跄上前,無人膽敢不從。

荒涼滿目,血流成渠,這就是他們的破鏡重圓。

塔用作伏魔,他卻以此為王宮。玉揭裘掉頭折返,在群臣朝拜下進了內室,又被內官侍奉着更衣療傷。

“前些日子的毒粉出自仙門,聖上還未痊愈……理應多顧慮些……”內官斟酌着言辭勸道。

玉揭裘令他下去了。

室內只剩他一人。

他翻閱了幾本奏折,就好像剛才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然而,在這間隙,他又想起她殺蛾妖後許願他來世能做人的情形。

簡直虔誠得刺眼。

沒來由地,他也閉上了眼。

明知道這是書中的世界,死去毫無意義,輪回也是謬論,這時候做任何事都毫無意義。但他還是模仿着記憶中她的樣子,輕聲祈禱。

還在兩人僵持的時候,已有充當眼線的內官急匆匆敢去塔後的宮殿。

才跨過門檻,伥卒就急急忙忙下跪,磕着頭道:“壽大人!王那邊不好了!”

“新婚夫妻便鬧出這麽大動靜?”壽也發覺了靈力波動,不安又疲憊,一想到這無法收場的爛攤子,甚至有些後悔。

“您且去看看吧!”

“不可。”壽忍痛道,“荊淵随時會殺我,這宮殿被我設了幾道陣法,才稍微安全些。我若輕舉妄動,不是脫一層皮便過得去的。”

原本被當做棋子的侄子反将執棋者變作了棋子。說實在話,這不出乎她的意料,從某個時候開始,她就已經沒得選了。他們只能維持同一陣營的貌合神離。

她必須熬,熬到這家夥衰竭的時候,那樣才有一線生機重新拿回權力。

假如她沒猜錯,能讓玉揭裘大動幹戈到連身份都不顧,新後不是小角色。這個機會恐怕離得并不遠。

要變天了。

被送回去時,轎辇上的小狐貍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活下來了。

竟然還能保住性命。

只剩石頭心後,她的感情淡漠了許多,但從前的觀念都還在。

她最為也是唯一戒備的對象是玉揭裘。

妖的忘性足夠大,可這短暫的時日還沒漫長到讓她遺忘那些慘痛的經歷。她為他掏掉了一顆心,憑借那顆心的餘溫替他擋了刀,最恐怖的是,如今想來,那時候的她根本難以理喻。

時至今日,她完全不明白自己當時為什麽那麽做。

石頭心令她斷絕情愛,因此如今看來,過去的自己就像着了魔似的。

玉揭裘這個人讓她情不自禁地畏懼。

為什麽他曾經能那樣左右她?

她對他懷揣的心情究竟是什麽?人間種種,俗世情愛,于妖而言太難了。她不得不提防他。

九尾狐和魔相比,這一次,是她輸了。可那又如何,他不殺她,便是作繭自縛。小狐貍朝侍女笑了笑,待她一轉背,便把手探到拔步床上敲了敲。

大黃狗從夾層探出臉來。

“你能出去嗎?”她問他。

表哥搖了搖頭:“那外頭貼了對付妖的符呢。鼎湖宗那群修仙的,教他捉妖幹嘛。”

“那你身上有藥沒?”小狐貍又說。

不知該說她和玉揭裘離得太近好,還是他身上毒的氣味太重好。小狐貍可不會因為玉揭裘留自己一條命就感恩戴德,她是奔着殺他來的。

外傷只會弄巧成拙,至多捉弄他一下,可內傷就不一定了。

有前輩似乎成功過。

小狐貍說:“那毒嘗着有些駭人,但凡能加快加深它發作,便夠他吃一壺的了。屆時再殺他試試看。”

大黃狗懵懵懂懂地點頭,徑自從床底下扔出了一小瓶藥。

“這是什麽?劇毒?”小狐貍有點小興奮。

“催情的。”大黃狗一本正經地說着,以至于小狐貍直截一巴掌拍了上去,砸得狗頭直晃悠。

“你瘋了還是我瘋了?”她斥責他。

“你說要加深發作,這藥能引得身熱情動,的确有效。”大黃狗言之鑿鑿,主要他路上解手時摔水裏去了,丢了好些行囊,剩下的沒幾樣了。

小狐貍有點遲疑。

話沒說錯。

但理有點怪。

她不像人有那麽多可斤斤計較的,只要能達成目的,何樂而不為。情熱上腦,指不定他還更好對付。魔頭作繭自縛,她不過推波助瀾。

如今想來,初來乍到那幾日晾着她許也不是故意。

小狐貍以為玉揭裘也就做做樣子,可他竟然真的在當王。一國之君大抵真的有很多公事可做。

尤其是王是魔種的話傳出去後。

朝堂上的臣子終日惶恐,恨不得将那些外頭膽大包天的人抓過來替他們親自面聖。玉揭裘盯着內官研墨,無端又生新的念想:“崖添的王姬在此,何不以此相要,再讨幾分地回來?”

那根本是惹禍上身、荒誕不經的做法。

但他說了,群臣只能去辦。

王後那邊來了幾次話,他總算大駕光臨。小狐貍心中暗罵“裝模作樣”,臉上卻擺出笑容。

好像小半個月前你死我活的不是他們。

偏偏他吃這套,任由她推着他的背将他拉到室內去。

殿裏被燭光染成暖融融的顏色,桌案被形形色色的酒杯填滿,裏頭無一不是亮晶晶的美酒。

“做王好玩麽?你傷好了沒有?”小狐貍笑得很可愛,白皙的肩膀與脖頸秀色可餐。

“嗯。”玉揭裘不全作答,只抱起手臂,用“你想做什麽”的神情看向她。

“你留我的命,是不是嫌沒人煩你,所以無聊?”小狐貍妄自揣測着,潮濕的眼眸叫人很難否認她的說法,“我來陪你玩呗。”

他總算有了被打動的跡象,饒有興致地問她說:“玩什麽?”

“下雙陸棋吧?輸的便喝一杯酒。”小狐貍眨巴眨巴眼睛,随手端起一杯飲盡,“沒毒,你盡可放心。”

玉揭裘似笑非笑地打量她。

“做什麽?你不信,我都可以嘗一遍。”小狐貍坦蕩地回答。她極擅長雙陸,再說了,這種藥,喝點也不會死,“不過,我很好勝,不會放水的。”

孤男寡女對峙了半晌。

“你想贏?”玉揭裘漫不經心地問。

“嗯。”小狐貍點頭。

聽到她的答複,他倏地坐正,也就是那一刻,門窗悉數關緊,發出叫人心驚肉跳的動靜。玉揭裘說:“換個玩法吧。”

視線在那桌酒盞上轉了一圈,他從中挑出幾杯,連貫地一飲而盡。

精準無誤,全是摻了藥的。

“若你能讓我在這待到天亮,”玉揭裘目不轉睛,盯着她的雙眼,“就算你贏。”

作者有話說:

藏在床板底下的表哥偷聽到這:???

完結倒計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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