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季優感覺到自己的舌頭已經麻木,有人敬酒她就喝,沒人敬酒,她起身敬酒,她看不到旁人是什麽眼神看她,自然也看不見蔣意歌在拼酒。

喝完酒已經是淩晨一點,各自散去,都是帶了司機來的人,喝醉了也不怕。到了最後,只三個人沒走,季優、上官錦,還有蔣意歌。

上官錦沒怎麽喝酒,仍舊清醒,他看着爛醉如泥的蔣意歌,不由得嘆了一口氣,明明舍不得,為何還要如此?然後看向季優,她皺着眉,咬着自己的嘴唇,倔強的表情。

最終,他讓人把他們送到房間裏,自己這才離開。

上官錦離開,季優緩緩地睜開眼睛,她并沒有醉,只是不想跟他再說什麽了。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剛要走,突然有人從背後拉了她的胳膊,狠狠地拽了她一把。

季優連連踉跄,最終倒在床上,那人就壓了過來。

唇吻上她的嘴唇,冰冷的唇舌,亦如同他的人一樣冰冷。季優推他、打他、踹他,卻都沒用,他牢牢地壓着她,不給她反抗的機會,他霸道地封住她的嘴唇,強迫她迎合自己。

季優用力地咬他的舌頭,唇齒間有血腥的味道,然而蔣意歌還是閉着眼睛,不厭其煩地吻她。

最終,她沒力氣反抗,他趴在她的身上,頭埋在她的脖頸間:“季優,我該拿你怎麽辦?我該怎麽辦?這世界上,是不是根本就沒有什麽所謂的守得雲開見月明?”

突然之間,她感覺到了脖子上的濕潤,滾燙的眼淚像是烙印一樣在她的脖子上。而她的眸子裏也早已積滿了淚水。

“別走,求你了,別走……”他喃喃地哭泣,喃喃地挽留……

“可是你剛剛已經把我賣了,蔣意歌,晚了。”

在遇到你之前,我所經歷的一切都不能叫做精彩,在遇見你之後,我所經歷的一切都可以叫做刻骨銘心,只因為你是雕刻在我心尖之上的那個人。

你的心裏有沒有那麽一個人,他傷害過你,他丢棄過你,可是當他脆弱的時候,你還是想要守護在他的身邊?

是犯賤嗎?她認了。

她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裏面他們所有的人都有一個好的結局。她夢見李閱和蔣意歌握手言和,夢見了夏一的事業如日中天,夢見了上官錦又栽培了幾個當紅偶像,夢見了尤味再次大紅大紫……可是,唯獨沒有他們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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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季小姐一個人在這裏沒關系嗎?”

“她已經跟華禹娛樂沒有任何關系了,毫無價值,我為什麽要管她?陸橋你多事了。”

“對不起少爺,車在下面了,我送您回去。”

“嗯。”

門“咔嚓”一聲關上。

毫無價值……

這一定還是個夢,她閉緊了雙眼不願意醒來,這一定是夢。她不相信,昨夜在她耳邊哭泣的他會說出這樣的話。她相信酒後真言;她相信他并沒有傷害過自己;她相信在出了那些事情之後,他也在極力地挽救她;她相信他是喜歡自己的;她相信他們之間不只是金錢的關系;她相信這是個夢。

可是為什麽她的眼睛濕潤了,為什麽有些東西不可抑制地從眼眶湧出,她一次次地用手抹掉,卻複又存在。

季優睜開眼睛,放聲痛哭。原來昨夜的無助呢喃的他才是夢境。

三天後,季優接到上官錦的電話,要她去公司收拾東西。她想了想是該離開了,她已經被賣掉了。只是不過才三天而已,蔣意歌就那麽急着趕她走?

她趕到公司,她的那間休息室裏已經站了不少人。

季優環顧四周,那一張張面孔原本都該是熟悉的,三年來日日相伴的工作夥伴,可是她卻又覺得,都是陌生的模糊的,她看不清楚他們的樣子,聽不清楚他們的話語。

“季優姐,別走了,你走了我怎麽辦?”

“季優真的決定了嗎?”

“留下來好不好?”

……

漸漸地她看清楚了在場所有的人,助理、化妝師、攝影師、音樂總監,連上官錦都在,唯獨她的那個老板不在。

她對大家笑了笑,不是她想要離開,而是有人不要她了。不是她不聽大家的挽留,只是她已經不知道,這裏還有什麽理由是可以說服她留下來的。夢想嗎?如今看來不過一紙空談,他們都是小醜,上演着一幕幕的戲劇,看厭了,也就該散場了。

“這份合同你簽一下吧。公司給你一定的補償,希望你去新公司之後能夠快樂。”上官錦遞上了一份厚厚的合約,足足有三寸那麽厚,像是一本厚重的歷史書,上面記載了有關于他們的所有,只是如今她不知道,他們翻到了哪一頁,也不知道結局到底是如何。

良久,她微笑着說道:“我想最後見他一次,當着他的面簽這份合同,然後永遠地離開華禹娛樂,再不相幹。”

上官錦點點頭:“他在辦公室。”

“他不躲着我了?”她冷笑,“我以為我又要花費大把的力氣來求你,來哭喊,他才會施舍似的見我一面。這麽容易就能見到他,我倒是吃驚了。”

上官錦帥氣的臉稍稍有一些不自然,他的眉頭慢慢地皺緊,凝視了她許久,她的不甘、她的難過,還有她近乎崩潰的樣子,統統都落入他的眼底,他張了張口,那個秘密馬上就要脫口而出,可最終他忍住了。

八年前他如同季優一樣,只有滿腔的熱情,滿腦子的夢想,是蔣意歌圓了他所有的夢想,是蔣意歌一手成就了如今的自己,所以對于蔣意歌他只有永遠的忠誠。這一次他依舊如此,長久的沉默,他只能嘆息:“其實很多時候,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個樣子。不管怎麽樣,季優你要相信,我們都希望你能夠幸福快樂。有些事情該忘記就忘了吧。”

“如果……我忘不掉呢?”

“那就找個人幫你遺忘。”

“如果沒有那麽一個人呢?”

“那你就去尋找這麽一個人,能夠讓你遺忘過去,或者能夠陪你遺忘過去。”

“謝謝。”

這兩個字很重,抛開其他因素,的确是上官錦一手成就了自己,她該感謝他。只是他們再也回不到曾經那些并肩作戰的日子了。原來有些事情,真的是過去了就不能夠重來。

依舊是那扇門,她猶豫再三敲響。

裏面的人平淡地說了聲請進,聽不出半點情緒的波瀾,她想起以前躲在他辦公室外面等他的時候,業務部的主管或者是秘書助理敲門,他也是這般冷靜。

開門關門,上好的德國制造沒有發出半點聲響,她好似來得悄無聲息。

“蔣意歌。”她叫他的名字,平靜如同第一次見面。

“有事?”他仍繼續手裏的工作,沒有擡頭看她,沒有半分的不自在。

“上官錦給我看了這份合同。”

“嗯,沒問題就簽了吧。”他依舊淡定。

她的拳頭卻越攥越緊:“你真的沒有什麽想對我說了嗎?”

最後一次,就對他低賤最後一次。

蔣意歌擡起頭,一雙燦若星河的眼眸微微彎了起來,勾起的嘴角,綻放出迷人的笑容:“公司給你的賠償如果不夠的話,你可以提出來,我會讓人事部酌情安排的。”

“不夠!”

“那麽你還想要什麽?要不錢再加八百萬?是我考慮不周,你為公司創造了很多財富,應該的。”蔣意歌說着拿出支票,迅速地開了一張給她,他的字剛勁有利,鋼筆在紙上刷刷地走着,卻好像是刻在她的身上。

他将支票推到她的面前:“還有想要的嗎?”

“有!”她倔強地昂起頭,“我的那間休息室。”

他皺眉:“難道你要讓我給你拆下來?”

“對!就是要拆下來,我已經習慣了那間休息室了,我待不慣其他地方!”她任性起來。

他有些為難,但還是點頭答應:“找個工程隊吧,他們說能拆那就拆。還有想要的嗎?”

“有……”她死咬住下唇,努力不讓它顫抖。

“請說。”他大方地等着她的要求,他富有到對什麽都不在乎了。

“你。”無論你給我什麽,無論多貴重,哪怕能夠買下全世界,可我想要的只有你,只有跟你在一起的那些歲月,如果這都不存在,那麽即便是整個世界,與我來說也不過是一把塵埃。

他臉上優雅的笑容瞬間消失,換上了冰冷的面孔。

“我不需要一個床伴,尤其是李閱碰過的,髒。如果你一定要倒貼,抱歉不能滿足你。”

“謝謝。”

她拿起筆不再猶豫,反到了合同的最後一頁,看也沒看就寫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後丢給了蔣意歌:“可以了嗎?”

他撿起合同,細心的又翻了幾頁,指給她看:“這幾處也需要簽名。”

“好!”她迅速地寫完,再一次丢還給他,“我可以走了嗎?”

他點頭,季優轉身,決絕。他知道,這輩子他們都沒有以後了。她終于知道,這世上沒有童話,十二點已過,她不是被打回原形的灰姑娘卻仍然要狼狽逃走,而他一直也不是王子,是那黑暗中最可怕的死神,他們永遠活在兩個世界裏。原來這才是結局。

新公司,艾米娛樂的老總率領一幹部下早就在門口守候着她,那場面着實吓人。她走在人群的最前面,臉上戴着巨大的墨鏡,沒有人看得清她的表情。

艾米娛樂的老總興致勃勃地說了一大堆的公司發展願景。

她半個字也沒聽進去,若是她那時有心去聽一下,大概就會發覺不對,她只是打斷了他的暢想說了句:“老板你公司将來如何發展,怎麽贏利,能賺多少錢,似乎與我無關,請告訴我,接下來我該做什麽?”

“你需要休息。”

“OK!”

她的确需要休息。

“我可以休息多久?”

“你不累了為止,季優小姐,公司等着你以最飽滿的狀态回歸。”

“謝謝。”

她曾經幻想過,如果累了就到處走走,放下所有的工作。如今實現了,她要開始一個人的旅行。

臨走前她給夏一發了一條短信,只有“再見”兩個字。長久之後,他回複:等你回來。

她笑着将電話卡拿出來,一道弧線,飛進了垃圾桶裏面。她低頭看着手上的報紙,艾米娛樂竟然占據了整個財經版,标題寫得吓人,什麽即将成為娛樂界的王者。她笑着丢掉不再細看。

如果那時她去思考一下,為什麽是財經版而不是娛樂版,如果那時她能夠看下去……

“季優!”有人喊了她一聲,有些焦急,引起了周圍人的關注。

季優緩緩擡起頭來,微笑:“李閱,好久不見。”

李閱亦是微笑,幹淨清爽,她已經許久沒有見過這樣幹淨的笑容了。

“剛從戈壁回來,你去哪兒?”

“随便走走。你還好嗎?”

“放心。去基層鍛煉幾年也挺好的,這次是我自願的。”

“艱苦嗎?”

“一路順風。”

季優站起來忽然擁抱了他。

他這一路風塵仆仆地趕來,終于能在機場見她一面,他知道,以她的性子,這一走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她不會告訴你她去什麽地方,也許從此就是路人。可是,他仍舊要偷偷地回來,不顧接下來将要面對的懲罰,只為見她一面,說一聲,一路順風。

她閉上雙眼,輕輕地微笑,此去經年,歸來是否還有良辰美景?

飛機起飛的那一刻,頭等艙裏有人泣不成聲。

空姐連忙過來安慰:“小姐您怎麽了?”

她哭得更加慘烈,斷斷續續地說:“我丢了一樣很重要的東西。”

“那我們幫您找找吧。”

她不再說話,因為那東西再也找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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